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方才那些话都是说给旁人听的,现在本座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 顾柔浑身一紧,凝神定心地望着那修长玉立的身影,拼命点头。却又想到他也许看不见,便集中神,道:【好,你讲。】 【我遗失门派重器,本该有此一劫,按照他们的规矩,我要被锁在千钟塔上十年。】 顾柔眼泪差点崩溃。 【你不要哭。原先身在何处修行,我倒也没什么所谓;不过,我既然有子,便不会陪师兄们虚耗十年光。所以,纵然有亏欠于先师,我总归要设法离开这见鬼的地方。卿卿,你回府之后,立即去找冷山,要他出力帮忙安排你去一趟蓬莱碧游。】 顾柔的眼泪登时又了回去:【你要我去找大伯兄帮手?】 【是。不过此人无利不起早,你见到他之后可省点客套与眼泪,开面见山对他说明原因即可。】 【嗯,】顾柔频频点头,【那我见到大伯兄,要怎么同他说。】 【你就道,国观掌门和南北道宗领袖一职虚位以待,他自当来。】 【……好。】顾柔擦擦眼泪,原来他早有主意,心情纾解了许多。 【不要笑,装作悲伤的样子回去,此事一切保密,勿要对外行踪,】他说到此处略微停顿,问道,【方才我见你神憔悴,是否病了?此事虽然不小,但也未必不好解决,纵然你请不动那人,我也有别的法子。你宽宽心。】 顾柔道:【请得动,请得动,我一定办到。】 【好。本座能不能重获自由,就依靠你了,卿卿。】 【夫主,你要保重啊!】 急雨斜风之中,只见国师徐徐转过了身,随着那国观诸位怒火冲天的长老们离开了风雨台。 沈砚真看顾柔脸忽明忽暗,真心怕她有恙:“小柔你别着急,我送你回去以后,再托人去国观打听打听消息。” 顾柔道:“没事的,我好多了,太医院那么忙,你先回去吧。” 沈砚真微一犹豫:“好,那我先回去,银珠,你好生看护着你主子。”“是,奴婢一定小心。” 顾柔一个人呆站了一会儿,心还紧张得颤抖不止,虽然丈夫那样说,但他素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不晓得在国观还要受到怎样的惩罚。看来前往蓬莱的事情越快越好。可是一旦出发,为了保密和安全起见,还需要带几个靠得住的人,刘青虽然贴心,但是半点功夫没有;银珠倒是可以一起上路,除此之外,还须几个帮手才成……她心如麻。 偏生这会儿冤家路窄,她站在风雨台边上的工夫,和国观众人一番谈过后的南宗诸君回来,经过此地,刚好同顾柔碰上。 江遇白和他新收的徒弟鬼老七也在其中,鬼老七刚刚和顾柔“一面之缘”,这会已经自觉稔了,痴痴傻傻地朝顾柔挥手:“大姐姐,大姐姐……”被身后女童轻轻一碰,触电般地缩了回去不敢再叫。 倒是江遇白翩然回眸,朝顾柔递来一个温文娴雅又稍含歉意的眼神,好似对击败她的丈夫表示衷心的遗憾。 顾柔想,他本来就不需要抱歉的,便也微微倾身,朝他点了点头。 两行人擦肩而过,各自离开。 “遇白,你认识方才那女子?”韩三秋的皂靴轻快地踏着雨水,虽然地面上水洼错,却并未沾那双靴子太多,身上洗得发白的道袍更是齐整干净,仿佛风雨无侵。 江遇白一边走,一边欠身低头道:“回师父的话,在京郊有过一面之缘。” 韩三秋嗯了一声,询问的口气:“慕容情的子。”得到旁人肯定答复:“是的,那是慕容家的女君。”韩三秋又嗯一声,随意又轻轻地给出四字评价:“轻功好手。” 韩三秋有剑圣美誉,轻功绝顶,数十年修行下来,一身功夫早已炉火纯青。他虽不亲自下场比武,但看得甚是清楚——国师慕容情的一身功体面对徒江遇白,可以说是难分伯仲,若非江遇白有玄同剑加持,胜负还很难料。 不过慕容情为什么不祭出太上忘情剑,这倒是让他很疑惑。十年前,他被紫衡真人用这把剑削断了佩剑,那一幕可说是毕生难忘,直至今鲜明如新,他不远千里而来,一为雪去前,二为南宗出头争锋,第三,也可以说是想要再见一面太上忘情——这把故人之剑,了却心中的遗憾。 奈何紫衡已逝,连太上忘情都不见了。韩三秋在萧瑟的雨中,竟然生出了一股英雄迟暮的悲伤。他仰起头,望着雨线簌簌从油纸伞的边缘坠落。 岳朝新长老见他脚步忽然缓慢了,问道:“师弟,怎么。” “没什么。”韩三秋一怔,收敛心神,提着大步朝前赶上,顺带转向身后的徒叮嘱:“遇白,今你虽胜了,但不可轻忽对手;他虽然这一回没使出太上忘情,难保下一回不祭出来对付你。你的招数已被对方知悉,一切还须谨慎。” 江遇白笑道:“师父,他今没有使出太上忘情,那明,后,便都不会使出来的。” 方才他和国师一场武斗,旁人只见到风云变,却不晓得过程中两人生死悬于一线;他凭恃玄同神器之威,屡次将对方入绝境,对方却始终不肯换剑,这说明什么? ——这只能说明,太上忘情本不在他手里了!甚至不在国观。 江遇白想到这里,又有些遗憾地皱了皱眉,他低下头,手温柔地抚过际的玄同剑,好似抚着自己的情人,眼中煞气渐渐凝聚。 江遇白取胜之后,他的师父韩三秋便率领南宗众人赶赴国观众位长老面前,同玉清掌门索要南北道宗领袖的位置。然而却起玉明和玉素的烈反对,因为他们的镇派之宝太上忘情还未用出,算不得公平的比试。 江遇白心里面很清楚,太上忘情不可能再出现了。他依然微微一笑,道: “这样罢,我等将在京城停留一月。一个月内,江某愿接受贵派任何高手的挑战,只要有任何一人能够击败江某,首领之位可尽还北宗。” 这话极为狂妄,连玉清长老夜吃了一惊,然而形势所,不得不接受这施舍般的条件,他沉道:“既然江掌门有如此雅量,那我们便以一月为期限。” 江遇白朗声笑道:“且慢,江某尚未说完。倘若贵派取胜,可循此条件;然而一月之内,若贵派再没有人能够击败江某,而令我南宗弟子滞留至六月,那么——” 始终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国师忽然开口:“你想如何?” 江遇白对他始终保持了充分的兴趣,此刻转过身来,饶有兴味地抱起双臂,冲他笑道: “我就要你们国观摘牌!” 国观诸贤,听闻此言俱迥然变,怒气面。 当时的韩三秋也吃了一惊,回头看着徒弟:“遇白——” “数百年来道宗以国观马首是瞻,气宗也由此制剑宗数十年之久,而如今却不能有一人能胜江某,岂非令贵派蒙羞?若像我说的那样,从此以后,道宗要以南派剑宗为尊,国观要摘下国观的牌子,因为你们本不配称之为——‘国之冠冕’!” 劲风吹过,江遇白周身雨幕飒飒,他一手按住玄同,一手拂袖向天,大有一副世人皆无在我眼中的骄狂豪纵。 这番话,果然犹如尖刀利刃刺进北宗众人心,气得国观长老们嗔目切齿。唯有国师一人目光平淡,仿佛未将北宗荣辱放在心上。他思索地看着江遇白按在剑上的那只右手,脑海中反复闪回方才比武时,江遇白拔剑出手的瞬间——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