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已经出现,局面已经危急,浩大军不是获胜在望,而是覆灭在即。 情况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刚刚击败王建时,形势可谓一片大好,武宁一隅似乎旦夕可定,整个中原仿佛唾手可得。 为何转眼之间,战局就斗转直下到如此境地? 这个问题,其实李茂贞心里有答案。 敌军强悍,孙、杨厉害,只是一个原因,甚至都不是主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内部争斗。 李茂贞说起来得了安王旧部效力,中原各镇协从,但自打到了宋州,他就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打别部,让自己的兵马获得更多战功、占据更多地盘。 如此,才好在战后对安王旧部形成包围之势,方便自己迫他们、分化他们,一步步将他们收入麾下。 他是如此心思,他的部将自然更是如此,那些安王旧部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听之任之。 于是赵念慈存心跟上官倾城分个高低,要对方一头。萧县之败,说到底是贪功进。 刘知俊被杨行密袭击便不说了,纯粹技不如人,但刘大正、赵炳坤联手,还被杨行密打得损兵折将,得必须他亲自上阵,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上官倾城一个人,还败了孙儒一阵,围了砀山城让对方无计可施呢——青衣衙门如果肯分出许多修士来南路,怎么可能无法守住要道津口,捕杀一些吴军传令修士,至于让大军近二十还如无头苍蝇一般吗? 最后要不是折辱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形势又实在危急,崔克礼怎么会通过李晔提点他? 三路诸侯的兵马,赢不下一路渡河北上的诸侯,未攻入武宁就损兵折将,陷入生死危局,这就是所谓的联盟,这就是“联盟的力量”。 攻蜀军时,形势不好,所以各镇齐心协力,这便迅速胜利;败了蜀军,大家以为胜券在握,开始勾心斗角,这便作茧自缚。 李茂贞长长叹息一声,从心底觉得无力、无奈,甚至是无聊。 前两他还接到关中转来的急报,说是吐蕃今年犯境的兵马格外多,到处烧杀抢掠,被荼毒的州县已经达到十几个。整个西部边境几乎成一团,蛮子的兵锋甚至有直指凤翔之象。 灵州朔方节度使的求援信已经到了长安十几批,哭诉灵州被围,城池危在旦夕,请求朝廷发兵救援。朔方军向来彪悍勇武,平定安史之他们就是骨干,现在哭着向朝廷求援,可想而知被到了何种境地。 李茂贞忧心如焚,却半点法子都没有。 他把大军都调到了中原,关中兵力仅够防守,实在无力兴兵肃边。 中原纷,大伙儿忙着自相残杀之际,异族趁势起兵,或者侵扰边地,或者干脆蚕食疆土,自古就是如此。 “西域不就是如此丢的么......只希望,沙洲归义军还能再坚持一二。若是你们都被灭了,本王就算想要收回河西,那也是遥遥无期了......” 李茂贞收拾心情,双眸渐渐恢复锐利,“无论如何,眼下只能先解决杨行密。我李茂贞堂堂一介藩王,难道还奈何不得一个贼军小将?” 他来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盯着淮泗水系看了半天。 想起安王书信上的内容,对照舆图思虑崔克礼的谋划,李茂贞越看越心惊,心里不升起一丝疑惑:“崔克礼的谋划看似简单,实则暗含雄才,当真是他一介书生所为?难道说,崔克礼实际上也是一员稀世儒将?” 他自顾自摇摇头:“之前李晔还在之时,好像并未听到他有这方面的名声。” “后一定要将他收入麾下,好生看看。”李茂贞暂且按下心头疑虑,继续构思接下来的征战计划。 末了,他重重一拳砸在舆图上,险些给墙壁轰塌,仿佛那是杨行密站在面前:“不知道你要跑也就罢了,知道你有可能遁回淮河,本王坐拥优势兵力,若是还让你得逞了,这顶岐王王冠本王就让给你戴!” ...... 高骈觉得自打被调到淮南出任节度使,这些年来心情就没有像眼下这么好过。他已经得到消息,朱温在汴州成事了。 想当年我高骈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奇人,无论是坐镇岭南还是救援西川,那些边蛮都被我杀得血成河,天下兵见了高某也是心胆裂。让无数人眼中的滔天战功,在我高骈这里,不过是反手就能获得的寻常东西。 普天之下也只有李岘、张议两人,能入高某法眼。 可当年,我怎么就败在了黄巢那狗贼手里? 仔细想来,这也不能怪我。那一战我只是派了部将出战,他被黄巢狗贼斩于阵前,让我麾下兵毁于一旦,那我自然就没法跟他继续较量,只能守城不出了。毕竟那时候我也只是一个节度使,兵马不多,黄巢那狗贼却有百万之众。 现在却是不同,孤王拥兵近百万,那李茂贞不过是个莽夫,又哪里是孤王对手?孤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谈笑间就让那鸟厮损兵了数十万。 这下朱温已经占据汴州,中原即将大,顶多再有二十,李茂贞麾下兵马势必做鸟兽散,这中原就是孤王囊中之物了! 高骈自我觉极好,在美妙的现实中很是沉浸了一会儿。 随后,他召开军议,通报最新战况,下达最新军令。 “杨将军住了李茂贞,他给孤王保证,入冬之前李茂贞绝对不可能兵临徐州,有之前战绩打底,孤王相信他。倒是孙儒,向孤王求援了好几回,那砀山虽然坚固,到底城池小了些,经不起贼军轮番猛攻,城墙都快塌了。” 高骈望着堂中文武,没有给众人留发言的空档,继续道:“半月之内,朱温祸中原的消息,就会传遍贼军,届时不消数,贼军必会大。诸位,眼看着快要入冬了,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要想在年内占据中原,是时候跟贼军决战了!” 说到这,将领们纷纷出列请战,包括他的心腹第一将钟繇。 他慷慨昂道:“徐州兵马足有二十多万,已经养蓄锐多时,只等殿下一声令下,便可纵横中原!” 高骈抖抖衣袖,双手拇指扣住间玉带,沉声喝道:“军令:徐州兵马三后驰援砀山,十五之内务必赶到战场!只等贼军一,我军便趁势总攻!” 言及此处,他眼中凶光大盛:“这些藩镇军队,好不容易聚集到一起,我等若想后攻占藩镇容易些,就不能放他们回去!趁他们还在战场上的时候,这回一定要将他们掩杀殆尽!如此,不只是中原各镇,就算是河北各镇,也可传檄而定!” 文武们闻听此言,无不神大振,纷纷起身:“殿下英明!” ...... 张仲生在吃饭。 他心情也是极好,所以破例让随行的几名真人境一起用餐。众人虽然是分坐而食,但堂中歌舞相伴,乐曲相随,举杯换盏间倒也十分热闹。 不知不觉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仲生面润红的举起酒杯,示意这是最后一杯:“诸位,在下明就要回徐州,汴州之事,就要拜托各位了。虽说朱温修为非凡,不惧一般修行者,但他麾下毕竟暂无真人境,许多事情还要麻烦诸位劳。诸位放心,在下回到徐州,一定会向吴王禀报诸位的功劳。” 作为高骈麾下有数的高级幕僚,他老是呆在这里对朱温的事指手画脚,有喧宾夺主的嫌疑,所以眼见朱温成事,大局已定,他使命完成,也就不留在这里碍眼,准备回徐州听用。 距离他最近的真人境举杯道:“先生放心,有我等在这里,一切无虞。” 跟众人一起饮了杯中酒,张仲生略显摇晃的起身,这就准备离席,他不动作还好,这一起身就觉关节冷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嘴中也是呼出一团凉气。 “时节还未入冬,天气却愈发冷了。”张仲生了手,有些不解的看向屋外,“今夜好似格外的寒......按理说不该如此啊,这天气冷得也太、快、了、些......” 他说到最后吐字都不清晰,一顿一顿的,牙关已经开始打架,身子都跟着发颤,竟然止都止不住。 “哈哈......先生到底是书生,这身子骨就是比我们这些人要、金、贵、些......”一名灵池真人笑着奉承两句,却不知不觉间,觉自己牙关也绷不住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张仲生脚下冒出眼可见的寒气,随着寒气弥漫上来,他的腿脚、长袍寸寸蔓延上一层冰霜,只不过是霎时间,大半个人就要冻成冰柱! 张仲生本来想说,我虽然不是道门修士,好歹也是一介文师,身子不至于不如练气修士,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因为嘴巴已经冻僵了、不能动了。 这时候,他清晰发现身前的几名真人境修士,看他的眼神逐渐变得讶异,就好似看到他变成了鬼怪一样。 “不好!”年长的神真人陡然一声大叫,脸上瞬间爬惊恐,转头就像堂中演奏的乐师盯过去,“这曲子有问题!”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变故来的十分突然、迅捷,神真人的反应并不慢。他眼中的乐师并无问题,但他脸上的恐惧却骤然严重了何止数倍,因为他这一转头,就看到了漫天洒落的鹅大雪! 气候异常时,中原大地深秋下雪或许不是一定不会出现,但哪有堂中也飘雪花的?! “易、易水寒!”年长神真人瞬间醒悟,霎时间不只是身体,整个心灵也如坠冰窟。刚才箫声隐藏在乐师的乐音中,他没有及时察觉,等异象产生,一切为时已晚。 他慌忙调动气海灵气,想要发动领域先求自保,却觉气海犹如被寒冰封住的湖面!饶是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只在湖面打破了一个小孔,冒出来的灵气少得可怜! 听到易水寒三个字,另外三名真人境和张仲生都是大吃一惊,旋即便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霎时间只觉得身体凭空又寒冷了一大截。 在场数人之中,年长神真人修为最高,他咬破舌尖猛然一声大喝,一口浓稠血雾出!他这举动,竟然是顾不得折损元,冒着今后基大损的危险,也要强行破开身体束缚。 他的行动不可谓不果决,只是血雾兀一出,气海被冰封的滞涩刚刚被冲破,身体就被从地下冒出的数道碧绿叶链穿。先是脚、腿炸成血雾,紧接着躯体也跟着爆开,整个人在狂肆掠的叶幕中直接化作无数细小血! 这名神真人姑且如此,就不必说那几名灵池真人了。 宋娇跟大少司命联手,在取得先机的情况下,哪里还有他们反击的余地? 只不过是片刻,张仲生就再也看不到同伴,只有地猩红如血的冰花! 等到雪花散去,最后一片绿叶片落,白练如烛影回曳,张仲生只看到堂中左右悄然站着两名气质迥异,却一样风华万千的绝美女子。 她俩收了术法,没再动作,站在那里气质空灵、飘渺出尘,好似刚才的血腥杀戮与她们并无关联。 一名成妩媚的紫袍女子漫步进屋,微笑着来到目瞪口呆的张仲生面前,开口问道:“先生是自己走呢,还是被我们拖着脚走?” 张仲生怔在哪里,忘了回答,他似乎都没听见对方的问题,现在脑子都是疑惑:“青衣衙门三大高手,怎么会一起出动.......李茂贞竟然让她们全都俯首听命了?” 他已经能够说话,身体虽然颤抖不已,却仍是强恐惧,沉声道:“你们怎么敢到汴州来?就算你们修为高绝,可朱温就在这里,你们冒然出手,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吗?!” “我们会安然无恙。至于你是不是也会如此,就看我们乐不乐意了。”宋娇嘴角微微勾起,弧度魅惑,说不出的动人。 “不!你们不会!”张仲生眼睛红得可怕,想要是吃人。 “会。”宋娇安的点点头,“因为......王来了。” “王?”张仲生怔了怔,“岐王......岐王来了?他,他不是在跟杨行密战?!可就算他来了,也未必能赢朱温!” “当然能赢。”宋娇笑得更加妩媚明:“因为......来的是另一个王。” “另一个王?”张仲生先是茫然,旋即身体陡然一抖,像是吃了一击重锤,自己摔倒在地。他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双目如陷梦魇,只能无意识却又不由自主的重复呢喃“另......另一个王.......另一个王......”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