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再度看向李从璟,却见李从璟也向他看来,旁人无法从李从璟面上看出任何端倪,莫离却在李从璟眼眸中看到了极大的凝重之 ,这让莫离顿生一股 力。莫离知道,挑战来了,他这位第一军师,必须要发挥作用了。 “饶是耶律阿保机亲自出战,也无论契丹军有何布置,我军只要采取守势,稳扎稳打,契丹军奈何不得我等!”莫离出声道,他眉头微锁,折扇晃动得缓慢而愈发有规律,这说明他在认真深思,“契丹军今 出战,意图虽然不明,但未必就是为决战而来。再者,我军素擅阵战,步卒又 ,契丹军便是猛攻十 ,也无需担心。当此之际,只需要约束好草原诸部,我军不难争取到识破契丹意图的时间。” 李从璟闻言心绪稍稍平复,他也只是因为耶律阿保机突然出现,惊愕意外之下,心境有些失衡,经莫离提醒,自然能再度保持心态。只不过,耶律阿保机若是果真无恙,此行可就危险万分了。 “杜千书,李绍城!”李从璟将李绍城叫来,对他俩吩咐道:“你俩亲自领头,派遣得力人手,分去诸部,助我约束诸部战士,保证阵型稳健、军令畅通!” 幽州军顺境逆境都能战,他最不放心的,还是草原诸部,这些草原人向来纪律散 ,尤其是面对逆风仗,实在不能指望他们什么。此番又是临时合军,不稳定因素不小。 规模达到数十万人的会战,哪怕是决战态势已起,战斗个数 、十数 稀松平常,甚至是数十 都没什么稀奇,李从璟不太着急,但必须要严密掌控参战各部。 杜千书 悉草原,李绍城是幽州军第二号作战人物,他俩当即领命而去。 未时三刻,李彦超因李从璟之令,回指挥楼复命。 从出战,到接到回撤命令,在郭威、孟平接应下顺利撤下战场,李彦超已经历了一番恶斗,盔甲上血迹斑斑。李从璟召他来见,却是问他有关耶律阿保机的事。 “的确是耶律阿保机亲自率军出战,末将和将士们不会看错!”李彦超臂弯里夹着头盔,言辞笃定。 李从璟让李彦超下去歇息,负手望向战场,沉默不语。 事态,没有如预料中那般发展。现在,他心理 力不可能不大。关键在于,他必须谋求应变之法。而在此间,有太多东西他需要思考。 方才李彦超出战一阵,随即回撤,为契丹骑兵追至阵前。契丹骑兵触及联军军阵,分作数股,一部以游猎之法,以弓箭打击幽州军步军军阵,另外几部,各去挑战、袭扰军阵其他方位。 方才一役,毕竟是契丹军占了上风,又因耶律阿保机亲自陷阵,所以契丹战士士气 昂,此消彼长,联军士气就要差一筹,特别是草原诸部,士气明显低落不少。 面对采取守势的联军,契丹军却像是打定主意要与之决战一般,不仅先前出战的三万人未作后撤,契丹各部也相继运动。至酉时,契丹军集结重兵于一处,开始猛攻联军中段军阵,战略意图昭然若揭:竟是想要生生撕开联军防线,长驱直入! 由此,无论是李从璟还是莫离等人,都已看得出,契丹决战之心已定! 第444章 风卷黄旗过大岗,北境今起无战事(十三) 落西方,西方没有山。 聚集在指挥楼下的草原各部人物都已散去,此时李从璟身边只剩下莫离、王朴两人。孟松柏带人端来饭食,李从璟便在指挥楼上与莫离、王朴对坐而食。 契丹军丝毫没有退却的迹象,攻势愈发凶猛。其主力 卒与 骑,集中进攻地处战阵中段的幽州军,凡参与攻坚者,皆悍不畏死之徒,乃真正 锐。耶律阿保机倒是早已下了战场,然而他给契丹战士打下的这针 血,却在持续发挥着作用,让幽州军将士战斗艰苦。 任谁都能看出,幽州军乃是所谓联军绝对主力,一旦将幽州军击败、击溃,这场战争也就分出结果。 不仅如此,耶律阿保机的亲自征战,也如一块巨石, 在李从璟心口,给他 中投下一片 霾。耶律阿保机此番没死,对李从璟、对幽州军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然而战至此处,除非契丹退军,否则便是李从璟想撤都不可能,而幽州军想要退出西楼战场,更无异于痴人说梦。 忧虑重重,却没有影响李从璟进餐,眼前多少难甘事,还有许多问题需要他去解决,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可不会堕落到去怠慢、摧残自己的 本。 “战事陷入胶着,彼此都开始嵌入对方军阵中了。”放下碗筷,莫离抹了把嘴,站起身,观望着战场对李从璟道。 李从璟也吃完饭,孟松柏上前为两人收拾餐具,李从璟凭栏而立,道:“我暂时不担心幽州军阵型,倒是草原诸部……一旦契丹发现幽州军阵不好突破,转而去主攻草原诸部军阵防线,以他们的力量,断难防御。” 莫离颔首道:“然而却也没有办法……毕竟幽州军兵力有限。” “要避免这种局面出现,只能督促幽州军面对契丹军进攻时,奋力 战、寻机反击,拖住契丹军主力、 锐,使其无暇他顾。”李从璟道。 两人说话间,军令还未来得及下达,契丹军果然分出一部 骑,去进攻其他阵线。 “传令李彦超,带马军支援黑车子室韦!”李从璟得到汇报后,立即下令。 未几,游骑又来禀报,契丹军分出步卒 锐,去进攻鞑靼部。 李从璟正 下令蒙三带部前去支援,忽而转念一想,若是幽州军分兵太多,力量被打散,契丹军再集中猛攻幽州军该如何?但若不去支援,鞑靼部防线被撕裂又当如何? …… 酉时至亥时,契丹军数度从阵后派遣数股 锐,进攻草原诸部把守的防线,幸奈幽州军奋力前驱,迫使契丹军不得不回援,诸部防线才得以保全。 前半夜双方 战极为 烈,无论是联军将士还是契丹战士,都是轮番上阵,战斗未曾有片刻停歇。而看契丹军的架势, 本就没打算因夜歇战。 契丹心知分兵他处不可取,遂加大力度猛攻幽州军军阵。受耶律阿保机亲自陷阵之 励,契丹军士气振奋,又因一直 着联军打,斗志愈发高昂,加之其背靠皇都背水一战,攻势越发凶猛,饶是以幽州军之 锐,在面对数倍契丹军不顾身死前赴后继达一整 之后,也 到疲惫。 而问题在于,契丹军仗着战力优势,只是以少半兵力,牵制草原诸部防线、军阵,不断集结主要战力,轮番攻打幽州军阵,这就让幽州军战斗愈发艰苦。不仅如此,契丹皇太子耶律倍、契丹兵马大元帅耶律德光,更是亲临前线,轮番上阵,为契丹战士身先士卒。 到最后,李从璟不得不将 力主要集中在幽州军防线上,他身在指挥楼调度全军,片刻也分身、分心不得。 “战事若照此持续进行,我军形势恐怕不容乐观!”参谋处有谋士如此断言。 “直娘贼的契丹蛮子,一照面就白 打、夜里接着打,他娘的章法何在!不一口气分出胜负,他们是不打算休息的?”也有人如此愤愤怒骂。 子时,桃夭夭与杜千书忽然先后而至。 当此之时,李从璟正苦于不知如何打开局面,桃夭夭与杜千书一句话,立即让他如坠冰窖。 “奚、黑水、松林等部营中,皆发现行踪可疑之人,状似细作!” 这是桃夭夭的话。 “同样是这些部族,营中兵马或军阵内部皆有异常调动!” 这是李绍城让杜千书带回来的话。 灯火驱不散漫漫黑夜,被 影裹挟的李从璟,脸 在暗幕中不知深浅,楼下军阵恍若密不透风,铁甲森森反 着冰寒的光,远处 战的双方军阵、将士,人浪滚滚,厮杀声如风似嚎,一波接一波冲击着人脑门,让人混 、眩晕。 他握刀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手足有些冰凉。 部分部族可能要反! 这就是桃夭夭和杜千书所言之要义。 这些部族为何要反? 当然不是因为战事不利。战事虽无进展,却也并无败象,况且 战还只一 ,断不可能此时就士气崩溃。 既非临时起意,便是早有蓄谋! 谁在布局? 控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谁? 草原诸部,是真要反,还是桃夭夭、杜千书多疑? 幽州军该如何应对?是立即行动,还是等待形势明朗?是稳住阵脚不自 ,还是防患于未然? 是敌人有意制造假象,让联军自陷混 ,还是敌人早已渗透,早有布局? 倘若诸部骤起反 ,冲击联军本阵,情况会如何? 谁值得信任,谁最有可能反戈一击? 耶律阿保机没有死,也未曾病重,这位契丹帝国雄才大略的开国君王,健康依旧,仍在统治整个棋盘? 无数个声音在李从璟脑海中爆炸般涌开,肆无忌惮撞击着他的意识。自发兵北上西楼以来,幽州军所经历的种种事件,无数断片、画面在他脑海中 织、纵横,辨识不清而又极度真实,它们横冲直撞,刺 得李从璟脑门生疼。 联军有军民十数万,幽州军五万将士的生死都在一念之间,卢龙数年来的呕心沥血,抗击契丹的宏图大志,中原大地的烽火 烟,历史的轮回、岁月的使命,齐齐在李从璟脑海中翻腾、飞旋。 多年以来,李从璟对敌时,常常谋定而后动,谈笑间决出沙场胜负,翻手间左右万人命运,多是气定神闲之时,近乎周郎风姿。然而,家国大事、沙场征伐,凶险无数,岂能一直如履平地? “李哥儿,必须拿主意了!”莫离走到李从璟面前,脸上布 从未有过的庄重、肃然之 ,他认真的看着李从璟的眼睛,双手扶住李从璟的肩膀,充 智慧与力量的眼眸里,尽是信任。 李从璟深 一口气,朝莫离点点头。 他转过身,对传令兵下达指令:“传令:令各部酋长,即刻到此集结,君子都负责办理此事;令各阵收缩战线,转入全面防守;令皇甫麟带领预备队丁茂、史丛达等部,护卫幽州军阵、军营两翼;令李彦超为监阵使,李正、荆任重为监阵副使,各率两千骑,巡查战场!” 一口气下达完这些指令,李从璟又对杜千书道:“传令鞑靼部,主力向幽州军靠拢!”又对桃夭夭道:“让图巴克汗……不,让阿狸公主火速前来!” …… 丑时,联军后方动 :黑水、松林等部反叛,冲击联军军阵,杀戮周边同伴。 同时,契丹军对幽州军军阵展开新一轮猛攻。 丑时两刻,李彦超率部截击黑水部,荆任重率部截击松林部…… 丑时三刻,黑车子室韦内部叛 ,有勋贵率部冲击王帐, 杀黑车子室韦酋长。 寅时,十数里联军连营,数处起大火。 寅时两刻,除鞑靼部外,草原诸部现崩溃之象,人马自相践踏。 与此同时,李从璟走下指挥楼,跨上战马,亲自冲上战场。 …… 代替李从璟坐镇指挥楼的,是幽州军首席军师莫离,此时的指挥楼早不复白 人声鼎沸,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人,独对风月。 他的折扇早已收起,此时他握在手中的,是一柄长剑。 上回沙场握剑,还是泽潞战役时,他相助裴约守卫泽州,于城墙上提剑而战,以一介书生之力,与李继韬的叛军不死不休。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世事沧海桑田,再蓦然回首,不觉往 无情。 他双眼目光落在李从璟策马奔驰的背影上,沉着的目光深邃似海。 莫离抬起手,横剑于 前,拔剑两寸。月光闪动,照亮他的双眸。 他想起方才李从璟 出战时,他对李从璟所说之言。 清风明月,他说:“君如青山,离如松柏。君但放心酣战,离自周全军阵;君若捐躯,莫不苟活!” 收起书生剑,莫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笑意。 他说出那句话后,李从璟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笑着骂道滚滚滚。 他心头萦绕着李从璟离去之前说得那番话。那番话,让他心中翻江倒海。那番话,以这样一句话为开头:“战事未必就已陷入绝境,你我所见,未必不是表象,而真正的契机,往往就隐藏在表象之下。” 当时他问:“此话从何说起?” 李从璟回答:“此事有疑点、有破绽……” 第445章 一代雄主终落幕,兴亡从来因人事(上) 同光四年三月二十四 佛晓前夕,因远征渤海而身患恶疾、卧榻多 不起的耶律阿保机,骤然奋起,披甲执锐,调度三军,出战皇都城外以李从璟为首之联军。 当其时也,契丹举国内外多处起烽烟,卢龙、大同两军兵至草原,数十年来首度越过长城主动寻战,大明安调度渤海军反攻长岭、扶余两府,兼有女真等国境内外各部,掀起大小不一之动 ,各方军力遥相呼应,颇见其势。皇都城外不及二十里,十数万联军虎视眈眈,随时意 破城灭国。由此,建国方十年之帝国,正面对前所未有之艰难。 当 ,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机现身军前,二十年王者之态,雄姿英发,金刀所指,三军雷动,遂振十数万战士之心。皇帝奋然前驱,身先士卒,举国将士无不用命,凡皇命所向,即横尸之处。 累 一战,迫使十数万联军再三退却,以至攻势尽散、锐气全无,仓皇 缩防守。联军首领李从璟者,其所立的之百战军,成军多年鲜有败绩,号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亦在此战中疲于应对,毫无建树。 后赖耶律阿保机调度有方,皇太子耶律倍、兵马大元帅耶律德光奋力冲阵, 战之下,至当 子时,联军阵脚始 ,营地、军阵各现混沌之相。至此,契丹军已扭不利之势,而有破敌之望,十万将士遂逞建功之心。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