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东四街。 薛蟠骑在马上,颇有些顾盼自雄的意思。 其实以他的子,这样冷的天,合该躲在马车或轿子里抱着手炉受用。 可这几京中风云变幻,先从贾家摇摇坠,再到绝地变化,原来一切都是遭人陷害,林如海反手一巴掌将窦现打落尘埃,身败名裂,自此再无人敢招惹贾家、林家,他这位贾蔷的好兄弟,自认“大舅哥”,这个时候怎好躲在马车、轿子里? 所以薛蟠特意骑在高头大马上,和身边的小厮大声说笑着。 “你说说那些球攮的言官,一个个外面道貌岸然,嘴仁义道德,可一肚子都是男娼女盗……” 小厮惊诧,三个成语居然都用对了,忙捧哏道:“谁说不是呢?人家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可见,那些人从来都没甚心,为了害侯爷,连栽赃的法子都派上了。这回可真险呐!” 薛蟠哈哈笑道:“真险?险个!蔷哥儿甚么人,没听人说?那是财神身边的金童转世,前来扶住圣君爷爷变法新政的。不然,里的皇帝老子能对他这样好?不止皇上对他好,皇后娘娘对他更好,还有天家几个皇子王爷,也都好。那些恶人就是小鬼狗子,往蔷哥儿身上泼脏水想害他,又如何能得逞?” 小厮提醒道:“天家也不都是对侯爷好的罢?小的听说,这回背后不就有一皇子王爷?外面有传闻,说是那位三皇子原是相中了尹家郡主,想纳成侧妃来着。可尹家嫡女,哪里能与人当侧妃?皇后娘娘就许给了东府侯爷。那皇子王爷气不过,就起了杀心,要置东府侯爷于死地……” 薛蟠气的哇哇叫:“甚么叽霸卵子的皇子王爷?如今不也坏了事?要我看,那也多半是个小鬼转世,还是个瞎了眼的鬼!也不撒泡照照他配不配!” 小厮虽见路那边有一支轿队向往西去也没在意,悄声笑道:“大爷不知,小的听说,那恪怀郡王是个惧内的怂货,他家王妃是个母夜叉,整天张着大嘴骂人,厉害着呢!” 薛蟠哈哈大笑道:“她厉害个!还母夜叉,爷瞧那恪怀王妃就是个母大虫!还王妃呢,如今那球攮的降成辅国公,她还王个的妃!都说家有贤男人不遭横事,要老子看,那王爷就是有个母大虫,才失心疯撞客了,想和蔷哥儿抢老婆。他多半是想休了那母大虫,不要她……” 话没说完,就听一旁轿子里传来一道颤抖的厉斥声:“还不与我打死这舌烂嘴的下三滥!打不死,你们都去死!!” …… 恪和王府,中堂。 送走恪怀郡王妃宋氏后,邱氏见李暄居然没趁机“逃走”鬼混,奇道:“爷今儿怎不忙了?居然舍得待在府上。” 李暄干咳了声,道:“薛家那大傻子派人送了拜帖来,非要来给爷送礼……” 邱氏奇道:“爷从来不耐烦这些呐,今儿还专门等人?” 李暄摆手道:“这不是有贾蔷的体面在么?”说着来了兴致,挤眉眼笑道:“爷跟你说,贾蔷看上了那大傻子的妹妹,啧,爷还专门打听了番,据说生的那叫一个白净。贾蔷那小子别的不说,看女人的眼光倒是贼准。那大傻子也是有意思的,打阖家进京城来后,隔三差五的挨打,好几回都快被打死了。每一回,都把他妹妹托付给贾蔷。要不是母后下手快,贾蔷那兼祧的位置,还真被薛家抢了去不可。” 邱氏闻言好笑,想了想后“哟”了声道:“就是当初差点指给二哥为侧妃的那家?我想起来了,那丫头可被她娘给害苦了。早先不是还和皇贵妃那弟弟传着劳什子‘金玉良缘’的说法?真真好笑,好好的清白女儿,非出这些名堂来。后来又经过指婚,虽被搅黄了,可名声终究落下了,往后正经人家谁要?以她家的位份,也敢惦记贾蔷的兼祧?” 李暄笑了笑,道:“不好说,他那妹子生的极好,贾蔷又是个鬼……” 邱氏气笑道:“爷可别冤枉人。如今外面到处都说贾蔷好,去了一个农庄都掳走五十个村妇,你还说,等贾蔷回来,非说你造的谣不可!人家连青楼都不去,让你们编排成甚么了?” 李暄震惊,脸都快扭曲狰狞了,咬牙道:“你眼睛瞎还是耳朵聋啊?难道没听说过贾家小嫂子和大小婶子的事?” “呸!” 邱氏红着脸啐道:“这等下事,也能拿来当真!” 李暄嘿嘿乐了起来,道:“怎么能叫下事?当然,和大小婶婶有些过了。可和那寡嫂,嘿嘿嘿……贾蔷也没义气,爷都让他见王妃了,他也不让爷见见他那几个小宝贝!” 邱氏被这下话臊的面通红,咬牙道:“对,和小嫂子不是下事,是风韵事。爷刚才该把这话和大哥、四哥说说。再不济,也该和三嫂说!是了,刚三嫂不是还请王爷去府上吃飞龙汤么?那飞龙汤最是大补!王爷还不快去?” 李暄亦臊的不自在,摆手道:“越说越不像了,爷何曾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就三嫂那样的……” 只想想宋氏方才那刻薄模样,李暄就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邱氏这才解了酸气,又笑问道:“爷真要去里说情?三哥前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你,你……” 李暄“诶”了声,皱眉道:“甚么话!三哥说爷两句,他是当哥哥的,又有甚么大不了?如今他遭了难,爷还能因为先前那点小事记恨不成?这话再莫说出口,让人听了去,像甚么。” 邱氏忙赔笑道:“这不是只有咱们在家说嘛,到外面自不会多说……” 李暄没言语,余光略过几个丫鬟媳妇,又听里面西洋座钟连响了六下,纳罕道:“那薛家大傻子还敢晃爷的点?” 话音未落,就见其伴当小太监陆丰急匆匆进来,道:“爷,不好了,薛家薛蟠带人来送礼,在街外不知怎地和恪怀郡王妃的轿子起了冲突,这会儿薛蟠被人按着,杀猪似的要割舌头了!”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 贾母面沉的看着堂上痛哭涕的侄子忠靖侯史鼎,咬牙道:“你这会儿来寻我,我又能有甚么法子?” 史鼎惊惧泣道:“老姑,别的不求,只求老姑能与林相爷说一说。此事我也是受了小人蒙蔽教唆,这才昏了头,做下错事来。” 贾母气笑道:“你们一个个的倒都是好算计!你们莫不是以为,蔷哥儿甚么事都听他先生的罢?我告诉你,想瞎了你的心!何况先前你想将人置于死地,如海再孝敬我,还能为了孝顺,就放过想害他姑爷弟子的人?我没这么大的体面,你也别寻我……” 史鼎磕头道:“老姑,侄儿小的时候,您老是最疼侄儿的。如今侄儿办下这糊涂事,等贾蔷回来,势必要将侄儿整死,不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他断不会善罢甘休。还请老姑看在至亲的份上,拉扯侄儿一把。父亲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谢老姑的。” 贾母闻言落下泪来,道:“你既然还知道是至亲,上书害人的时候怎就忘了?” 史鼎道:“还不都是因为府上二太太写的那封血书太骇人?还有城外庄子里的大表兄。我寻思着,连他们都上书指控贾蔷,那贾蔷再无活路,我再多上一本也不妨。可没想到,二太太那封血书是别人教她写的,真真是害人呐!老姑,谁是谁非且不多说,还是先救命的要紧。贾蔷就是个莽小子,他报复起来,怕真要连忠靖侯府也一锅端了。老姑怎能忍心见死不救哇!” 贾母摆手道:“你且去罢,你们一个个做事的时候想不起我来,如今倒我这老废物,我又能有甚么法子?” 史鼎见说到这个份上,贾母仍见死不救,便起身恨声道:“罢罢,还想甚么法子?我就在家等着,等着贾家人来杀我的头,抄我的家,诛史家九族!等到了地下看到祖父大人和父亲大人,我也一并好好说说,姑是如何照顾娘家的!” 说罢,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鸳鸯看贾母气的发抖,忙宽道:“老太太仔细气伤了身子骨,你老又不是不知道史家两位侯爷的子,何必为他的话着恼?” 贾母气苦道:“你说说,我这都是造的甚么孽?我这命,怎就苦成了这样?” 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就算想管,又如何管得了? 鸳鸯想了想道:“等侯爷回来后,必是会生气,也要出手惩罚的。不过应该不会像侯爷说的那样骇人,又是杀头又是抄家的……” 贾母摇头道:“这谁又说的准?他那样的子,有仇必报。鸳鸯,你说说看,这次是寻如海说话,还是等玉儿回来了再和玉儿说?玉儿……唉,有些靠不住啊,女生外向,如今她只顾向着蔷哥儿,别说宝玉了,连我也都靠边站远了,算是白疼她这一场……” 鸳鸯笑道:“老祖宗说偏了,林姑娘向着侯爷,那是向里向,不是向外。” 贾母哭笑不得,摆手道:“去请姨太太过来坐坐,这么早睡下也不能,脑子糟心事,请姨太太和宝丫头来,咱们一道抹骨牌。” 她心里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让林如海保住史家爵位、史鼎命不丢,其他的都随便就是。 这里面不仅有史家,连贾赦和王夫人也在内。 总不能杀头罢…… 念及此,也就放下心里包袱,想顽乐一番。 鸳鸯忙让人去请,未几而归。 薛姨妈和宝钗含笑而来,见礼罢,早有丫头将牌局摆好。 贾母笑道:“今儿必是要赢姨太太一个东道的,宝丫头也来!” 宝钗笑道:“老太太可别恼,这个我可真不会。” 贾母笑道:“不会当甚么紧,现学就是。正好,我也能多赢几个。” 众人都笑了起来,宝钗也不再推辞,在末席落座。 贾母又将李纨喊来,凑成一桌。 第一局,薛姨妈入手就是好牌,这可把她高兴毁了,嘴都合不拢。 只是,没等她赢下这局,就见家里一老嬷嬷面惨白的急急跑来,叫道:“太太、姑娘快回家看看罢,大爷被人打狠了抬回来,这会儿怕是不中用了!!” 薛姨妈、宝钗:“……” 贾母心里好笑,这才下炕几天呐…… ……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