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雪的话中没什么温情语调,但光是这句话的内容就很让他的“妈妈”意了。 此时女人脸柔情,痴痴地笑起来,眼底仿佛含带着某种奇异温暖的情绪。她缓缓开口:“你有这份孝心,妈妈就很足了。” 她又靠近了一些,瘦得像麻杆的手指靠在了冰箱上,恶狠狠地一,仿佛这样就能把最后一点隙封死一样。语气仍然是充了体贴和关心意味。 “你现在是学生,不用心多余的事。” “而且冰箱里的已经不新鲜了……”女人说,“我会买一些更新鲜的回来。” 更新鲜的? 是指—— 元雪眼前的画面微微一晃。再睁眼时,他回到了放映厅中。 黑皮正按住了机器上的暂停键,他微微有些呼急促,在发现元雪回来了后,很迅速地瞥了他一眼。 在微弱的光源下,也能看见这名男大学生的眼睛微微发亮,像凝结了某种充沛的情绪。 “元雪。”他说,“接下来我来,你要保护好自己。” 他们没办法按照“规则”来。 “小心眼镜。” 这句话黑皮说的很轻,咬牙切齿的。在断播的倒计时即将归零的时候,他主动按下了播放键,进入到了电影当中。 哪怕黑皮没透更多的信息,从那寥寥无几的几句话中,也足够元雪推出现在的状况了。 无非有人产生抗拒意愿,不愿意进行危险合作。 元雪倒是没什么“气愤”相关的情绪,在他过去执行的任务中,碰到过大量类似情况,相较战争机器人而言,人类充沛的情更容易让他们出现类似“怯懦”的情绪,躲避危险更是人类求生的本能。 而在这种环境下,机器人会主动承担起任务执行中的主要危险部分——这也是大多人类军官会愿意和机器人合作任务的缘由之一。 元雪低头,下意识地连续按了两下暂停键。 当然是没有任何效用的,前七分钟是电影的“保护期”。 就在这个时候,元雪听见旁边传来了剧烈的干呕声。 眼镜半跪在了地面上,半边身体很艰难地搭在沙发上,才不至于彻底滑落下去。碎裂的镜片落到地面,他无知无觉地将手按上去,仿佛察觉不到任何疼痛点,掌心下泅出了明显的血迹。眼镜不断干呕反胃着,却吐不出任何东西,身体微微颤抖搐。能看见他惨白的侧脸,和发红的眼睛。 这样的场景其实元雪也很悉。 ——在战场上的人类个体受到剧烈冲击后,可能会患上的严重后遗症,出现的类似神解体的状况。 元雪虽然对危险知失衡,失去救援能力,但本身受到的相关素质培养体系还在。其中有一条,就是对出现神解体的同伴,应当立刻送入治疗室和进行神抚。 他连屏幕中在放映的剧情都无暇出时间关注,先来到了眼镜的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放置在沙发上,顺便将他手掌上的碎裂镜片清理出去。 这一步骤元雪进行的很迅速。 在看到眼镜血如注的伤口的时候,依照机器人的伤势判定标准,元雪平静地得出结论:小伤,不用管。 他没办法立即将眼镜送到治疗室里,毕竟现在连他自己都无法单方面的联系实验室。而进行神抚——他毕竟是战斗型的机器人,神抚是他评价最差的功课之一,非常得过且过。 可因为现在身边没有医疗型机器人,元雪只能先顶上了。 他抓住了眼镜的手腕,用所剩不多的能量发能缓和情绪的特殊神波段,通过接触的皮肤表面更密切地传播过去。安抚下眼镜暴动的情绪,对方的神解体状况似乎也得到了抑制—— 眼镜比元雪接触过的大多数陷入崩溃的人类要容易平静下来,安抚波段似乎对他很有用。很快,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也停了下来,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身体,像要把自己藏起来。 其实言语上的安抚同样是神抚的必修课之一,只是元雪没怎么修好。他平静的甚至显得有些冷淡地问:“你好点了吗?” 眼镜沉默了有一会。 元雪耐心等待着,听到他颤抖的、很含糊地应了一声。 处于理智恢复的阶段中。 救助成功。 元雪立即分析。他松开了握着眼镜手腕的手,说,“你再调整一下。” 便重新坐到离他远一点的位置上,仰起头看现在的情节发展。 黑皮糊过去了女人,在他被催促着赶去书房的时候,女人打开了冰箱,将里面的成年男视作普通块般装进了一个麻袋中,轻松地拖着麻袋打开了地下室的门,身形没入了黑暗当中。 丈夫的已经不新鲜了,那么新鲜的…… 眼镜突然开口了。 哪怕“电影”森的背景乐无比响亮,震耳聋,却还是能清晰听见他低哑的声音。 “对、对不起。” 元雪:“?” 理解人类某些突如其来的情绪,对机器人而言同样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下一个,时间段。”眼镜说起话来,都只剩下了简单短句的表达能力,他无比艰涩地说道:“……我,会去。” 这次元雪终于掀开眼,将视线从屏幕上挪开,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说:“不用你。” “我来。” 我来代替你。 这只是元雪面对突发状况时,最基本的应急举措。 在过去的任务中,他也已经很习惯做这样的事,就和人类会呼喝水一样正常。 但是此时,眼镜所爆发出的简直超过了正常的界限值,他的微微颤抖着,更艰难地挤出一句:“谢、谢……你。” “我不能让你,替我,冒险。” 眼镜很深地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对不起。” 这种坚定的拒绝,是不含带任何商讨余地的,直接将元雪打入了茫然的谷底。 “……” “?” 不能让他“冒险”? 元雪想,现在碰到的人类,都很奇怪。 第12章 整蛊游戏 地下室传来怪异刺耳的声响。 像是有人拿指甲在木门上不断地抓挠,细微的动静汇成让人类耳朵不适的高频声响,连坐在房间里的黑皮,都能听见那尖锐细声不断钻进耳道当中。 他放下掩饰拿起来的书,确定地下室里一定是有些什么的。 但等黑皮悄无声息地打开门时,只是微一垂眸,就看见一双无比细长的、青白的脚,正伫立在门口。 从门隙中透出一双黑的眼,“妈妈”似乎将脸贴近了,透过那展开的隙盯着他,瞳孔放得极大。 她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 黑皮觉身上血瞬时凉了下来,背后汗起竖。 “宝贝。”女人弯了弯猩红的嘴,角上扬,拉扯出一个弧度大得惊人的微笑,问他,“怎么不在好好看书?” 黑皮停顿了一下,忍住强行把门摔上的冲动。 “看累了。”他仿佛不经意地提起,“我听到地下室里有一些声音……” 女人微笑的弧度更扩散开来,但眼角处纹丝不动,形成了极怪异的反差,像是被无形的手捏出的神情。黑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地说:“是不是家里闹耗子了啊?得买点杀虫药来。” 女人没有答复,依旧盯着他。 如果不是那只青白的脚还站在门边,扩散的瞳孔更几乎要从门间暴出来,黑皮几乎要以为她已经离开了。 在这种令人难耐的安静下—— “应该就是那些小玩意。”女人说道,“妈妈去处理一下。” 脚步声渐渐离开,黑皮控制自己僵硬的手,很轻地合上了门。 危机越来越重,他头疼地按了一下太。 不能…… 至少不能让元雪面对被鬼怪追杀的情况。 他心底浮现出新人单薄的身形,下意识觉得让羸弱的新人面对这种情况,未免太残忍了一点。 就算是心理素质再好、记忆力再出,面对这种鬼怪实力上的绝对制,也是很难逃出生天的。 要解决掉她。 黑皮想的出神,手掌扣在门把手上,无意间都要将那金属物给狠狠地扭下来了,眼前的景又是恍惚的一变。 大概是到时间了。 黑皮刚准备对元雪说,不用轮换,他想自己再推一下剧情。就看到站得离他更近的不是元雪,而是一副臭脸的眼镜。 眼镜的镜框已经碎裂的只剩个空框了,上面布了蛛网状的裂痕,也不知道戴着还有什么用。神是疲倦又冷漠的模样,黑的发梢不知为何微微汗,在黑皮出现后,也只是轻扫了他一眼。 站这么近做什么? 黑皮皱着眉想。因为对他的糟糕印象,下意识提防起来。他看见元雪站在他身边,毫不犹豫地入两人中间,隔开一个安全距离,免得眼镜要耍什么花招,突然发难。 做完这一系列行云水的动作,他才开始质问:“你要干什么?” 又侧过身,很小声地询问元雪。 “我不在的时候……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不怪他瞎想,眼镜这个人一副不合群,憋着一肚子坏水的模样。 元雪其实还有点走神。 他在想刚刚眼镜的话,实在太奇怪了一点,超过了他对人类的认知分析,是完全陌生的领域。所以在黑皮询问他的时候,因为想事情,回应的也慢。 “……嗯?”元雪走神回来,不懂为什么黑皮会提出这种问题,但依旧诚实地道:“没有。” 中间短暂的停顿很像是犹豫后才得出的结论。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