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山很是不屑,漫声道:“莽夫而已,死何足惜?”一只飞蚂蚁从前方飞来,停在他面前的草叶上。 顾柔看那只蚂蚁慢慢地爬着,一点点从叶子爬上叶片中间,再爬上叶稍。她回过神,继续道:“可是观察他的用兵,并不像是一个莽夫。” “这些都是新的。” 经过冷山一提醒,顾柔才发现,那些城门营寨附近的土丘,沙垒看起来都很新,白鸟营斥候刚到此界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这些,有的仅仅是城门前的防御工事。 虽然如此,顾柔仍然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冷山道:“我想,严邈一定亲自就在这座城中。” 顾柔大吃一惊。 “他对自己的用兵很自信,所以,才敢分兵给翟苹,独自孤军守危城。” ——同一时刻,走马谷土城中。 油灯的火苗轻轻摇曳,名将严邈还在对灯看信。副将推门而入,告诉他一个坏消息:“武将军重伤不治了。” 严邈回过头来。他看起来和寻常的老人并没有什么差别,并不高大魁梧,也不威风抖擞,身材瘦削,只是不驼背,令这名须发花白的老将看起来神了一些。 严邈的脸很难看,不仅仅因为失去一名老部下,更因为他手里头的这封信。 数以前,他接到武飞的信报,知道武飞临机决断将一部分兵力调拨过去解救翟苹,心头便打了个咯噔。 他原本是打算亲自率兵去救援东线,而如今南线分兵,极有可能召来敌方的趁火打劫。 但严邈他也不能确定,诡计多端的慕容情究竟会主攻那一条线,所以迫不得已之下,他也将援兵分成两股,一股由部将率领开往东线,一股由他亲自率领,前来走马谷。 可没想到的是,他刚到达走马谷,武飞便出事了。 严邈立即命人加固城防,设立城门军寨,按照他的排兵布阵来调度兵力,随后的几天,他一直在城中指挥防守作战,使得土城在石锡军队的猛攻之下暂时得保。 但今,他又接到了从南线传来的信笺,是国师慕容情派使者送去,翟苹又差人传来的。 信上,国师软硬兼施,言辞十分温情地劝告他缴械投降,不要跟朝廷作对,否则身死族灭,还要落个反贼头衔;还拿同一时期的邝汉和他比较,说人家邝老将军忠肝义胆芳千古,像他这样同为名将的,若是闹得遗臭万年,那便尴尬了。自己率领大军前来,莫说骏山,便是整个汉中都必为囊中之物,让他不要再食古不化了。 严邈虽然接近古稀,早已看惯各种人情世故,但读完依然极为愤怒——“慕容修在世时,尚不敢对我轻慢,他慕容情算什么东西,黄口小儿,岂敢藐视于我?” 严邈这一怒非同小可,他不但早就打定主意要誓死作战倒底,这次更决定主动出击。慕容情不是想要以东线为进攻的突破口么?那便来会一会,谁的突破口还指不定呢。 第169章 文学|3.1 180 随着战事的持续, 北军中尉石锡越来越切身受到,他的对手对于战争天时地利的把握能力。 石锡命人围绕土城堆建土山, 上立箭塔,命弓|弩手分拨于上面箭;敌军便在城中用投石器朝箭塔发巨石,令石锡的弓兵营损失惨重,于是不敢登高箭。 石锡又命人用铁锹在战场附近挖掘地道, 预谋直透土城之内,然而却被敌方从城头望见, 严邈立即命士兵环绕瓮城内挖掘长堑。石锡的工兵队伍挖掘地道到达长堑边上, 果然无法进入,只得放弃。 白白耗费了这许多力和时辰,令石锡心浮气躁——虽然土城中敌军人数远不如朝廷军,但是朝廷军进入走马谷以来, 因为道路狭窄、驮马难行,所以重型的攻城武器无法运输进入;而三万大军抵达战场附近时, 又只能够在边缘的树林内驻营,气候,环境恶劣;如此下去,每拖延一, 便折损一分士气。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石锡心里头隐隐觉不妙,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 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对方在经验和心理上似乎制着他。 在这让人头疼的时刻,白鸟营军司马冷山来找他, 贡献了一计。 冷山对石锡道,严邈此人,不能用一般的方法击败。“土城除却正门,分别有东西北三门,有一驻守西门的城门小吏者,名唤陶荣;此人曾经在汉中任职军酒税司,因滥受他人财贿被揭发,郁荣斩之,却因旁人劝阻得免,于是贬在骏山为城门吏。” 石锡听出了眉目,问道:“那么想来这陶荣心中,必是对郁荣有所不的了?” “不止如此,”冷山道,“这陶荣离开汉中之后,他的子便被郁荣的远房叔父所占,留下一子一女由老母抚养,前年他母亲去世,这双儿女无处可去,便被托送去巴中的亲戚家寄养。” 冷山说到此处,不由得顿了顿,似乎带着些自嘲道:“法子是卑鄙了些,但也不得已而为之……前些我遣人前去巴中,刚好将陶荣这双儿女带回。” 石锡一听,大喜过望,用力拍了下冷山的后背:“哪里卑鄙,怎么卑鄙?我就喜这卑鄙!兵者诡道,岂有高尚卑鄙之分?元中,你这下可立了一大功!” 冷山道:“那我便差遣人去办。” 冷山派了细作夜潜土城之中,找到陶荣,同他出示了中尉石锡的信笺和一对如意锁。陶荣见到挂在儿子女儿身上的护身宝贝,双腿便软了,想起新仇旧恨,立刻决意同朝廷军里应外合。双方商定在石锡攻城之时,佯攻主城门,派一支锐部队悄悄转攻西门,由陶荣打开城门。 战斗在翌正午之时发动,石锡亲自身指挥军队,这一回他锐全出,志在必得。 战场四角,顾柔刚刚立好圭表,杆尺一立好,杆影已经显示到达最短,正是一中之时。 中,太光芒最为强烈的时刻,此时土城城头风平浪静,幡棋轻轻地招摇着,瞭望角楼上的哨兵眯着眼,逆着刺目的光,疲惫又警惕地张望着。 突然,远方的树林里,仿佛扬起了尘嚣。那哨兵登时警惕,再定睛看时,却发现从远处的密林中,窜出了三股人马,犹如袍带烟尘,滚滚而来。 “——报!”不多时,土城中,严邈的军帐响起仓皇的传令兵报告,“敌军从正面来,前锋离城门已不足十里!” 老将严邈一身戎装,和诸部将围坐案头休息,昨夜他们商讨军情直到凌晨。这身盔甲,打从战争一开始,他就几乎没下来过,这会儿他听到消息,立刻站了起来——“各部准备就位!” 部将们全部立了起来,听严邈发号施令道:“我自率领中军列阵,以拒来敌。你等各率本部,分别在东西北三门驻守,无将令不可擅离职守,违令者斩!” “是!”部将们各自领命,匆匆而去。 严邈亲自走上城头观望,锥堞的空隙间,只见敌方兵临城下,其中彩帜飘扬的骑兵队伍中间,有一魁伟武将,头戴高翎盔,声如悍雷朝他叫骂:“严邈,老匹夫,你都一把骨头半把灰了,还拿得动兵器么?快快弃城来降,饶你一副全尸!”那人边笑边骂,态度极其轻蔑,将严邈的左右偏将气得怒目变。 严邈也不同他废话,拈弓搭箭,就是一发,中正在叫骂的薛肯左眼。 薛肯惨叫一声,几坠落马下,被儿子薛唐和薛建搀扶住,半边脸上血不止,队伍一阵轻微。 石锡这才晓得,严邈威风不减当年,仍有百步穿杨之能。 严邈一声冷笑,下了城头。又看不见他的人影了。 石锡心中微微的恼怒,举剑高喝:“进攻!”身前的骑兵部队如同一片锥形的水,风驰电掣奔向土城。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