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下踟蹰,背着央央踩在门槛,陷入两难。 趴在他背上的央央慢悠悠抬眸扫过那佛堂中慈眉善目的佛像,喉咙里发出轻飘飘的笑意。 她家这傻和尚真好懂,她看一眼,就知道和尚在想什么了。 “大师,不进去么?”央央故作无知,怯怯用手指戳了戳和尚的后颈。 软软的指尖在和尚的后颈一点、一点,带来的酥麻让决非直了脊背,浑身肌绷紧。 他犹豫再三,还是脚下一转。 卧房并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在卧房,总好过在佛主的眼皮子底下。 修佛多年心如止水的决非,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虚。 实属罪过。 和尚的卧房不大,脚尖踩着脚跟,从左到右二十步,两面是支开的窗,窗外是远处的树,房间里就摆放着一张竹板,另外就是一张竹子做的书桌,上面堆着七八本经书。 央央瞄准了竹。 那可是和尚每天睡的呢,也不知道上面还有没有他留下的气息。 决非扶着央央,试图把她往书桌那儿扶。 “施主且先坐。” 决非手搀着央央的胳膊,脚往右边拐,央央谎做不知,自个儿脚朝左边一拐。 扶着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又是受了些苦头的,若说力气,没有几分。偏央央脚这么一转,决非好似身上牵了个绳,不自觉被央央拽的换了方向。 外头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只穿着中衣的和尚依稀觉出了凉意,他脑袋清醒了些。 而这时,央央已经坐在他的上,踢掉了鞋,状似害羞拢起了他的被子,低着头羞答答:“大师,我把衣裳给你。” 说着,她作势要解开僧袍。 “不了!” 站在窗边吹风的和尚受惊,口而出的声音提了两份,却吓到了女孩儿似的,央央杏眸圆圆,内含错愕。半响,她抿着低头,松开了手,耷拉着脑袋,恹恹儿地。 “……是我说错了话,大师莫恼。” 央央细着声儿,怯怯地。 和尚已经后悔了。 他刚提了声,莫不是吓着了她。 “我前后几次总穿了大师的僧袍,偏我忘了拿回来,如今大师都没得穿了。”央央了鼻子,再度抬眸时,眸子里有着一层水意,“我只是……怕大师冷。” 少女的声落入和尚耳中,他顿时为自己的不堪而羞愧。 央央在关心他。 决非背过身去。 “施主无需担心,贫僧还有衣袍。” 竹的旁边,放着一个木箱。箱子一翻开,里面是折叠整齐的一些僧袍。 《连月传》里说了,决非从离开京城游方起,足足两年时间在外。三五个月更换一地,身边带的备用衣裳多了一些。 央央侧过身,面对着斑驳的墙壁,腮边垂着发丝,遮挡住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决非借此时机迅速穿上了僧袍。 殊不知央央在那一瞬间,已经回过头来。那眸子似带着刀,一寸一寸从决非的背影舔|舐着他的身材轮廓。 决非抬起手穿袖时,他后背肩胛骨透过薄薄一层中衣的布料,出了力量的轮廓,犹如蝴蝶翅膀扇动的弧度。 决非一件僧袍穿的他心里有些惴惴。总觉着身后似乎有些什么不能让他回头的存在。 决非的警惕让他避开了对上央央盛垂涎的眸。 待他转身,央央已经恢复到泛红脸颊的害羞,蒲扇蒲扇眨着大大的眼。 山间有野菜,菌菇,还有些野兔,食材应有尽有。 决非给央央寻来了一盒针线,他用襻膊挽了袖,做些吃食来。 了僧袍里,央央被那混子拽开的衣衫线一长绺,位置在肩膀侧,穿在身上无法合。 央央借此光明正大了上襦外裙,松松垮垮套着和尚的僧袍单脚跳到窗边,坐在书桌旁借着外面的光一针一线补。 她偶尔抬眸眺望,窗外有一缕青烟。 清隽的和尚在烧水,手持蒲扇认认真真凝视着锅子。 央央衣裳也不了,放了针手托腮,痴痴盯着和尚的背影。 锅子里的沸水有多高温度,央央的视线比那还要烫几分。 和尚发现了。 他起初是自在的,那视线久久落在他身上不曾移动,后背处都要烫出个来,和尚身体逐渐绷紧了。 直到这一锅混杂着菌菇香气的汤烧好,央央才慢悠悠转过了头。 山中温度偏低,央央了上襦和裙,只靠着一层薄薄的僧袍,没一会儿就冻得打了个寒颤。 她眼中似乎没有把和尚当做男人,自觉跳回竹,躺在和尚的上,盖着和尚的被子。 和尚洗了碗回来,脚踩在门槛没敢迈进去。 央央已经睡着了。 她侧着脸拢着被子,脸上眼角还残留着一丝泪痕和红意,睡着的她缩成一团,瞧着是令人心疼的委屈。 决非无声轻叹。 每每见到她,她总是处于一个艰难的境遇中。而这样的央央,总是牵动着他,让他揪心。 或许揪心的另一种说法,是在意。 她才遇了不好的事,心情动过后平复,更容易累些。如今睡了,和尚悄悄拉着门,打算和上门,让央央睡。 他轻手轻脚,门才拉了一寸,睡在上的央央动了。 她翻了个身。 裹在身上的被子有些,被子下的袍衣裙摆蹭高了位置,一条白生生的腿伸出了被窝。 一手可托的脚白,圆润的指头泛红微微蜷,那脚踝细的一只手可以合握。 央央的脚在晃。似乎是睡着了无意识的动作,探出被窝的脚不安分地摆动着。 和尚慌忙垂下眼,顾不得吵醒央央,迅速合上了门。 门板闭合了,可和尚眼前还晃着央央白的小脚,一晃一晃地,在他心头不断地踢。 央央睁开了眼,慢收回了踢出被窝的脚。 她翻了个身。 一股檀香味儿。 这一觉,央央睡到了入夜。 入了夜的山路,纵使她不说,和尚也不敢叫她一人独行。 索留了她住在他的卧房,和尚在佛堂打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央央换回自己补妥当的衣衫,是她该下山的时候了。 和尚已经自觉去山中挖采了一背篼的野菜,里面还有一只泛黑的丑兔子,被一藤条捆着四脚,在了野菜下。 “大师。” 清晨的山雾弥漫,央央一袭素裙,面无胭脂,秀气而清纯。她咬着,小心翼翼道:“不知大师何时有空,我在家中招待大师用饭?多次叨扰,惹大师麻烦了。” “施主无需客气,贫僧举手之劳。” 决非双手合十,婉拒了央央的邀请。 他不适合再下山,也不适合再与央央接触。 昨夜枯坐佛堂一整夜,他念了一个时辰的经,发了几个时辰的呆。 清晨珠滴落的时候,决非蓦然发现,他脑海里闪过的还是央央的脚。 她如一妖,剜了人心。 偏把他被剜了的心留在他膛中跳动,跳了他清修。 “大师……” 央央咬着,眼底出了哀求。 “我……我其实是怕。” “昨儿那人是个无赖混子,我家中无人,若给他闯了进来,连个救我的人都没有……天地之大,我如今能信得过的,只有大师了。” 央央眼里噙着泪,还带着残留的恐惧,弱弱的声儿都是无助的绝望。 决非心头一跳。 那种觉又来了。 看着央央的泪,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擒住,用力一握。疼,生疼,疼的同时还有一种抑着他不过气来的窒息。 “……如是白,施主家可安全?” 决非还是问了。 央央懂得尺度,乖乖答道:“左右具有邻居,青天白,总有人在厨房生火烧饭。如果有什么,我跳了墙去求婶子怜惜,许能逃过。” 决非咬紧后牙槽。 央央在村子里的子不好过,比他曾见到的还要艰难百倍。青天白,邻里邻居之间发生什么,不说争先帮忙,遇上此等要命之事,还需她去苦苦哀求救命…… 如果稍有疏忽,又会如何。 “……贫僧知晓了。” 决非双手合十,心底念了一句佛。 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