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银瓶乍破水浆迸的破裂之声,莫愁看见一屋子人全都直愣愣地盯着那茶碗,急得眼眶通红。 果然,这碗茶就是毒药,而且,没有备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听相声了,所以发晚了~ 第40章 故旧 莫愁的举动彻底怒了在场的乌合之众, 他们形销骨立的面庞愈发狰狞起来。 但起码, 莫愁不用喝毒药了。 他们还得留全尸, 不能奈莫愁何。 就在场面即将混起来的时候,门外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和着角铁争鸣与丝竹管弦的呜咽之声, 由远及近, 缓缓传来。 莫愁眼见着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随后慌地调转身子, 齐刷刷地向门外拜去, 她掐算了一下大概时间, 估摸着是子时了。 大人物要出场了。 莫愁盘着腿, 没骨头似的横在太师椅上,她真想看看, 这个能忽悠得千万人撇家舍业, 抛弃子的“圣灵”,究竟是哪方神明。 已经被蜡油味和尸体的腥味熏得有些恶心的莫愁, 突然觉一阵暗香浮动,是檀木的熏香气,沁人心脾但却不十分浓烈。 呵,不错, 有点品位。 但见两行灯火整齐地列在旁侧, 皆是红袖香的窈窕少女,甫一站定,便出一乘红帷轻帐的软舆。 软舆停当在了院子里, 莫愁在屋里看不十分真切,只影影绰绰能辨得那红纱被一只洁白纤长的玉手轻轻挑起,一席耀眼红衣娉婷而下,从软舆中钻了出来。 紧接着,一连串的妖娆美人跟了下来。 莫愁离老远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呵,这软舆还真能装。 七个女人分别手执笛、埙、笙、手鼓、排箫、琵琶、七弦琴,个顶个的丰腴,个顶个的身姿绰约,举手投足间都是柔情万种。 饶是莫愁冷眼旁观,都生出我见犹怜之。 反正没一个瘦骨嶙峋的,莫愁心底冷笑,可怜这些傻子还相信他们所谓的圣灵,圣灵都不吃那虫子卵。 为首拿笛的女人向前一步,绣口一吐,“听闻圣人夫人尚未殉道,那且上前来,叩拜神明吧。” 莫愁八风不动,也学着那女人的强调,捏着嗓子道,“更深重的,圣灵且来屋里暖和暖和呗。” 执琵琶的女子原本排列在后,听莫愁说完,脸登时沉了下来,“大胆,与神明讲话,也有你讨价还价的份?” 说罢,玉手一挥,锵锵然一声琵琶音赫然传来,气势恢宏,仿若铁骑突出刀鸣。 莫愁大意轻敌,原以为不过是些拿腔作势的骗子,谁知这女人真有些本事,一股强烈的气霎时扑面而来,差点生生把莫愁怼进墙里去。 一口鲜血薄而出,染得红嫁衣愈发黑紫。 琵琶女正道,“如今,还不来拜谒神明?” 莫愁活动了一下身子,发现筋骨未断,心脉未伤,说明这女人目的很明确,让你吐一口血以示惩戒,点到为止。 高手,莫愁暗自嘀咕,大杀大伐没什么稀奇的,倒是收放自如,恰到好处,方是真功夫。 莫愁借着伤势磨磨蹭蹭地下了太师椅,脚上尽量拖延着时间,脑子却在飞转。寻常凡人能隔这么远伤了她莫愁,近乎不可能,可寻常恶鬼也生不出这么骨丰的皮相来。 莫愁深了一口气,透过恶心的尸臭味和绵密的熏香气,突然嗅到一丝陈年古木的味道! 一阵凛冽寒风刮过,莫愁的脸上突然炸开一抹诡异的微笑。 她趁所有人不备,飞快捡起散落在地的黄纸钱,沾着嘴边还未凝固的鲜血,疾书一道符咒。右手掐手印,心念咒语,左手将符纸准地抛向七个女人。 一条活龙凭空炸起,转瞬间照亮漆黑的夜空。火龙飞舞,变化万千,转圜间平地卷起尘嚣波澜,浩浩之势向那七位姹紫嫣红杀将而去。 一时间群芳朱颜失,屋院的白衣也都开始抱头窜,莫愁心里一笑,且探探你们的底子罢了,便如此不堪一击? 火龙气势汹汹,可并不株连无辜,倒不是莫愁有什么悲天悯人的良心,主要是她的法术就只能驱震祟,对活人,一点用都没有。 七个女人一见了火,也顾不得仪容端方了,拔腿就跑,可火龙恰似认准了她们似的,仿佛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给她们揪出来一般。 笛女见避无可避,喝住了六位同伴,七人同时手执乐器,定住不动了。 一时间丝竹管弦齐名,宛若溪水淙淙奔,于万壑群山间汇成江河,磅礴酣畅地迸发而来,直愣愣得向火舌奔袭而去。 莫愁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向千斤坠一般向她了过来,魔音绕耳,仿若逡巡不去的鬼魅,总是伺机而动,只要一找到你意志中的薄弱点,便如蝼蚁噬堤一般,瞬间将你土崩瓦解。 莫愁这一世以来久不修行,没什么定力,没有广寒那不应尘嚣的功夫,她突然觉突然非常心浮气躁,霎时间火龙的攻势弱了许多,竟有连连败退的架势。 莫愁长叹一口气,对自己生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怨念来。她从鬓上拔下金簪,毫不手软地向大腿扎了过去,没来由地一念闪过,想起那个嘲笑自己“就会扎大腿”的广寒,和那个咬破自己手指说“幸福得不像真的”的谢清明。 一阵刺痛传来,仿若当头一,喝醒了意志消沉的莫愁,火龙之势如突然迸发,如一把冷萃的钢刀,将暗夜的漆黑与黏腻生生斩断。 攻守之间的平衡转眼间打破,七个女人被一股热浪掀翻在地,惊慌间都第一反应捂住自己的乐器,连连倒退,目惊恐。 呵,果然不出莫愁所料,这七个女人,皆是手中所拿乐器幻化的人形罢了。 尔等若不是妖,小姑还不好施展拳脚呢。 莫愁正打算乘胜追究,可突然一个年纪尚轻的白衣男子,削瘦程度还不甚严重,他突然于鼠窜的人群中高喊了一声,“逃什么?保护七巫,以身殉道!” 说罢,一把扑向了棺材旁的莫愁,男人体型高大,莫愁本就娇小,又没把心思放在这群活人身上,对方一击便直接把莫愁在了身底下。 火龙登时被噬在无边暗夜之中,清冷,黏腻的黑雾笼罩着这片藉的土地。 莫愁恨得牙,可她没法奈这群活人如何,只能被束了手脚,捆在了太师椅上。 琵琶再也按捺不住腔怒火,一个箭步上前给了莫愁一耳光,脸颊上顿时像着了火一般,热辣辣的疼。 她竹子般的手扼住莫愁的脖子,指尖着力,马上就要把指甲嵌进莫愁的里了,如今她妆也花了,发也了,也不屑于端着那副端庄娇丽的模样了,“小人,还有点能耐啊,今儿老娘送你上路!” 笛倒是冷静,从旁阻挠,“毕竟是给圣人配的夫人,若残了胳膊断了腿,有失体面。如今绑结实了扔进棺材里并了骨,谅她一个凡夫俗子,再有能耐还能飞出去不成?” 一时间两妖相持不下,琵琶执意要先死再下葬,笛子偏要活埋,莫愁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朝那琵琶啐了一口唾沫,“亏得你们修行千百年得了个活人心,你们也当知道得多少世机缘能修炼成人!如此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也不怕天打雷劈!” 琵琶气不打一处来,更起了杀心。 正在这时,软舆上突然传来一阵轻飘飘的男声,温婉却不失刚正,不同于七巫的妖媚。 “逝者灵前吵闹,成何体统?” 两个乐器恭敬地侧身立在两侧,一众信徒也纷纷伏倒在地,莫愁离老远见着一袭白衣胜雪从软舆内娉婷而下。 那男人身形颀长且直,抛却此情此景的憎恶与仇恨,不失为魁伟英发的少年郎。他头戴白纱斗笠,且不能辨得真貌,莫愁暗自诽谤一番,一个大男人如此扭捏,当真是装神鬼之徒。 白衣男子由远及近,莫愁丢人不能丢面,也便昂首以对。 可就在男子一脚踏过正门,一半身子还在室外的时候,莫愁却突然觉男子脚下一顿,双拳突然紧握,隐隐泛着青筋。 直觉告诉莫愁,这个男人,认得她。 莫愁在他踟蹰不前之时,扯着嗓子高喊道,“这就是圣灵吧,你们的神明身?既然来了,就且现身一见吧,我等也瞻仰仪容,我也死得其所了!” 莫愁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着白衣的一举一动,虽未有大动作,可细枝末节间可见其紧张惶恐。 一定是认识,而且一定很悉!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的档口,一阵黏腻的桂花甜味扑面而来,莫愁喜不自胜,小妖来得太是时候了。 她突然放松起来,歪着脖子眄了一眼白衣男,“你是自己掀盖头,还是让姑动手?” 琵琶女见莫愁油盐不进的猖狂,心中暗火丛生,“别给脸不要脸,你现在手脚被束住,还敢对我教圣灵无礼?” 莫愁一脸混不吝,“对付你们这些小妖小祟,还需姑动手?” 莫愁一扬脸,虽没见广寒藏在哪个角落,却见一阵妖异的风席卷着漫天的黄沙扑面而来,直吹得一众信徒和七位妖女睁不开眼。 男人的斗笠被一下先开,他与莫愁四目相对,皆是愣在了原地。 丹凤眼,鹰钩鼻,薄红,入鬓眉……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裘家大公子,裘致远。 作者有话要说: 都看到这了,还不留个爪说点啥么? 我终于收到签约站短了,等手续都办完,给评论了的小可发红包~ 第41章 下葬 饶是莫愁小脑袋瓜还算灵光, 也猜测到这所谓圣灵与自己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 这个翻云覆雨,搅得千万人不得安宁的教头子, 竟然是自己那敦厚淳朴, 带着偏偏公子气的义兄, 裘致远。 裘致远因为三姨娘的事情离家三年,中秋节甫一回家, 莫愁在其言语间总能觉诸多不正常的地方。可饶是如此, 莫愁也没能把他与水正教连在一起。 莫愁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得滴圆,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悉又陌生的男人, 总觉得他还应当是那个山区雪夜,自己拼死救回来的裘家少年郎。 怎的如此佳人, 便做了贼了, 还做了贼首了呢? 想到这,莫愁眼眶里竟然噙着泪, 他想起大夫人是多么慈朴实的妇人,一腔热血全扑在了这个家,这对儿子身上。莫愁忘不了大夫人时时刻刻把自己视如己出,忘不了大夫人为了自己彻夜未归而一夜白头。 如今这妇人若知道自己的儿子做了贼首, 当时如何一番痛彻骨髓啊。 莫愁心坚定, 一想到裘家主母,不免哽咽,“大哥……怎么是你?” 话语一出惊四座, 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极为复杂,唯有琵琶女是个直肠子,憋不住的格,“圣灵,您认得她?” 莫愁能在琵琶巴掌大的致小脸上看见一丝失落,她恨不得把莫愁挫骨扬灰,可又生怕眼前身份尊贵的男人因为某些她不知道的私情,放过这个女孩。 许是活得久了,莫愁倒觉得小女妖想得太多了。倘若萍水相逢,一番挣扎尚且可偷生的话,如今彼此相识,反倒是没有活路了。 和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一个道理,人作案,从来不留活口。 莫愁仰着脖狠狠盯着眼前的少年郎,眼见他局促,眼见他不安,眼见他惶恐,却丝毫看不到一丝忏悔与愧疚。 莫愁觉像有一把刀搅了心窝一般疼,她轻轻问道,“大哥,你若是神明,荒山雪夜,你为何还让我来救你呢?” 莫愁原没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煽情,可话说到这了,也就不如挑明了,“而且你既然是水正教的神明,那你就当知道三姨娘已经死了,她是被你和你的教徒害死的!” 裘致远晦暗不明的表情突然多了一丝错愕,“你是说,花慕已经死了?” 莫愁冷笑,“哼,大哥不是心知肚明么,谁体内有那么多虫卵,还能活下去?” 说罢,莫愁环视了一圈皆是形容枯槁的信众,又道,“三姨娘不过比这些人早走一步罢了,你们害的人千万万,死了个三姨娘,你有什么可震惊的?” 一时间屋哗然,裘致远和七位妖女皆是面如菜。琵琶气不过,对着莫愁的口又是一脚,疼得莫愁半晌说不出话来。 夜半凄清,风徐徐,莫愁突然在空气中嗅到一丝怪异的味道。此时莫愁的临时天眼已经过了时效,她看不见是否有祟鬼魅,但直觉告诉她,有异动。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