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大明。 养心殿内,隆安帝正与宗人府大宗令忠顺亲王李祐说着端重郡王李吉、义亲王李贡、顺承郡王李贵三位宗王的案子。 先前贾蔷、李暄二人以太上皇暴毙案,拿下了李吉、李贡,又有顺承郡王李贵做污点证人,让宗室诸王想反弹都不能。 隆安帝更借机携此案,着各王府以王庄来换内务府钱庄股,卖出土地。 以解决新政中最坚硬的一块石头。 而李吉、李贡都是王府中首屈一指的巨富,再加上顺承郡王李贵“自愿”奉上家财,连金银、家俬古董、房产、王庄等通通加起来,足有三四百万两之巨。 天家吃的盆钵。 有太上皇暴毙案在头上悬着,也没哪家王府敢冒头说个“不”字。 只是…… “皇上,此案还是要尽快了结。不然宗室里人心惶惶,怨声载道,多有怨言,不是常法呐。” “虽然以此案高悬,来威慑诸王卖王庄,推行新政。可是,臣担心长此以往,怕是会……”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怕是会有人说朕是刻薄寡恩的暴君,苛待宗室?他们也看看自己都做了甚么,倒有脸来编派朕?那就让他们去编排好了!内务府的账,朕总要与他们算一算。” 李祐闻言,张了张嘴,却没说出甚么来。 隆安帝不是太上皇景初帝,太上皇对宗室之厚,古今少有。 虽未宣明,可私下里说过要拿宗人府补贴宗室的,也唯有太上皇。 只是,如今龙椅上坐着的这位是隆安大帝,不认此事,则多说无益。 李祐罢了此念想,又道:“皇上,辅国公李召今早上来见臣,说辅国将军李曜思念皇上、皇后,想于大年夜进敬仰天颜……” “不必了。” 不等李祐说罢,隆安帝就冷冷道:“没甚么好看的,让他规矩度就是。” 李祐闻言哑然,只当隆安帝冷酷至此,却没看到隆安帝放在御案后的手紧紧攥成拳。 李曜干的那些蠢事,比李晓更出格。 若非林如海识大体,体谅他这个为父的心意,又岂会只是出继? 眼下林如海受了莫大委屈,仍在为朝廷殚竭虑,这个时候让李曜出来,如何与林如海、贾蔷代?如何与天下人代? 且等后,林如海致仕,功臣身退后再说罢…… 李祐沉默稍许后,又缓缓道:“皇上,还有一事……恪怀郡王妃今到臣府上,让臣……” 隆安帝脸登时愈发难看,咬牙道了句:“不晓事!” 一个儿媳妇,到处抛头面哭求别人救夫,那他这个父皇又成了甚么? 是要害他们之人吗? 怕是旁人会想到,虎毒尚且不食儿这句话罢? 正当隆安帝恼怒时,忽见一黄门猫儿一样走路无声的进来,戴权上前听他耳语数言后回来,同隆安帝道:“皇上,步军统领衙门提督忠勤伯杨华上奏:今酉时二刻,恪怀郡王妃宋氏于东四牌坊斜街转角处与内务府挂名皇商薛蟠相遇,得闻薛蟠对恪怀郡王口出不敬,便命王府护卫殴打薛蟠,并誓要亲自割其舌头。因事涉宗室命妇,步军统领衙门不能处置,只能由恪和郡王先分开,让薛蟠回家养伤,再请圣裁。” 隆安帝闻言震怒,道:“将李暄和宋氏带进来,朕倒想问问她,到底想干甚么!” …… “怎么会这样?” 里从来没有秘密,尤其是这等事,养心殿知道没多久,凤藻这边也得知了信儿,尹后闻言后也是着恼,又问道:“五儿怎也卷了进去?” 凤藻内监牧笛躬身道:“娘娘,听说是因为王爷前些子受宁侯贾蔷所托,替那薛蟠纳徵下聘。今薛蟠带了两大车重礼前往王府答谢,不想正碰到了从王府出来的王妃轿子。因这几之事,薛蟠骑在马上对恪怀郡王和窦大夫、楚家等破口大骂,就让王妃听了去,这才闹将起来。” 尹后何等聪慧,虽事情复杂,可她一听心里就理出了个七七八八。 先是冷笑一声,道了句:“薛家也是有趣。” 牧笛赔笑道:“可不是嘛,王爷出面帮其跑了一趟,分明是看在宁侯的面子上。即便要谢东,也该等宁侯回来后,由宁侯出面带着那薛家子去王府谢。他家倒是有意思,自己巴巴的跑上门去。一个皇商子弟,也有资格去王府谢东,还带了那么多重礼……” 尹后不理这等可笑的小心思,问道:“此刻何人在养心殿御前?” 牧笛道:“回娘娘,是忠顺亲王李祐。” 尹后思量稍许后,让身边彩嫔与她上大妆,要去养心殿。 …… 养心殿内。 李暄、宋氏被带到后,李暄先被勒令在一旁跪瓷实了,随后隆安帝不顾公公的身份,当面厉声将宋氏狠狠训诫了番。 乖戾、猖狂、好妒、狠毒…… 总之随便拎出一个来,都够废了宋氏王妃位。 宋氏在外虽猖獗,对上这个冷酷严厉的至尊公公还是知道卑微,她跪地重重磕头道:“臣媳虽卑,却也是父皇、母后点头认可,上了天家玉册的王妃。王爷虽木讷本分,不讨人喜,也是父皇、母后亲子。薛家子当街辱骂王爷是小鬼托生,瞎了眼的怂货,骂臣媳是母夜叉、母大虫。臣媳下该死,却不能让人羞辱作践王爷。” 宋氏果然是个泼辣狠人,一边说一边磕头,地上的金砖上,没一会儿就染了红见了血。 听着她那悲凉到绝望的凄厉声音,和地上那抹刺痛人眼的殷红,隆安帝脸沉的吓人。 忠顺亲王李祐趁机道:“皇上,再怎么说李晓也是皇子,便是有过,也只有皇上责罚训斥的份,其他人谁配?更不要说,还牵扯到天家命妇!事涉天家尊严,此例绝不可开!” 李暄见隆安帝脸难看的紧,就知道坏了事,薛家那个二货犯大忌讳了,忙道:“父皇,三嫂已经让人把薛蟠打了个半死,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多少,脸也见不得人,舌头都割破了一块,要不是儿臣赶的快,薛蟠这会儿怕已经死了……” 宋氏听了差点气绝,她原是为了借今事卖惨,想博取隆安帝的同情,谁料李暄竟跑来拆台! 宋氏回头狠狠瞪了李暄一眼,唬了李暄一跳。 李暄忙赔笑道:“三嫂,不是弟弟不向着你说话,弟弟的意思是说,今儿三嫂要不动手,而是拿了薛蟠请父皇问罪,那薛家那大傻子非得赔命不可。你这一动手,得,事情味道就变了……” 宋氏怒道:“变甚么变?难道我让人打了他,他那些话就当没说过?” 李暄赔笑道:“三嫂,弟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先前三哥和贾蔷才有过不对付,这会儿你又把薛蟠差点杀了……这公道就不好讨了……当然,弟弟我绝对是向着三哥和三嫂你的!薛蟠那张臭嘴,合该铰了舌头!三嫂你别拦我,回头我非再给他两大耳刮子不可,贾蔷回来我当着他的面打!甚么顽意儿……我天家子弟,也是那忘八敢说嘴的?哎哟,三嫂,快别生气了,一会儿家去给弟弟我煮飞龙汤如何?你放心,这个仇,弟弟保准给你报了!谁来都不好使!” 看着李暄简直谄媚的讨好宋氏,隆安帝和忠顺王都不由了嘴。 这哪里还像天家子弟? 再看他居然掏出帕子,要给宋氏擦头上的伤,隆安帝沉声喝道:“跪好了!成甚么样子?” 李暄刚直起一半的膝盖又“噗通”一声跪瓷实了,却还是“悄悄”将帕子“唰”一下丢给了宋氏。 宋氏本来冰凉的心,被这一动作给暖的又起了波澜,抓着帕子放声大哭起来。 这天家,还是有好人的…… 看着被动大哭的宋氏,隆安帝又气又好笑,还隐隐有些担忧,目光凌厉的看着李暄,不加掩饰的警告道:“往后你离贾蔷远一点,敢跟他学坏,朕打碎你的狗腿!” 正说着,殿外内侍进来传报:“皇后娘娘求见。” 隆安帝微微一昂下颌,道了声:“宣。” 未几,尹后正妆入内,除隆安帝外,众人见礼。 尹后与隆安帝见礼罢,笑道:“听说三儿媳进了,臣妾来接她回凤藻说些话。” 隆安帝点了点头,却同忠顺王李祐道:“等薛家子养好伤后,你带人去再打一遍,就等贾蔷回京后打。一个个轻狂的不知姓甚么了,就教教他们甚么是敬畏!” 李祐闻言,心中并不甚意,认为皇上还是太给贾家体面。 换个人这样骂骂试试,私下里没甚么,当街这样骂皇子王妃,不诛他九族都是慈悲的! 不过,当着贾蔷的面再打一遍也好,他巴不得贾蔷为了薛家子出头,大闹一场最好! 李暄干笑了声,眼珠子转了转,道:“父皇,贾蔷还得等上二十来天才能回来,何必等那么久?也不用王叔去,儿臣过两天就去!非给三嫂出这口气不可!” 宋氏大怒道:“小五,我就知道,你到底还向着那个贾蔷!到底他是你亲兄弟,还是你三哥是?你就这么顾全贾蔷的脸面,倒不想着替我出气?” 李暄忙点头哈赔笑道:“瞧三嫂说的,弟弟哪敢啊?这不是想快点给你出气吗?等贾蔷回来,不定要做出甚么幺蛾子事来。弟弟这不是防着他来的么……” 宋氏还想说甚么,可尹后却淡淡道:“这里是你大吵大闹的地方么?看看你现在成甚么样子了,可见是本宽容的过了……与本回凤藻。” 说罢,与隆安帝见了一礼,带着宋氏离去。 等宋氏走后,李暄正想溜,却见隆安帝审视的看着他,问道:“你和贾蔷狐朋狗友,倒是彼此了解。你且与朕说说看,他回来后,能出甚么幺蛾子来?” …… “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 “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杀灭子良心丧,死韩琪在庙堂。将状纸押至在那爷的大堂上,咬定了牙关你为哪桩!!” 扬州城内,前盐院衙门后宅上房内,葵官抹了个大花脸,唱的得劲。 其余戏官吹着笙箫打着锣鼓伴奏,好不热闹! 房屋一角,贾蔷和黛玉正靠近说着话,忽地,也不知贾蔷说了甚么,黛玉拿绣帕打了他两下,不依嗔恼。 一旁坐在地面地毯上正看戏看着热闹的香菱回头纳罕道:“爷怎又惹林姑娘生气了?” 贾蔷“啧”了声道:“甚么话?你林姑娘不生气的时候,难道就不能拾掇我两下么?” 香菱震惊了,大眼睛里茫了稍许,都不知怎么作答,转过头去继续听戏。 黛玉笑的不成,轻声啐道:“再让你口无遮拦!”眉眼间眸光转。 贾蔷笑了笑,温声笑道:“不如,咱们去外面走走,赏赏月?” 见黛玉没好气的羞嗔他一眼,贾蔷忙小声道:“这不思量着明就要去苏州了,这一走,最早也要等明年才能回来,甚至后年也说不准。我想再看看你儿时顽耍的地方……” 黛玉闻言,虽明知贾蔷想避开紫鹃使些小坏,却也不忍拒他,红着脸随他一道起身,见姊妹们都沉浸于烈彩的戏曲中无人注意,就往后花园行去了…… …… 夜清寒。 盐院衙门后宅内也多栽种绿竹,几百上千从凤尾竹,冬时亦不凋零,郁郁葱葱。 贾蔷牵着黛玉的手,就着朦胧月,在清冷的夜里,踩着青石板轻轻散步。 于一处已经衰败凄慌了的花池处,他顿住了脚。 看着月下眉眼如画浅笑薄羞的一张脸,柔声道:“恨不能在你幼时,就陪伴你身边。” 黛玉抿嘴一笑,道:“我听说,你从前也是个纨绔公子哥儿,不是好人呢。那会儿你要来,爹爹必不让你多留,早早打发了去才是真的。” 贾蔷嘿嘿一笑,不无得意道:“那又如何?妹妹岂不闻一言?” 黛玉星辰一样清亮的明眸看着贾蔷道:“甚么?” 贾蔷将黛玉轻轻揽入怀中,用大氅包裹紧,随后在其耳畔轻声道:“所纵隔山海,则山海亦可平!” 黛玉螓首倚在贾蔷肩处,眸光轻轻仰望着天上的半轮明月,无声喃喃道:“娘,女儿得遇良人呢。” ……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