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王公法贴,听说了,在林相公那里,怎么啦?这有什么好问的?”李思浅心里稍稍犹豫了下,反问了一句。 在摸不清底细的情况下,装傻是最谨慎正确的做法,再说,看他这一句接一句的意思,他正等着给她解惑,反正该说的他当然要说。 “你说你临的谢体,临谢体的人一般都不喜王公的字,你既然不喜,这贴子要么拿去送人,要么拿去卖钱,这有什么好问的?”李思浅前半截聪明后半截装傻。 端木莲生又气又笑:“你这意思,我拿你的贴子换钱去了?好好好!就算……”端木莲生话没说完,却正好瞄见李思浅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心跳了一跳,后半截话就说不下去了,这丫头真笨到认为自己能拿她的嫁妆卖钱? “你是恼我没跟你说实话?”端木莲生福至心灵,却差点呛咳了李思浅,他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他哪只眼睛看到她恼了?! “我不是恼!”李思浅了口气,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这个恼字得解释清楚! “你这样的人,既然开口要那个贴子,必定是有大用,既然是大用,必定是大事,既然是大事,就不是我该问的,你要是觉得能让我知道,不用我问,肯定会告诉我,不该我知道,我就是问了,你肯定也得编个谎话骗我,干嘛总问我有什么要问的,我没什么要问的!” 一番话听的端木莲生呆了片刻,脸上一片尴尬之后,浮出的是欣赏之意和自得之。 她这份豁达倒在其次,她对他这份信任,让他有一种捡到宝的惊喜和得意,他就知道她与众不同! “你既然能这么想,那我就放心了,这事现在确实不宜多说,等……到时候吧,能说的我都告诉你。”端木莲生看住李思浅,话说的温和而郑重。 李思浅听的又惊又喜,她其实不想知道他要做什么大事,他工作上的事,她没必要知道那么多,她惊喜的是他这份态度,把她当成伙伴郑重待的态度,这就是说,以后她和他的关系,极有可能是她希望的并肩作战的平等伙伴关系,而不是她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无限顺从的夫为纲! 她也有种捡到宝的觉,果然做大决断时是要凭着觉的! “先吃碗莲子粥,你一路赶回来,肯定很辛苦!”李思浅捧起端木莲生面前的莲子粥送到他面前,一脸的狗腿之,要投桃报李嘛! 李思浅这弯转的有点大,奉承之态有点过份,端木莲生惊呆了,瞪着李思浅,下意识伸手接过莲子粥,手腕僵硬的举到嘴边就要往嘴里倒,李思浅吓了一跳,“小心烫!” 李思浅这一句还是喊晚了,端木莲生烫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也幸亏李思浅喊了一声,这一口喝的不多。 “烫就吐出来,你怎么咽下去了?”李思浅挥着手在端木莲生嘴边扇的热闹,丹桂和金橙看的无语之极,二爷是烫了嘴里面,大娘子对着他的脸这么扇乎有什么用? “没……”端木莲生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不吐还往下咽,好在晾了一会儿了,这一口又喝的是表面一层,不算太烫。 “没事,不烫。”端木莲生轻轻了两口凉气,连眨了几下眼眨回那层烫出来的眼泪,端着碗,看着李思浅,“你没事吧?” “……”烫的又不是她,她能有什么事? “你中午什么时候吃的饭?饿坏了吧?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吃的?”李思浅这份关切至少有六分真心。 “不用了,我吃了这碗粥就行。”端木莲生这回不莽撞了,取了调羹,一口吃了莲子粥,犹豫了下,放下碗道:“若还有,再给我一碗。” “有有有!”李思浅一迭连声答应,丹桂不等吩咐,赶紧转身再去盛,金橙上前收了碗。 “你这几个丫头不错,这莲子粥熬的极好。”象是解释自己的再要一碗,端木莲生夸奖道,李思浅歪头看着他没答话,他肯定饿坏了,要不然也不会烫着,唉,成天在外面跑来跑去,真是不容易。 端木莲生又吃了一碗粥,放下碗,接过丹桂和金橙递上的热帕子擦了手脸,舒服的长吁了口气,端起茶杯,往后靠到椅背上,看起来很是惬意的抿起了茶,本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你这趟差使顺当吗?”端木莲生舒舒服服抿着茶,看起来好象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李思浅只好先开口找话题。 “嗯。”端木莲生只‘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李思浅斜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也端起茶杯往后窝在靠垫里,眯眼看着院子里的月,闻着似有似无的桂花香抿茶,这是她的院子,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看谁不自在! 丹桂和金橙面面相觑。 “你的嫁妆准备的怎么样了?”抿凉了一杯茶,端木莲生开口了,却问了这么一句。 “差不多了。”李思浅被他问的郁闷,哪有这么说话的?他脸皮真厚! “要是缺什么东西,你列张单子给我……我这些年在南边得的东西,都收在城外的庄子里,你若有空,让黑山陪你过去看看,挑喜的到你嫁妆里。” 端木莲生这话听的李思浅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这是要给她妆?有新郎给新娘妆的吗? “不用!我的嫁妆够了。”李思浅了口气,一口回绝,以后他的就是她的,不用搬来搬去的折腾。 “嗯,”端木莲生没有坚持,低头瞄着手里的杯子,突然问了句:“这一阵子林大娘子对你很不客气?” 第143章 外翁的心结 李思浅不茫然,他说的这个不客气指的是什么?林大娘子除了拿目光刺她,别的没做过什么事啊! 李思浅脸上的茫然让端木莲生暗中叹气不止,他就知道她不肯留心这样的私暗。 “你心地坦,这是好事,可也不能不留心这样的人心私,林大娘子才出众,顺遂惯了,若折在哪里,必定记恨在心,寻要报复,她和……府里来往极密,你要时时留心防备,若象现在这样一味茫然不知,岂不要吃了大亏?”端木莲生的教导一点也不客气。 李思浅歪头看着他,他真当她茫然不知?真当她是个毫不使心的傻丫头?唉,既然这么看她,那他为什么要娶她? 她既然嫁了他,肯定就得过一辈子,这一辈子得过好,他最好不要误会她。 “她能让我吃什么大亏?若你要娶两个子,一个是我,一个是她,我不得不把她放到最重要的位置,甚至放在你前头,可你只能娶一个子;若她要进门给你做妾,我也必须慎重对待,得把她放到仅次于你的位置上去看着,可她贵为相公家嫡女,绝不可能给你做妾,这两样她都不能,我理她做什么?”李思浅看着端木莲生反问道。 端木莲生被她这一番话问呆了,李思浅眨了下眼接着道:“在内,她是外人,我何必理她?在外,她想对我如何岂能由得了她?这得看你和林氏一族处的如何吧?这就在你而不在我了吧?我理她做什么?” 好半天,端木莲生才轻轻吁了口气,眼里亮光闪动,嘴角绽丝笑意,笑意越来越浓,突然大笑起来。 “是我多虑了。”端木莲生一阵畅快大笑,站起来伸展了下胳膊,悠悠然然背到背后,边往女儿墙走边道:“天不早,早点歇下吧。” “哎!等等!”李思浅突然想起件事,唯恐他一纵身就跳没了,赶紧跳起来去追。 “怎么了?”端木莲生刚要落起的脚落回去,回头看向提着裙子飞奔过来的李思浅。 “是这样,我大嫂快要临产了,我怕……那个,听说里的稳婆最好,你能不能……” “我知道了,里的稳婆……”端木莲生沉了片刻:“不见得好,阿娘当年陪嫁了几个稳婆过来,手艺极好,明儿我就让黑山送两个过来。” “多谢你!”李思浅眉开眼笑。端木莲生莞尔,“别多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我走了,早点休息。” “你也早点休息!”李思浅笑的跟花儿一样,十分殷勤的挥手告别,这个人还是很有几分用处的么! 田老爷子总算赶在重孙子月和李思明大婚前,赶回了京城。 李思浅跟外翁情最深,又即将出嫁,外翁不住李府,她就打起包袱搬到隔了半个城的外翁家住去了。 傍晚,李思浅亲自下厨给外翁炒了盘韭菜蛋、一碟清炒丝瓜,又炝了盐水虾,外加一碟醉蟹,温了壶酒,和外翁对酌。 “外翁就喜吃浅妮子炒的菜。”田老爷子挟了口韭菜,嚼的很是享受。 “味道怎么样?你孙女儿我的厨艺又见涨了吧?”李思浅给外翁斟上酒,瞄了眼颜鲜亮的两碟子炒菜,很是得意。 “只要浅妮子做的,外翁都吃!”田老爷子答非所问,李思浅嘟嘴道:“外翁也不夸夸我的厨艺!” “妮子啊,外翁是生意人,讲究个实诚,不能说。”田老爷子一本正经,李思浅顿时大叫:“外翁太坏了!下次不给你炒菜吃!” 田老爷子抿了口酒,哈哈大笑。 李思浅陪田老爷子喝完了一壶酒,厨娘送了两碗鱼面进来,李思浅没吃几口,田老爷子却吃的痛快。 饭后,丹桂泡上茶,田老爷子舒舒服服躺在摇椅上,轻轻叹了口气:“我家浅妮子也要出嫁了。” “是啊,我居然也要出嫁了。”李思浅长叹一声,比田老爷子还慨。 “那年你阿娘出嫁,我到你外婆坟前,跟她说了一夜的话。”田老爷子陷在回忆中。 阿娘的婚姻不是愉快的话题,李思浅想着桃花筑内的污糟,顿时觉得心。 “有你那年,我收到你大哥的信连夜赶过去,”田老太爷神情怆然,“那一阵子,外翁几乎夜夜梦到你外婆,一闭上眼睛就梦到她瞪着我、伸手掐我。唉!也不怪你外婆生气,都说你外翁我慧眼识人,活到现在就走了一回眼,害了你阿娘一辈子!” 李思浅默然。 “那时候我恨的想杀了他,可又觉得也许他一时糊涂,一辈子谁没犯过糊涂?后来,外翁死了心,他不是糊涂,他是丧心病狂,外翁看透了他,又觉得让他干脆利落倒头死了,那是让他占了便宜,人哪,要是能在舒心畅意中倒头死了,是福气。” 田老爷子闭着眼睛,仿佛在品味女婿那些年的舒心畅快和自己的揪心煎熬。 “他种下因,得自己尝到果,你们娘四个进京,外翁就替他打点,让他也进了京城。”田老爷子嘴角带着几丝笑意,李思浅眉梢挑起又落下,她起过疑心,李老爷临时改任,那一家三口进京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巧?果然,所有的巧事后头都有一双看不见的推手。 “没想到你们这仨孩子的福报比外翁想的好多了。”田老爷子笑的皱纹象一朵花,“前儿回来,我中午先去的衙门口,浅丫头,人哪,活的怎么样,全在脸上!我一年看他一趟,就今年看的最舒心,这么些年他心里的猥琐卑鄙丑恶,总算都浮到脸上来了,看舒心了,外翁竟有几分后悔,这么个小人,外翁竟跟他计较了这么些年!怪不得你阿娘常说外翁净计较些不该计较的,你阿娘心开阔,这点比外翁强。” “那外翁就……不理他了?”李思浅惊讶了,外翁虽没明说,她却知道外翁布置多年,一心要让她那个爹过的煎熬困顿、内忧外患、不得安宁,难道就这么突然想开了? 第144章 堵1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外翁现在做什么不做什么,又何尝不是在给将来种因?”田老爷子绕口令一般,“前儿看到他那张脸,外翁就知道,他前半生种下的因已经结果了,不用外翁再多事,外翁不管他了,你也别再管了。好了,咱们不说他,说说你,浅妮儿,外翁最担心的是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李思浅故作轻松,她知道外翁担心什么,阿娘的遇人不淑,让外翁心碎自责了半辈子,如今她要出嫁了,外翁害怕她也象阿娘那样遇人不淑。 “浅妮子比你阿娘有福气,可外翁老了……”田老爷子长长叹了口气。 “外翁!您一点儿都不老!外翁放心,那个孙女婿您也看到了,本不坏,您孙女儿我又这么有本事,拿下他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外翁只管放心!”李思浅撒娇卖痴大包大揽。 “好好好!”田老爷子笑起来:“我家浅妮子本事大得很!要论起嘴巴甜脸皮厚脑子活络,你阿娘十个不及你一个,我只担心你一件,别恃强太过,女儿家,一定要柔顺。” “我哪有什么好恃强的?”李思浅嘀咕了一句,她要嫁的是位手握重兵、身经百战、杀人无数的大将军,她怎么恃强? “又跟外翁装糊涂,外翁的话你明白得很!”田老爷子横了她一眼,“从小到大,高家哥儿也罢,姚家哥儿也好,你都敢骑到人家头上欺负!那高家哥儿、姚家哥儿不愿意娶你,难道不是嫌你这只河东狮太凶悍?” “外翁!”李思浅被田老爷子说的又羞又恼,叉大叫,“你到底是谁的外翁?” “你阿娘就是太刚强!你不能学你阿娘,做女人,一定要象水,对男人,就得拿出水滴石穿的软磨功夫,要柔、要韧,得谦卑,你这张牙舞爪的子得收着些!”田老爷子不客气的接着教训。 李思浅长长吐了一口气,跺脚抱怨道:“外翁净瞎教训,你也不看看你那孙女婿是什么货,我敢跟他张牙舞爪?从定了这门亲事,我就一心一意想着怎么讨好他,您不帮帮我,给我出出主意,还教训我!外翁您怎么能这么当外翁呢?” 田老爷子呵呵呵呵笑起来:“前儿,外翁从一个衙门,又到了另外一个衙门口,外翁运气好,想看到谁就看到谁了。正巧啊,看到有个小子买了匣子银丝糖打发小厮送人,也就半个时辰,外翁就吃到了新鲜脆生的银丝糖。” “……”李思浅呆了,这么巧的事也能让外翁撞见! 田老爷子点着目瞪口呆的李思浅又哈哈大笑了一阵子教训道:“浅妮子,这一回可不能再凶了,记着,要柔,以柔克刚。” “知道了,我都记下了。”李思浅有气无力,不停的点头。 “浅妮子啊,还有件事,就是你的嫁妆。”田老爷子接着道,“靖海王府不太平,外翁的意思,你出嫁这事,最好别太张扬,低眉顺眼的进门,这样才不会多招人嫉恨,也不至于让人家防备太过,你记着,除非你要唱空城计,不然让人家低估你才最好。” “嗯嗯嗯!”李思浅拼命点头,这话她懂,就是扮猪吃老虎么! “你这嫁妆,不易招摇,明面上走个中庸,外翁给你备的嫁妆,你悄悄带过来,让那小子知道就行了。”田老爷子切入正题。 李思浅歪着头,突然笑道:“外翁就不担心那小子贪我的嫁妆?” “哼!”田老爷子抬手拍了下李思浅的脑门:“没出息的小妮子!就你那点嫁妆,人家能看得上眼?你这妮子又犯傻,你也不想想,那小子打了这么多年的胜仗,攻下南周那么多城,别的不说,就各城府库,就得有多少银子?” “外翁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敢把这些银子装自己口袋里?那岂不是……”李思浅话没说完,就被田老爷子横回去了,好吧,算她天真! 难道他真敢发打仗财?李思浅着太,这太颠覆她纯洁的小心灵了。 九月里李家都是大事,李家嫡长孙全哥儿的月酒过后没几天,就是李思明娶亲这件大事。 从李思浅看望那趟后,李思汶的病就渐渐好了,也开始出来走动,全哥儿的月酒和李思明的婚礼,李思汶都回来了,李思浅太忙,没顾上和她多说话,只看她黄瘦的厉害,和乔嬷嬷慨了一回,让乔嬷嬷寻了些阿胶等东西送过去了几回。 进了十一月,田太太、宋大和刚进门的王二都开始忙碌李思浅出嫁这件大事。 头一天铺家俱就出了意外。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