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大惊,怒而转向李芬,李芬见到父亲威严的眼神已经吓傻了。她双膝跪地,牵着其袖泪道:“父亲请原谅女儿,女儿实在不能看你铸下大错。” 李惠到这时,才明白皇后为何会知道这件事,为何会招他进。李惠万没想李芬会如此背叛,他然大怒,挥了厚掌,一掌将女儿打的钗摇鬓散,歪倒在地:“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谁教的你这样陷害自己的父亲!我李惠没有你这样猪狗不如的女儿。” 李芬听到猪狗不如四个字,痛的大哭起来。 在父亲心里,她终归是猪狗不如的。 那一巴掌打的父女情分也尽了,将她心中一点隐约的愧疚之情也打的无影无踪。她大声哭泣嚎啕,哭声响彻殿。 李惠看她还有脸哭,怒的更上去踹了她一脚,指着鼻子痛骂道:“李家要是毁了,就是毁在你这忤逆的畜生手上。你丧心病狂了,竟然伙同人诬陷自己的亲父!” 到现在为止,拓拔泓一句话也没有开口说。李惠知道,他今是不会开口说话了,一切都在皇后掌控中。他一腔怒火全发到李芬身上: “你说,你不惜天打雷劈,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图的是什么?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昏了头!没有你父亲,没有李家,你在这里算个什么东西!” 不愧是李惠,这个时候,还是紧紧咬死自己没有下毒,丝毫不往套子里钻。一面义正言辞痛斥李芬伙同皇后陷害自己,一年言语威胁李芬:“没有你父亲没有李家你什么都不是。”神态没有丝毫的慌动摇,只见大义凛然的愤怒。 若不是冯凭太了解他,见惯了这种人,只看他的反应,还真以为他是无辜的了。 李惠有胆子,敢做这种事,就是不怕人揭发的。 冯凭态度也很平静,她太了解李惠了,也本没指望他能俯首认罪。冯凭道:“你谋害皇上证据确凿,你亲生女儿也愿作证。不管你承不承认,本今天都要治你的罪。” 拓拔泓木然平静地看着,她站起身来,拖着曳地长裙,缓缓走向李惠。宦官捧着盘跟在她身后。 那盘中用金杯盛着一盏酒,酒在金的杯壁中晃漾,呈现出璀璨动人的颜。冯凭抬手示意那酒:“这是一杯鸩酒。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喝了这杯酒,此事只今在场者知道,绝不会传扬出去。保全你国舅的名节,也保全太子的脸面。你不喝,那我便只好将你下狱,治你李家上下谋反之罪,派专人彻查此案,查个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届时昭告天下,将李氏一门抄家问斩。两条路,你选一条吧。” 李惠冷笑道:“皇后今摆明了就是要杀我,何必要苦心孤诣,找这么多借口呢。” 冯凭眼神一凛,回头看他,口气已经是斩钉截铁:“你说的没错,我今就是要杀你,两条路给你了,你选一条吧。” 李惠恨道:“我李惠在朝堂混了半辈子,最后栽在一个妇道人手里。” 他嘲道:“我死了倒没什么,我只担心我死之后皇后的安危呢。” 他看了看那帘幕后,已经预料到拓拔叡已死,而唯一能救他的拓拔泓始终沉默。他知道他今是别无选择了。 就算他不肯喝,也逃不出这门去的。皇后不敢拿整个李家开刀,所以才让他自尽。 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他看了皇后,又看向拓拔泓,正其辞说道:“李惠今服死,非是畏罪,非是伏法,只是为了我魏朝的社稷江山能够安宁。我死之后,但愿太子和皇后能够和睦相处,共同捍卫朝廷,不要再因我而生嫌隙。” “太子生母已死,而今我李惠也被皇后赐死,太子身边再无亲人了。皇后苦心谋划,等待多年,今终于得偿所愿,切莫辜负老臣今重托。” 说完举起那酒,鹰隼般的目光冷冰冰地看着冯凭。 他强作豪气干云,其实整个人都在颤抖,持着酒杯的手一直在抖。他几乎崩溃的想要逃跑了。然而皇后转头背对着他,不看他的表情,并看不到他任何恐惧。 他惨白的脸,颤抖的手脚,临死前的畏惧惊恐,连同皇后鲜丽华贵的衣裙,鼻梁的侧影,疲惫合上的双眼,她眼睫底下淡淡的青晕和右脸颊上的小痣……一丝一毫,全都落入了坐在座位上首的拓拔泓眼里。 即将登基的新君,像藏在树叶底的黄雀,冷静而无声地看着这场螳螂捕蝉的大戏。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惠身上,没有人察觉到他过分的平静以及眼中紫罗兰的深邃。 李惠手颤抖着,竟真的将那毒酒一饮而尽了。 他牙关颤抖,酒水顺着嘴下一些。 酒真苦啊。 是酒苦,还是毒苦。 殿中沉入寂静。 不久之后,李芬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痛哭:“父亲!父亲!” 冯凭知道人已死了,她不敢看尸首,只抬眼命左右道:“将尸体送出去,给李家,让他们去安葬吧。” 顿了顿,继续吩咐道:“传……” 陆丽而今尚未还京。拓拔叡拟定的辅政大臣,李惠已经死了,剩下的几位都非一时之重,她忽然竟不知道传谁……半晌她接道:“传,诏中书令刘夙,尚书令杨保年入太华殿觐见。传长乐王拓拔子推、车骑将军乙浑,传在朝文武、五品以上所有官员即刻入,至永安殿等候。” 第166章 取暖 他双目紧闭。 他的皮肤失去了光泽, 他的肌失去了弹。 他脸上血褪尽,变作石蜡般的惨白。 他的嘴变作透明。 他的身体失去了温度,像是埋藏在九幽之下的寒冰。 他的鼻中没有呼, 他的口中没有气息, 只有冷冰冰的珠子含在其中。 他也无法再开口说话。 他再也不会对她笑,再也不会伸出手搂抱她, 再也不会向她声笑语。 她趴在棺木上,手抚着他冰凉的脸, 闭着眼睛, 努力想受他曾经的气息。然而没有, 死去的肌肤,消散了汗热和体香,只剩下即将腐烂的气息。 换不回了。 无论她怎样哀求, 怎样痛哭,他都不会再回来了。他抛弃了她。 他狠心,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世上为何有这样的痛,非要让人生离死别。 上天为何这样残忍, 让两个人相遇,又要让他们分开。 为何不干脆不要遇见。 宁愿从来不曾认得过,从来不曾拥有过, 也不要这样锥心刺骨的分别。 这是大行皇帝的大丧,灵躯移入梓后,停放三,便要盖棺移, 送往东庙等待入葬。先帝的陵寝还在修建中,正式的归陵入葬恐怕得在三个月之后了。但是现在就要移盖棺,死人也不能停放在太华殿,否则时间长了尸身会腐烂。刚登基的新君拓拔泓,刚尊太后的冯氏,朝中文武重臣,全都参加大丧。 李益穿着孝服,站在侍臣中,看着她悲伤。她一身白素,单薄的身体搂着那副巨大的黑棺,头上戴着一朵凄凉的白花,神情如一堆死灰,整个灵魂也仿佛要随着那棺木中的人而去了。 时候到了,该钉棺了,宦官小声说一句:“娘娘,时辰到了。”冯凭扒着那棺木不放,眼泪的更加汹涌,手指关节握的青白,脸上的表情已接近狰狞痛苦来。 刚登基的年幼皇帝拓拔泓面带哀伤,含泪说:“太后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让父皇早入棺为安吧。” 众臣闻皇上言,也都哭着劝道:“太后节哀,让先帝早入棺为安吧。” 冯凭在宦官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弯着,手抚着棺木,目光深情注视着棺中人,眼泪水滂沱,涟涟而下,哽咽说:“先不要钉棺,让我再同皇上说几句话。” 拓拔泓低头含泪,众人也都将头低了下去,做出擦拭眼泪的动作,殿中一时响起了无数低低的哭泣声。 冯凭悲痛地转过身去,从一名随从侍卫的间拔下了配剑,剑刃举在前。她右手握着剑,一边目光看着棺中泪,一边抬起左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我不能陪你一块,便将我的头发赠与你,放在你身边,就当是我陪你一样的。” 拓拔泓先是见到剑光,还以为她是要自尽,一瞬间脸煞白,心跳都要停了,两腿都软了。尚来不及动,又见她拔了簪子,一头柔软墨缎般的乌丝倾泻而下,顿时披了一一肩。 他的目光有一瞬间被她的脸引过去。拓拔泓一时有种错觉,心说,她真年轻。头发还这样乌黑,面容还这样洁白娇美。二十出头的妇人,本就青强健。这么美丽的年纪,这么青娇的体,却只能为一个死人封存起来,无人能得见享用,当真有点暴殄天物了。他心说:我要是父皇,必定是不舍得的。这样美丽动人的子,白白丢下了真不甘心,大概会想让她殉葬。 他心里说,我死的那天,要是有这样相的一个美人,我就用她殉葬。反正我死了她也要伤心的,与其在这里表演眼泪割头发,还不如跟我一块入土。 脑中胡思想,他口中却已焦急唤了出来:“太后,不可啊!” 左右侍卫看她比剑,纷纷一拥而上。李益在拓拔泓身边,离她最近,眼疾手快已冲上去,情急抱住她胳膊,双手抓住她手,急劝道:“太后不可!割发如断首,不可视之儿戏。太后是一国之后,大庭广众,太后万万不可割断头发的啊。” 拓拔泓急道:“太后,此举万万不可!太后三思啊。” 在场文武大臣们也都吓的同时跪了下去:“太后不可冲动啊!” 又哪里阻拦得及,只见她挥剑一斩,那剑锋利,一段三尺长的青丝顿时断成两半。李益看到她一头浓密漂亮的墨发被齐斩断。当真没了,剩下的头发也不可能再挽成发髻,一时心痛不已。 她将袖中藏放的一只香囊打开,取出其中香料,将一束头发打了个同心结,放进去,又重系上囊口。泪水再度汹涌,她弯下身,伏着棺木,将那香囊放在拓拔叡口的位置。李益扶着她肩,就听到她急促的泣声,单薄的双肩随着哭声一抖一抖。李益怕她又要悲痛,硬是和几个侍卫一起,强行把她从棺木上抱了下来。 …… 大丧完毕。回的一路,杨信紧紧扶抱着她。 她闭着眼,什么也看不到。脑中昏昏沉沉,什么也听不到。她像一具行尸走,没有痛,也没有知觉。上台阶的时候,杨信小心提醒她:“娘娘当心抬脚。”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