照规矩,新娘子这家俱都是量好房子,照尺寸做出来的,摆进新房,讲究个恰到好处,可做新房的枇杷院上房,原本的隔断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往东边移了一尺多,这一移,东厢的家俱就摆不下了,西厢却空出来。 靖海王府管事嬷嬷、林王妃的陪房邵嬷嬷话里话外的意思,这隔断是死的,肯定动不了,是李府量错了尺寸。 乔嬷嬷气的脸都青了,量尺寸是她亲自带人来的,量了两三遍,就是错,也不能错的这么离谱,这明摆着是有人故意使坏,可这事没证据就不能说,只把乔嬷嬷憋的口痛。 “……量错了尺寸做坏了家俱都是常事,这成亲千头万绪,哪能处处严丝合?这真不是嬷嬷的错……您看年地,这差的也不多,头这柜子摆不下就别放了,先放到厢房去,要是嫌空,干脆放个花架好了!……唉哟,这算什么大事,就算不合适,谁敢说什么?咱们两家不挑剔,看哪个敢多嘴多事?……”邵嬷嬷拼命和稀泥,劝大家别那么讲究,随便摆几件家俱是那个意思就行了。 乔嬷嬷哪肯将就,一面急打发人回家看有没有合适尺寸的家什,一面指挥着几个使婆子搬来挪去,想法设法摆进去。 第145章 堵2 “怎么回事?”正成一团,端木莲生背手站在门口,冷声发问。 “二爷来了!”邵嬷嬷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又急忙出来:“回二爷,这是有规矩的,这新房明天吉之前,二爷不能进来,这规矩是大事……” “怎么回事?”端木莲生的目光越过邵嬷嬷,盯着乔嬷嬷问道。 “这房子天里量好的尺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东厢竟比量尺寸时短了一尺多,西厢倒长出一尺来,姑娘的嫁妆都是可着尺寸打出来的……” “这墙是死的,还会动不成?量尺寸……”邵嬷嬷急急截住乔嬷嬷的话替自家辩白。 “枇杷院粉刷布置是你管的?”端木莲生寒着张脸,打断了邵嬷嬷的辩解。 “是。”在这府里,下人们对端木莲生的畏惧甚至还在林王妃之上,邵嬷嬷下意识的屏声肃容,大气不敢出,也不敢多解释。 “寅末之前,照着家俱把隔墙移好,差一寸晚一分,我就把你和你一家子送去挖矿。”端木莲生口气轻淡的仿佛就是吩咐邵嬷嬷沏杯茶给他。 邵嬷嬷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乔嬷嬷目瞪口呆。 靖海王府正院上房,林王妃凝神听婆子禀报完,挥手屏退婆子,侍立在炕前的张嬷嬷瞄着她的脸,带着几分忧虑低低道:“真没想到,二爷竟这么护着这位二。” “是不是真护着她还说不定呢。”林王妃话说的慢条斯理,“这些年他处处跟我作对,我说了是,他必定要做个不,这许是要打我的脸呢,再看看吧,他若真是对那丫头用了心……哼!我正求之不得呢!” 天还没亮,晚睛轩灯火通明,李思浅已经沐浴出来,正裹着件宽大的细布长衣,端坐在屋子中间,闭着眼睛,由着喜娘念着吉利话儿绞脸。 “二姑娘来了!”是金橙恭敬中带着些许警惕的声音,李思浅睁开眼,坐在她对面的姚章慧已经站起来上去。 “二这边坐,大娘子正忙着呢。”姚章慧一颗心提起来,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警惕,张着胳膊档在李思汶面前,把她往旁边让。 李思汶好象是嗯了一声,顺着姚章慧的示意坐下,对屋疑惑、警惕的目光浑然不觉,只目光定定的看着李思浅,怔怔的出神。 姚章慧站在她前面,狐疑的盯着她看了半天,见她一动不动,慢慢退回到李思浅身边坐下,看李思浅绞脸也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瞄李思汶一眼。 李思汶嫁人后,她几乎没见过她,这一眼看见,李思汶的变化之大,让她惊疑不定。 “她来做什么?她怎么象个鬼一样?”趁着李思浅换衣服的机会,姚章慧挤到李思浅身边低低问道。 李思浅正扭着纽子的手顿了顿,下意识的往外瞄了眼呆呆怔怔的李思汶,“一时半会的说不清楚,以后慢慢告诉你,你放心,她不会怎么样。” “还是看紧点好!你看她那个样子!”姚章慧哪能放得下心,李思浅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要是不放心,就跟金橙说,让她找人传个话,让柳姨娘接她过去说话好了。” “对!这样最好!”姚章慧飞眉赞成,出门寻了金橙,不大会儿,就有个小丫头畏畏缩缩的进来请李思汶,李思汶呆了片刻,也不说话,起身跟小丫头出去了。 黎明的靖海王府处处张灯结彩,却是肃穆多于喜庆。 枇杷院不说了,邵嬷嬷吃的劲儿都用出来了,总算在黑山等人的帮助下,将两面隔墙往西推了一尺回去,破坏的墙面再粉刷是来不及了,只好用细绢先裱上。 隔墙两面稍稍仔细就能看出修补过又没能修补好的痕迹,乔嬷嬷一句话不说,甚至连看也不多看一眼,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这么大的动静,林王妃必定知道了,也许王爷也知道了,自己一句多话,竟招出这样的事!这简直是给大娘子拉仇恨!大娘子可还没进门呢!可她哪想到姑爷竟是这样的子…… 姑爷这样子,大娘子嫁了他,到底是福还是祸? 从靖海王府到李府的亲线路上,已经挤了看热闹的人群。 端木大帅在京城百姓、特别是女子心目中那是相当的有地位,他的婚礼,比他大捷进城更引人瞩目。 毕竟大捷进城的大礼隔几年就能看到一回,大帅亲这样的场面,也许一辈子只能看到这一回。 端木莲生的亲队伍出了靖海王府,这队伍和靖海王府的氛围差不多,喜庆不足,肃穆有余。 最前面开道的六对年青统领,是端木莲生亲自挑出来的,端木大帅治下严谨,十二名年青统领被挑中身负如此重任,兴奋加紧张,脸上都不会笑了,只顾专心致志的控着马,眼角余光瞄着前后,绝对保证整齐划一,这事可比大捷进城要紧多了,千万错不得! 这六对的紧张严谨染了其它人,从鼓手到喜娘,竟也肃穆起来,一行上百人,步伐居然起落划一,一场世俗热闹的亲礼,竟走成了另一场入城大捷! 小高一身大礼服,挤身在四对男傧相中间,不停的斜着一身吉服、端坐马上、脸微显沉的端木莲生,越看火越大,娘的!他摆出这张脸这是什么意思? 小高的脾气,忍字跟他风马牛不相及,又瞄了两眼,就耐不住了,松开缰绳,上身往后倾向端木莲生,自以为委婉客气,“喂!你把脸板成这样,给谁看的?” “嗯?”端木莲生的心情并不象他的脸那么不好,挑起一只眉,看着小高反问了一句,“那这脸上该摆什么表情?” “这个……”小高语了,他又没亲过,哪知道要摆什么表情! “反正!就是不能你这样!对对对!有了,你得笑!就这样,笑!”小高一张脸笑的花儿一般,从端木莲生面前扭过去,再扭过来,就差再竖兰花指了。 第146章 亲 端木莲生眼睛都看直了,他知道他二,不知道他二成这样! 端木莲生硬生生扭过头,再多看小高一眼,他怕自己就得暴笑失态,刚刚偏过头,脸上的笑容就再也绷不住了。 “哎!你!笑啊……”小高见端木莲生不但绷着那张脸,还扭头不看他,急了,话没说完,却被周围哄然暴起的‘嗷嗷’声打断,这突然爆发的尖叫喝彩声把小高吓了一跳,难道自己这一笑有这么大魅力?小高一时忘了端木莲生的笑,骑在马上,洋洋得意的四下点头致意。 亲队伍越来越肃穆的倾向被街的尖叫喝彩声打断,走到最前的鼓手伎人们最擅趁风转向,在喝彩声中,正演奏着的庄重有余的归古乐顺滑的转成了时下最行的喜事成双。 喜洋洋快的节奏一起,就把队伍的节奏打了,被刚刚的整齐划一拘的浑身难受的喜娘们兴奋的甩起帕子,舒舒服服的扭起了。 专管指挥散吉利市儿的红雨想起掌礼郎倌的待:哪儿热闹就往哪儿撒!什么时候热闹就什么时候撒!这不正是哪儿都热闹的时候么!红雨手比脑子快,抬着一筐筐沉重的吉利市儿,早就累的胳膊酸的壮丁们跟他的手势一样快,亮闪的铜钱系着大红的双喜结儿漫天飞出,中间不时夹着几个小银锞子、绣金荷包。 这群壮丁是红雨仔细挑认真练过的,要求吉利市儿要撒的跟下雨一样均匀,这一把把铜钱撒出去,金灿灿不怎么象雨,更象是往烈火上猛撒的油,人群里的尖叫声更加刺耳。 小高瞪着密密麻麻笼在半空、几乎没个停歇的吉利市儿,顿时心情大好,嗯!到底是大帅,大方!有派儿! 端木莲生被小高的花儿笑破了功,再看到小高那幅得意洋洋四下致意的模样,这笑差点出了声。 作为一枚以冷酷无情著称的大将军,端木莲生这是头一回在大庭广众之下脸笑容。 街的看客痴女们被他的笑容惊呆了,大帅笑起来如朝初升,太温暖人心了! 尖叫已经不足以表达心中的动,好象还该做些什么…… 帕子又飞来了,香袋也飞来了,还有珠花,甚至刚刚抢到手的吉利市儿。 这一趟过去,整个京城……不,整个天下最闪闪发亮的男神就是别人家的了,这密密麻麻砸过来的物件里多半数都盛了伤。 小高盯着从自己面前嗖嗖飞过的各式物件儿,眼花缭,大帅就是大帅,这么微微一笑,就把自己的风头抢光了! 怪不得敢娶浅妹子……咳!能娶咱家浅妹子是他的福气!哼哼!他跟浅妹子一成亲,自己是浅妹子兄长,那就是他家兄长!哈哈!大帅怎么啦?往后见了自己,照样得先见礼叫声哥哥!他敢不笑,自己就能训他! 小高越想越得意,也不躲闪那些又飞回来的吉利市儿了,头昂的高高的,比刚才更加洋洋得意。 去年进城被砸时,端木莲生不说火冒三丈,也十分恼怒,这一回,看着朝自己飞来的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物件儿,端木莲生只觉得又是新奇又是好笑,笑归笑,出于一种说不清的原因,他极不愿意那些东西落到自己身上,在那些香袋、帕子飞近之前,扬起马鞭一一挑开。 端木莲生心情不错,马鞭舞的如星似闪电,可也只能护得住眼前那一块,还是红雨眼皮活络,急忙示意撒吉利市儿的众壮丁,一把把铜钱向那些含七八糟情的七八糟的东西,红雨挑的这些壮丁都是功夫相当不错的,头两把还有几分别扭,后来越撒越顺手,越拦越兴奋,你来我挡端的热闹非凡。 好在靖海王府到李府虽不近也不算太远,在端木莲生累倒之前,亲队伍进了李府大门前的巷子,将大队的看客挡在了巷子外。 李思汶跟着小丫头进了桃花筑。 秋透过门,看着李思汶进了上房,等了一会儿,悄悄开门出来,掂着脚尖走到上房门口,俯到门上侧耳细听。 没等她听清楚,冬烟从后面‘啪’的拍了她一巴掌,把秋吓的差点一头撞到门上。 “听到什么了?快告诉我!你听到什么了?”秋急忙转身,推着冬烟往厢房退,冬烟边退边拧头问道。 “二姑娘回来了。”秋没答冬烟的话,意味深长的说了另外一句。冬烟嘴撇的象个倒八字。 “今儿可是大娘子大喜的子,那屋里……”秋努着嘴:“哭成那样,成心给人家晦气呢!” “告诉太太去?”冬烟眼睛亮了。 “你也真是,太太那么好儿,才不会跟那两个人计较,再说,太太知不知道……有什么打紧?关键是咱们老爷。”秋话里都是话。 “老爷今儿可高兴得很!要是让老爷知道……哼!她都这样了,再要是惹怒了老爷,非把她赶出去……”冬烟说到一半,突然明悟了,对啊!找机会把那个老虔婆赶出这桃花筑,把那老货赶走,再想办法把秋这货赶走,这院子,老爷,就是自己的了! “去告诉老爷!”秋烟想的兴奋,拎着裙子就冲了出去,秋优雅的抖了抖帕子,斜完冬烟,又横了眼上房,一个是过了气的老货,一个笨的不透气的蠢货,岂是自己的对手! “老爷,二姑娘回来了,哭的厉害,还有姨娘,劝不住,眼看要闹出大事了,秋姑娘实在劝不住,请老爷回去镇一镇。”婆子照冬烟的吩咐,低声音,提心吊胆和李老爷禀报。 李老爷一脸畅笑容顿时凝结了,心里的怒火一股接一股往上窜,汶儿有什么好哭的?这必是柳氏这个人从中鬼!这人成天生事,看在汶儿的面子上,他不跟她计较,没想到她越发放肆,竟敢在端木大帅上门亲这个当儿闹事! 真当他是泥捏的神像,就是个摆设?! 第147章 出嫁 李老爷怒气冲冲冲进桃花筑,一脚踹开上房门,正抱着阿娘痛哭不已的李思汶吓的一声惊叫,柳姨娘急上前抱住她,怒目李老爷。 “人!”李老爷看到两人痛哭,那气就不打一处来,跳脚就骂。 李思汶呆了。 她出嫁前全心全意忧虑肚子里的孽种,在孽种之前一心一意盘算和太子的大好缘分,没功夫留意李老爷的变化,出嫁后是既没机会也没功夫了,她心目中的李老爷,还和从前一样,心眼里只有她和她阿娘,只要她阿娘一眼泪,他立刻软成水,对她阿娘予取予求。 这是怎么了?阿爹在骂谁? “老爷!你看看汶儿!你看看汶儿!汶儿瘦成这样!汶儿苦啊!”柳姨娘还沉浸在女儿的痛苦之中,李老爷骂她‘人’,她早就习以为常、麻木了。 “汶儿哪点不好?你这个人又调唆她!今儿这样的大喜的子,端木大帅……二郎眼看就要到了,你偏在这儿嚎!你这是要成心咒谁呢?你这个恶毒的人!”李老爷骂的咬牙切齿,李思汶听的目瞪口呆。 “老爷且息怒!”秋和冬烟一前一后风摆杨柳般进了上房,一左一右挨住李老爷,“姨娘也许不是成心的呢,老爷也知道,姨娘上回不是说了,她心里苦呢,二姑娘回来了,姨娘总要诉诉苦……惊扰了二姑娘,都是奴家的不是,老爷,要不您把奴家两个打发了吧,省得姨娘心里苦,老爷!”秋和冬烟抛着媚眼、嘟嘴撒娇,明晃晃火上浇油。 “婢!”柳姨娘顿时进入了斗争状态,从炕上跳起来就往两人身上扑打。 “阿娘!”李思汶惊的傻了,坐在炕上直眼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人!”李老爷一脚踹在柳姨娘身上,踹的柳姨娘往后仰倒,李思汶被这一脚踹醒了,尖叫一声,从炕上直扑下来,一把揪住李老爷,尖叫连连:“你打阿娘?你怎么能打阿娘?阿娘!你怎么能打阿娘?” 这一年来无数的变故已让李思汶疲力竭,站在了崩溃的边缘,眼前这一幕更让她有种山崩地裂的觉,她的家,那个阿爹眼里只有她和阿娘,只有她们一家三口的家,在她眼前崩溃了。 “你还我……你打阿娘!你……”李思汶疯了一般,揪着李老爷又撕又打,尖叫连连,失声痛哭。 前院锣鼓喧天,正热闹的不堪。 叩门的曲儿已奏到第五遍了,端木莲生才进到二门里。 京城的规矩,亲叩门就是难为女婿的,端木大帅的功夫有目共睹,从李思清到姚章聪,一致选了文斗,对联、猜谜、当场赋诗,以至于破题解,全搬出来了,端木莲生对联、猜谜还过得去,到赋诗就有些难为,再到破题解,就觉得额头汗出。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