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秀才冲祝小鱼挤眉眼递眼,小鱼明白了,笑着给顾柔了半碗,田秀才给自个了一碗,顾柔看旁边的玉瑛也是一碗闷干了,她没辙,一口气喝了下去。 喉咙里火辣辣地冲起来,顾柔掐着嗓子直哈气,田秀才神秘兮兮地凑上来,同几个姑子道:“你们晓得我为甚特地来敬你俩一杯么?因为趁着你俩还是小兵的时候,我得敬你们。” 向玉瑛笑道:“说得好似你不敬这一杯,我们就不是小兵似的。” “当然,你们知道不,”田秀才刚刚在那边的宴席上跟何远他们喝过一轮,有些醉意了,打出个酒气冲天的嗝,眼神依旧煞有介事,“刚才耿义过来了——你们还记得他吧,越骑营的,能开铁弓那个。” 顾柔道:“怎会不记得,这回咱们俩跟他一起进的城。” “是,就他”田秀才点头道,“刚刚越骑营那边来消息,他升官了,当百夫长了。” 顾柔和向玉瑛闻言,相互对视一眼,惊讶中出喜。顾柔道:“那可真得好好恭喜他。” 田秀才摆摆手,这不是他要讲的重点:“你们想,耿义升百夫长了,你们跟他一趟的任务吧?你们俩这份功劳能小么?少说也有个都伯做做。” 顾柔又是一愣,想起先前冷山跟她说过做官的话来;一旁的向玉瑛则显得若有所思。倒是祝小鱼很高兴地拍起手:“以后俺就不能管伍长叫伍长啦,得叫都伯了!”顾柔忙道:“别胡说,没影的事。” 正说着,这时候官邸里头,卫兵们列队而出,队伍很长,双人成行,每两个人之间都抬着一抬杨木箱笼,看那步伐显然沉甸甸的。有的箱笼了没能合上盖,光溢彩的珠宝金银从里头出头来。 所有士兵们都超这边张望,知道这是将军校尉们在大宗师跟前领了赏下来,要分发给各营士兵的犒赏。 将军校尉们按照部队番号各自领赏,赏赐的分量大小据军功不等。顾柔和田秀才他们站起身,看那些箱笼一抬一抬下来,分派向各个营的酒席。 然后,等到冷山和孟章两个人出官邸的时候,后面的阵仗引起了其他各营将士的轰动围观。 白鸟营这次被推了首功,故而领到的赏赐最大,二十余人的卫士队伍搬了三趟,才把六十多口大箱笼抬到跟前来。 顾柔跟上去看。 卫士们将箱盖全部打开,有金银钱帛、绢丝布匹、珠宝器物、兵器装甲等等,众人瞬间被珠光宝气晃花了眼。 ——那敌军太守光虽然对百姓重税苛政,可自己却在库里藏了不少好东西,破城之后,国师便命令把这些东西全部派赏给将士,作为资用。 这些都是冷山刚从国师跟前领得,预备分发给斥候们的,其中还包括那些伤退和战死的士兵,他让孟章着文书官记录在册,依次分发。 文书官把领赏的名册造好给他过目,他首先便将自己的名字划去了。冷山不治家产,这些钱财物品分出去,他自己却分文不取。他大手一挥,吩咐:“去发吧。” 这会儿,白鸟营斥候们领到的东西几乎都重得搬不动了,大伙儿没了吃东西的心思,都琢磨着要怎么把这些元宝锭子背回兵舍。男兵们多数把外衣一,反打成一个包裹,金银财宝都卷里头;可就这样,也还是有些受赏较多的士兵,怎么也搬不动自己的东西。比如顾柔和向玉瑛。 向玉瑛对自己拿到的一箱黄金不大意,她羡慕雷亮领到的一套白雪银鳞甲,轻便又实用的好装备。 顾柔之前在城里带着冷山逃亡过一回,记得一些路线位置,她跑到街角的木匠铺子,敲开门买了个结实的竹书箱,可以双肩背在背上,装这些钱财很好用。她一拿回来,马上引起斥候们的集体围观,都纷纷询问她何处购得,又蜂拥上街角去买。 那老木匠不知所措地拿着一粒碎银,畏畏缩缩对那些陌生的大兵们道:“官爷们,小的小本生意,实在是找不开,要不然这些东西您拿去吧,小的不收钱……” 孟章笑着挤进来,给了他一锭金子:“收,怎么不收,咱们是朝廷的军队,不会白要你的东西,你的东西有多少我要多少,拿吧!”木匠铺子平两三天卖一口的书箱子,今竟被一抢而空。 顾柔坐在草地上,仔细地数着钱,估算手里的一条海珠链子能换多少银子,又去掂量掂量向玉瑛的那口箱子,跟自己的比一比孰重孰轻。向玉瑛看了嗤笑她:“你可真像个守财奴,喜都给你!” 顾柔大吃一惊,几百两的黄金说给就给,玉瑛也忒大方了,赶忙摆手:“不不不,我可不能要。”向玉瑛道:“你拿着呗,反正我也没地方使。” 顾柔一顿,忽然想起,认识向玉瑛这么久了,从没见她提起过家人,小心地问:“玉瑛,这么多钱,你就不捎回去给家里些……” “我家早没人了。”向玉瑛淡淡地道,又使得顾柔吃了一惊。 “那你……”顾柔话音说一半,向玉瑛忽然冲她背后抬了抬下巴:“嘘,冷司马过来了。” 顾柔赶紧和她站到一起,肃立行礼。 冷山带传令官过来颁布主帅将令,据这次攻城的立功表现,白鸟斥候营里头有两个人得到了晋升,一个是向玉瑛,升为都伯;另一个是雷亮,升为百夫长。 比起领赏拿钱,这升官的消息终于使得向玉瑛似有所动,她接过都伯的兵服,一看那肩甲和纹绣比起士兵都不一样了,脸上显出一丝喜。 冷山对向玉瑛和雷亮道:“别忘形,既然升了,就要有个军官的样子。少躁躁,出去丢白鸟营的人。” 向玉瑛和雷亮正襟危立。冷山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 上峰一走,向玉瑛和雷亮动地面面相觑,雷亮率先大叫:“向都伯!”“雷百夫长!”“哎呀我的怎么那么绕呢?还是都伯好听顺口呐!”向玉瑛大骂:“去你娘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跟你换!”说着去抢雷亮的衣服,雷亮个子高一头,举在头顶哈哈笑。 两人喧闹一阵,这才发现一旁安静了许久的顾柔。 顾柔脸上的表情有点楞,又极为沉默,像是在思考,又像是什么都没思考,只是呆呆的站着。 向玉瑛这才想到——这次出任务的人里头,只有顾柔没有升官。 她赶紧回到顾柔身边,安她:“兴许这只是头一轮请赏呢,我听说越是立了大功的,越是放在后头赏赐,也许等等就到你了。”雷亮也道:“是啊小柔,你表现那么好,肯定不会少你的。” 顾柔冲他们笑一笑:“没事,咱们去喝酒吧。” 回到酒席,顾柔自发地把甜酒换成了烧刀子,她喝得有些发之意——虽然先前豪言壮语地跟冷山放过话,说自己视官职如粪土之类的,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不住这份失落的觉,尤其当夹在换上了军官服的向玉瑛和雷亮之间的时候。 ……就好像一份应该得到的认可却没有得到,她不明白这里头的原因。 或许,正是因为她那番轻狂过头的话,惹怒了冷山,所以他便故意不提拔她升官了? ——白鸟营内的升迁制度,士兵要升级成为低级军官,必须要由军侯级以上的军官提名,然后经过统帅冷山的首肯,呈报到中尉石锡处去,如是层层通过,方才得以获准。 孟章不会不同意她升官,石锡也不会,想来想去,也只有冷山从中作梗了吧。 唉!顾柔心里堵得慌,一口气提不上来,又咽不下去,只默默地喝着酒,仰头又是一大口,辛辣的觉早就麻木了,酒入愁肠,尽数化作了辛酸。 将校们发过赏赐,便又回到官邸里面去继续酒宴了,里头歌舞声声不绝,外头一片觥筹错,将军和士兵们各得其乐。顾柔喝着最烈的酒,吃着最辣口的当地小菜,一面掏出手帕抹抹眼睛鼻子。 过一会儿,有卫士匆匆赶到酒席之间,左顾右盼,跑到邹雨嫣跟前,歪头瞅着她漂亮,猜测请教:“请问你是顾柔么?白鸟营冷司马有令召见。” 邹雨嫣脸一黑,辣子从筷子上掉下来,用筷子股指了指顾柔的方向。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