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灼回头,他身后过来了几个学生正要进办公室,除了前一天晚上的笔仙四人组之外,还有罗洋和一个抱着作业的陈劲飞,刚才开口叫他的人是吴泽。 江灼“嗯”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陈劲飞道:“刚才方老师叫罗洋他们几个去办公室,可能有话要说。我是去帮老师登记上回小测验成绩的。” 他说话的样子彬彬有礼,手里抱着作业,杆得笔直,完全是小说中三好学生应该有的模样。 也不知道关于那天晚上放了几个同学鸽子的事情,陈劲飞是怎么跟吴泽他们解释的,反正目前看来,几个人站在一起,似乎也没有因此产生什么矛盾。 “那就进去吧。”江灼瞥了他们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也去。” 吴泽等人并不害怕脾气温和的方岗,他们显然不知道王聪也在里面的消息,进去的时候还有点嬉皮笑脸的,结果看见冷着脸坐在那里的王聪时,几个人一下子就都僵住了——包括她的外甥罗洋。 王聪看见他们,立刻说道:“你们来的正好。吴泽、赵子航、高玮、秦锋,你们几个说说,为什么要把罗洋给锁到厕所里?” 四个人惊愕地相互看看,都觉得肯定是罗洋在王聪跟前告了状,吴泽了,说道:“不是我们干的。” 就连罗洋也没想到王聪会这样说,连忙辩解:“我没说是他们把我锁进去的,我没看见那个人是谁。” 王聪先骂他:“你闭嘴,我让你话了吗?” 她紧接着又冲吴泽等四人说道:“那天晚上留在教学楼里的人,除了罗洋就是你们四个,不是你们锁的他,难道是鬼吗?要不是为了恶作剧,你们留在教室干什么?” 王聪的脾气暴躁,说话像连珠炮一样,从她进来这个办公室开始其他的老师纷纷借故离开。眼下除了江灼、方岗之外,就是刚才进来的几个学生在了。 陈劲飞埋在一摞卷子中间,认真地登成绩,完全没有存在。 赵子航的脸憋红了,推了暴躁的吴泽一把,示意他先不要说话,自己冲着王聪解释道:“我们留在教室是为了招笔仙的,我们想跟邓一涵道歉。” 在场的人里面,这件事的内情基本上都已经听说过了,方岗看了江灼一眼,也就没有阻止赵子航解释,王聪听了却冷笑一声:“你们平时连老师都敢捉,欺负同学还知道道歉?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方岗皱眉道:“王老师,虽然你现在不在一线了,但也是一位教育工作者,请注意你的言辞。赵子航和吴泽他们平时跟罗洋没有过节,没有理由这样对他。” 他放缓了口气,向罗洋问道:“罗洋,你说是不是?” 罗洋非常尴尬,脸憋的通红,明明是王聪在替他出气,可是他却一点都没有扬眉吐气的觉,反倒觉得十分抬不起头来,不知道怎么面对身边的同学。 他小声道:“是。王、王老师,我跟赵子航他们以前没有发生过冲突……” 罗洋在学校里从来都是管她叫老师的,王聪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照你那么说,你在班里的人缘很好吗?” 罗洋一下子就没话说了。 王聪训他:“你要成绩没成绩,又不会说话,天天就知道垂头丧气的,同学们凭什么对你友善?真是不给我长脸。给你出气还话这么多,你还以为人家都喜你的是怎么着?” 方岗道:“王老师……” “方老师,我这么跟你说吧!”王聪打断了他,说道,“七班我也教过,他们一个个是什么德我心里也有数。不是我故意为难你,罗洋被孤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的事情尤其恶劣,你必须从严处理。” 她说着很不屑地看了吴泽他们一眼,道:“不光罗洋,我听说邓一涵出事之前最后见的也是这几个人,他们欺同学不干好事本就成习惯了。这种学生都不应该来学校上学,容易带坏其他人。” 方岗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没有说话。身为班主任,警察的调查他也是听说了一些的,王聪这句话一时戳中了方岗心中的某种隐忧,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不是破案能手,也没有什么大襟大智慧,说白了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学老师而已,实在判断不出究竟什么才是真相。 方岗知道教师应该懂得信任自己的学生,但这件事本来就发生的蹊跷,如果吴泽他们真的有问题怎么办?放任下去不就是对班里的其他同学不负责吗? 办公室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吴泽其实知道,他们几个人来办公室之前,班里的同学就已经悄悄地传开了,说他们头一天闯了祸,现在被老方叫到办公室去,可能要倒霉。大家议论纷纷,都对这件事到很好奇。 而王聪的声音十分尖利,此时正是大课间,办公室外面经过的学生们被引,偷偷从外面向里观察着情况。吴泽不小心一抬眼,正好对上几双悉的眼睛,他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滚烫起来,说不上是羞还是愤怒。 王聪的怀疑和训斥让吴泽等人觉得屈辱不堪,但是对于其他同学来说,他们前来围观的恐怕只是一场好戏。甚至可能有人还在暗暗期待着那所谓的“事实”真相大白那一刻的彩。 以前他也曾经是这当中的一员,而此刻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 可是这些人有错吗?似乎也没有,说来不过是一句“事不关己,人之常情”罢了。 “王老师。”一直坐在旁边的江灼冷不防开口,干脆地打破了这种令人尴尬的场面,“邓一涵的事情,你没有责任吗?” 王聪的话被打断,有点错愕地看向江灼:“你说什么?” 江灼哂然一笑,目光中带着些微的讽刺之意,他椅子一转,面对王聪的方向而坐:“你批评学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未必是对的?” 江灼的话让王聪脸上一热。自从邓一涵的事情出来之后,经常有同事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都说了什么王聪也知道,无非是议论,若不是她太过于苛责,说不定邓一涵就不会离校,也不会死了。 王聪只当听不见,也努力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件事不能怪她,老师教育学生是应该的,明明是邓一涵自己走才会出事。 但不得不承认,她有时候想起以前对于这个学生的训斥,或者看到相关新闻报道的时候,终究还是有种心虚发的觉。现在这种隐忧被江灼直截了当地点破了。 王聪打量着江灼。刚才把包碰掉的时候她正在气头上,也没注意,这时候才意识到对方就是那个新来的江老师。 这位的身份她自然也是听说过的,虽然脸有点不好看,但说话的语气到底比面对方岗时客气了一些:“江老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灼的声音平静无波:“上学期的十三个教学周的星期四,你在楼道里打电话跟男友吵架的时候被邓一涵给听见了。后来这件事传开,王老师就怀疑是从邓一涵那里说出去的,因此心里对这个学生也有了偏见。” 他提起这件事,王聪的脸顿时变了,就连方岗都是脸愕然。 江灼算是很有素质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说打电话跟男友吵架,没讲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实际上方岗也是知道内情的。 王聪的人缘一直都不大好,她本人平时又是眼高于顶,特别傲慢,谁都看不上,因此一直单身。好不容易在上个学期找了个据说有钱有势的对象,那一阵风得意,几乎都不会用正眼看人了。 结果这事过去还没有两个月,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消息,说是王聪被人骗婚,男方连车和房子都是租的。 方岗也猜测过消息会是谁传出来的,但怎么也没想到其中还发生过这样一出。以王聪的格,得意了半天结果发现是被人耍了,事情还得人尽皆知,她必然是恼火的。 但别说邓一涵那样内向的孩子怕她还来不及,本不可能到处传这种事,退一步讲,就算是他传了,身为一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对学生肆意打。 王聪自然不知道是她手机上挂着那只吃里扒外的小黄出卖了自己,听到江灼居然连这件事都知道,看他的眼神几乎是有点惊恐了。 周围还有几个学生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王聪一阵难堪,脸上有些发烫,争辩道:“这、这本就是两码事!” 这要是面对别的人,她说不定都要喊起来了,可是江灼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平静地注视着她,使得王聪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就失去了原本的气势。 她一顿,忍气道:“你说的对,邓一涵听到了我打电话,我确实觉得很丢人很生气。但我教育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报复,而是想提高他的成绩!这是我身为一个老师的职责,虽然可能方式有点严厉,但是你看看这帮差生……” 她自己说了这几句话之后,也逐渐理直气壮起来:“他们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学习成绩那么差,还不是一天到晚总是不学好,琢磨那些歪门道的事情?这些人要是不严管,以后早晚变成社会上的败类!先有邓一涵,现在又有罗洋,他们现在欺负同学,以后就能杀人放火!” 方岗道:“王老师,你当着学生的面这么说话,也太过分了吧!” 王聪道:“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学生!我为什么不批评高萱宁,为什么不批评陈劲飞?还是他们自己就有问题!” 虽然她长得很漂亮,但此时在吴泽的眼中,王聪撇着嘴,斜眼朝自己看过来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个恶毒的巫婆。她的手指就像是淬毒的匕首一样,几乎要点到自己的鼻子上,让吴泽很想一把撅断。 可能在整个社会的大背景之下,“老师”不过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职业,老师们也不过都是需要为了生活奔波的,再平凡不过的人。 但是在大多数学生的心目中,老师的言行态度,都是他们所奉行的标准,被老师讨厌的人,不光容易受到身边同学的孤立,甚至连自己也也会否定自己。 不是因为年纪小就不懂事,不是因为尚且稚,就受不到在“教育”包裹之下的鄙视和恶意。可惜这些,很多孩子长成了大人之后,就忘记了。 面对这种以“为你好”为名的伤害,是最无法反抗的,有的人像邓一涵和罗洋那样,沉默寡言,逆来顺受,也有的人像吴泽和赵子航这样,以桀骜与叛逆来掩饰内心的惶恐。 怒气与屈辱从心底直涌上来,那一刻吴泽觉得对方像个要吃人的老妖婆,他有种冲上去掐死王聪的冲动。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吴泽的肩膀上,他愣了一下,扭头看去,视线所及之处,是江灼平静的侧脸。 吴泽不知道江灼按住他的本意是防止他真的动手还是意在安抚,对方的表情语气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平淡到有些冰冷,实在不太能体会情绪,但在这一刻,肩头那股力量忽然奇异地将他腔的怒火与委屈给了下去。 江灼一直没看吴泽等人,此时方才轻描淡写地笑了笑,道:“行,既然提到了……嗯,陈劲飞,你过来。” 从进了这间办公室开始,虽然一直在装模作样地登成绩,做出一副毫无存在的样子,但陈劲飞的心脏一直是高悬着的。 今天早上来上学,听同学们纷纷说着罗洋被锁在了厕所里面,吴泽赵子航等人封楼后留在教室里被捉等事情,陈劲飞就一直惴惴不安,好在作为一个所有人心目中实至名归的三好学生,并没有任何人将这件事与他联系在一起。 以“家长看的严没能出门”为借口,陈劲飞态度诚恳地道了歉,三言两语就将询问他为什么没到场的几个同学给打发了,知道赵子航等人被老师传唤,他也就找了个登成绩的由头进了办公室,近距离观察情况。 明明截止到刚才,除了王聪随口举例子带了他的名字一下,没有任何人把这件事往陈劲飞身上联想,他本来都要稍稍松口气了,冷不防被江灼点了名,眼皮顿时一跳。 陈劲飞从一摞卷子当中抬起头来,恰到好处地出些许茫然之,起身走过去:“江老师,您叫我?” 他倒是真稳当。江灼放开吴泽,轻轻牵动了一下嘴角,看着陈劲飞道:“对。你来说说昨天晚上放学之后,你去哪了?” 他这个问题此时说出来,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其他的人本就没有把前一天晚上的事跟陈劲飞联系在一起过,这时听江灼一说,都愕然看向他。 这个问题陈劲飞倒是早有准备,淡定道:“我跟张新和许怡然一起回家了,张新去我家写了一会作业。后来我爸回来,他也就走了。江老师,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江灼没理会他的反问,又道:“你们中途有没有分开?” 陈劲飞的眼睛逐渐眯了起来:“半路上去书店买书,没在一块。” 陈劲飞是班里英语的尖子,拿年级第一是常事,当初王聪教出这么一个学生来面上有光,简直把他当祖宗一样,宠备至。 听见江灼这么问,她难得帮人说了句好话:“江老师你要是想这么查,那放学之后自己回家的学生可多了,难道没人看见,就是去把同学往厕所里面锁吗?” 江灼微微一笑,转眸看了陈劲飞一眼,把手伸了过去。 陈劲飞不明所以,还以为江灼突然要摸他的脸,吓得连忙向后躲,江灼的手却落在了他的校服衣领上,将什么东西捻了下来,递到陈劲飞的面前。 “放学之后自己回家的学生是多了。”他的眉尖微微挑起,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是放学之后表面上跟同学们一起去书店,实际上却偷偷跑回学校的学生可不多啊。是不是?” 他最后三个字是冲着陈劲飞说的,但陈劲飞的目光却直勾勾落在江灼手中的东西上面,脸刷的一下子就白了。 由于陈劲飞的表情变化太过明显,在场的人也不由顺着他的目光向着江灼手里看去,却见他捻着的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小纸片,不过只有瓶盖大小,上面依稀好像还写着字,却看不清楚了。 他们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特别的,陈劲飞自己却看的清清楚楚,这明明就是当初邓一涵约他见面还东西时写的小纸条。 ——这纸条早应该在半年多之前就已经被自己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面,却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会被江灼从他的衣服领子上摘下来! 第40章 蝴蝶结 罗洋跟着扭过头,看着陈劲飞。 那一瞬间的恐惧和震骇难以形容,陈劲飞再也无法维持住刚才的淡定,他的手颤抖起来,神经质地喃喃道:“这是哪里来的?这、这东西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江灼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你昨天晚上放学之后,有没有再回过学校?” 陈劲飞的面部肌不自觉地搐了两下,江灼的问题让他不由想到,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回了那趟学校,才会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陈劲飞盯着那张小纸片,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 他眼睁睁地看着江灼松开了手,那纸片遵从着地心引力,飘飘悠悠地离他的手心,却又在即将落地的时候,诡异地拐了一个弯,向着陈劲飞身上沾来。 陈劲飞骇然失,蹬蹬蹬退了好几步,一股坐倒在地,连声说道:“我回了!我回了!我、我……罗洋是被我反锁进厕所里面的!” 比起周围的老师和学生们听到他承认的震惊,一直围观全程的直播间观众们显然要淡定很多: 【这陈劲飞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还真是能装的啊,想想觉得很可怕。】 【我想知道纸片是怎么冒出来的?】 【没听之前川哥说嘛,邓一涵死得冤,虽然没有凝聚成厉鬼,但是他的怨气却留在了间,会在一定的情况下变成记忆片段、零碎物品,着他痛恨的人不放。】 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