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药房抓药吗?”顾铭则皱眉。顾夕经过这番折腾,肯定着了风寒。 那管事摇头,也很奇怪道,“老药师从小爷那回来,脸很不好,踉踉跄跄的。” 顾铭则回过头,幽深的眸子里,闪了闪,“喔?” 那管事点头,“是,瞧着恍恍惚惚的,药箱也没合好,叮叮铛铛的……” “药箱?”顾铭则沉。 远天忽然有几声凄厉鹰叫。厚厚的彤云里,几只巨大的鹰直冲下来。 “咦?庄主您放出的鹰回来了。”那管事赶紧奔过去。几个鹰奴也从后院跑过来,戴着厚厚的手套,抬手接住几只鹰。那几只鹰雪天里飞了好久,羽上全是冰。顾铭则几步过去,颤着手拂过鹰羽。鹰羽破损,上有血渍。 一个鹰奴理了理鹰羽,“主人,鹰主似乎有意外呢。” 鹰主便是鹰追踪的人,如果遇险,鹰可以舍身卫主的。如今鹰伤成这样,可想而知鹰主的情况定是危险了。 顾铭则眼中泛起波澜。他养的鹰,都认主。顾夕的,祁峰的,泾渭分明。这几只,追踪的是祁峰。看鹰羽上血渍,鹰主定是在血战。可是如今两国并无战事。祁峰此刻应该是在草原里,与赵熙在一处。他们是在与谁而战呢? 顾铭则看着远天泼泼洒洒的雪幕,心到最紧。 --- 野谷。 “陛下,您别进谷了。山石松,太危险了。” 祁峰抬手示意别拦他,“点五百军士,要身手最好的,别人留谷外,多拾柴火,多燃篝火。”祁峰再不停歇,直冲进谷去。 丹顿赶紧跟上。 祁峰心头似有一只手扼紧,身畔两侧,是迅速向后飘飞的雪花。他脑中似乎有方向在指引,向着黑乎乎的谷中最深处飞驰而去。 群因为马群的冲入,一下子炸了。四处影,朵朵血渍迸飞。 五百人杀入群,是一场真正的厮杀。 祁峰眼中再没有雪场,再没有影,他径杀入群中心。整甲浴血的那个瘦削的身影,在他眸中逐渐放大。祁峰终于看到了赵熙,他像闪电纵马到坡下,弯身,将赵熙连同她捅死的那头,一起捞起来。 赵熙捅死一头,不及将剑□□,就被她的中一把捞到马上。 她甩了下手,的尸体抛起个弧线,砸进群里。引发一阵嚎叫声。 “不可恋战,撤。”赵熙在祁峰怀里探身,悍然削掉一只跃起的的头颅。 “你怎样?”祁峰搂着她,觉怀里就像是搂了一块冰。这在外面冻了多久,不知冻坏没?他拉马向圈外撤,“撤。” 众武士向燕兴帝周围集结。群却是听不懂号令,红着眼,前赴后继地扑过来,将将兵士们分割在几个小圈子里,各自为战。 一头壮腾空飞扑过来,祁峰怀里护着赵熙,腾不出手,眼瞅就要被爪抓到。赵熙从他怀里探出身,如虹剑气,直接剖开头的肚子。一腔血,洒了两人一头一脸。 远天,突然传来鹰隼鸣叫,几只硕大的鹰从天而降,将已经扑上马后鞍的一只啄下去。 这下祁峰和赵熙一同愣住。那几只鹰拼了命俯冲下来,护在他们身周,净捡眼去狠啄。 “撤。”祁峰身周的力顿减,他再次沉喝。众将士拼出几条血路,护着二人一起撤出谷外。 出得谷,大大小小的篝火照亮了四野,群不敢上前,萎萎撤回谷中去了。那几只鹰便又如箭般直云霄。如来时一般,不留一点痕迹。 一场恶战瞬间便止息,众人皆惊魂未定。 “哪来的?”赵熙息着,掷下手上宝剑。她手臂上一道爪抓出来的伤,滴滴答答地淌血。 祁峰怔着看向高天,那几只灰的小点,已经隐远不见。 “谁养的?”赵熙皱眉。 祁峰醒过神,抓过赵熙手臂,伤口很深,都翻过来。 “来人。”军中大夫早候在一边。 “快,进帐。”祁峰跳下马,要抱她下马,站在马下,正好看见赵熙的双腿。 祁峰大惊,“冻住了。” 丹顿从后面赶过来,也不知道马上这骑士是谁,只看见脚冻成了冰坨,忙跺脚道,“快,用雪,看能救过来不?” 祁峰一把抱住赵熙奔回帐里。 赵熙坐在榻上,借着明亮烛火,终于看清,赵熙双腿都被砸伤了,左腿最重。血水了不少,又冻住了。祁峰顾不得掉浸血的外袍,直接跪在榻前,军医早送进几大盆白雪。 “要,用雪热,不然……”祁峰抬目,颤着声音。 赵熙从未见祁峰这样惶惶的神情,她反而不是那么慌张了,“吧吧,别急。” 祁峰瞧她云淡风轻的样,恨得不行,咬着牙,“大雪天,往草原深处干什么去,搭上一条命,还是一双腿?” 赵熙被他吼了一句,也惊了一下,这小子,这是疯了?眼瞅着祁峰眼中含泪,霍地撕开自己的外甲,几下剥干净衣服,出上身。赵熙眸子一下子瞪大。祁峰俯下身,展臂把她的双腿搂在前。 火热的膛,慌又沉重的心跳,温度坚定地传给赵熙。隔了一会儿,赵熙膝上一跳,她终于有觉,觉出疼来了。 祁峰眼中一亮,赶紧放开她,将她的鞋袜褪下,小心地按在雪盆里。赵熙被得打了个冷战,祁峰心疼地咬住,专注地用雪反复她的双腿。 祁峰又手被冻得通红,修长的手指全肿了。军医和丹顿在一边直劝,“陛下,让咱们来吧。” 祁峰坚定地摇头。用了好几盆雪,赵熙终于叫出声,“咦,疼,慢点。” 这一声犹如天簌,祁峰终于松了口气,力地跪坐在腿跟上。 ---- 药王庄。 放下一身沾血的鹰,顾铭则一改淡然超的神,霍地起身,“备马。” “庄主,哪里去?”管事赶紧拦,“外面风雪正急,此刻出庄,下不下得了药王山都是两可啊。” 顾铭则眸光扫向窗外,铅云密布的长天,厚厚的云层,雪,一刻不停地由云层倾倒下来,让人心中抑又惊惧。这样的天气,熙儿若是真有了意外……他握了握发颤的手指,却抑不住心中狂跳不止。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惶惧 “庄主。”管事瞅着顾铭则瞬间惨白的脸,吓了一跳。 顾铭则摆摆手。备马的功夫,他转到后院老药王住处,人还未进门,便急声道,“我有急务,要下山,你在庄里……”话说一半,他就愣在门口。 老药王还穿着从外面回来的大衣裳,颓顿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 顾铭则绕过桌案,发现从门口一路上,药王的药箱散落着扔在地上。他弯将药箱提起来,里面银针的包裹跌了出来。 顾铭则一抖腕,接在手里。入手,他眉头就挑了挑,少了一针?他下意识向四下扫了几眼,没见落在地上。他可不会认为是药王施针时,落了一支在病患的身体里忘□□了。 “针落在哪里了?”顾铭则浑身都散发着寒气儿。 老药王撑着桌子站起身,茫然看着顾铭则。针?他恍然想起,方才踉跄着出来,似乎忘给那孩子拔,出来了。 顾铭则脸上变,转身闯出院子。 老药王伸出筋脉突兀的手,向那背影招了招,却又僵住。从未见庄主这样失态,一贯成竹在、运筹帷幄的顾大郎君,也有软肋,也有力所不能及。 顾夕说得对呀,他们终是凡人,妄想超却都忘了初心……老药王踉跄着跟到门口,已经迈不动步子,他费力地扒着门框,哑声道,“错了,错了,太痴、太,才入了狂……” 顾铭则早一股风地掠远,再听不见他的话。他挟着风,闯进顾夕的院子。院覆着厚厚的白雪,没有一个脚印。顾铭则提起来的一口气,一下子了一半。他趟着齐膝的雪,穿过院子,推开顾夕睡房房门…… 一盏茶功夫之前,顾夕手上一滑,针从指尖滑落。他慌地在上摸索了一阵,没有。他倾身向下看。动作大了些,直接从上跌下来,他没力气撑起来,就着这个姿势半俯在边,摸索着。那本该闪着银光的灸针,仿佛融进了空气里,遍寻不见。 顾夕咬着牙,用手背拭去额上的汗。疼,并不是拔出针就能退去……不过就是疼,他能忍,只是他恐怕自己再大动一下,就会晕倒过去。顾夕用力咬着,让自己保护清醒。 房门忽被大力推开,寒气儿一下子涌进来。 顾夕背一僵,滞住。缓缓回过头,看见他的先生站在门口,沉着脸,眸中含着寒星,。先生来得好快,顾夕眸中的光亮寸寸破裂。 顾铭则看着自己亲手教养大的、雕玉琢、金食玉衣养大的孩子,狈地半俯在地上,瞅着自己的目光里,全是戒备和惊惧。顾铭则觉得刚平复的心中,又牵痛。 他咬牙,大步走过来,裹着寒气儿,得顾夕向头缩了缩。 顾铭则冲着缓缓朝顾夕伸出一只手,“先生的话,从不二遍。拿来!” 顾夕调回目光,看着先生那曾经宽和温暖的手,却觉得那样陌生冰寒。 顾铭则眉头拧了拧,往顾夕面前又探了探手, 顾夕自然知道先生脾气,却只有涩涩摇头。他拿什么呈上去,针也没找着。 顾铭则眸光里全是焦躁。草原情势不明,他一刻也不能耽搁。于是他一手拖起顾夕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拎到上。 “急了?要用的东西,便可以顺手摸来?”他眸清寒,看着顾夕,“再等一年,你都等不及?先生是敌人吗?需要你无所不用其及?” 顾夕启了启,却说不出话。顾铭则扯起顾夕一只手腕,严厉道,“银针呢?” “没……”顾夕疼得紧,一扯之下,虚汗铺了一脸。 顾铭则以为顾夕不承认,心里一急,直接把人掼在上,“夕儿,不要任,先生有急事要办,没有功夫。” 顾夕摇头,“不是……”话也只说了一半,先生已经一把撕开他的深衣。 “嘶”的一声,布料裂开,顾夕的身子一下子在空气里。 “啊。”顾夕低低叫了一声,下意识伸左手格挡了一下。顾铭则眸中半是惊异半是怒意,从来乖巧听话的顾夕,有一天也会和他动手支摆? 顾铭则一咬牙,抓着顾夕腕子的手指用力……“咔”的一声骨裂声。 这一下子,顾夕几乎疼得昏死过去。他好一会儿找不回意识,眸中蕴的泪,无意识地扑簌簌地从两鬓到枕头上。 顾铭则也愣住,心火过大,焦急焚心,他下手失了分寸。那孩子终于消停了,不折腾了,只是失了魂魄般直愣愣瞅着自己折断的手腕。顾铭则微微皱眉。他手指捻了捻,替顾夕把断骨接上,低低的断骨锉动的声音,在突然静寂下来的房间里,甚是清晰。本是疼入骨髓的,可顾夕却仿佛没了知觉般,只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左腕,脸苍白如透明。 “夕儿?”顾铭则伸手揽住他,才发现顾夕全身都透了,“夕儿……疼得紧?对不住,先生心急了……”他低头轻声哄顾夕。 顾夕沉着先生的怀里,却觉全身冰冷。他滞了好一会儿,动了动,却没发得出一声。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面前的人忽远忽近,看不真切。听得有人叫他“夕儿。”那是先生的声音。 “先生,夕儿想你……”陷入茫状态的顾夕忽然牵了牵嘴角,出个温婉又腼腆的笑意。在顾铭则眼前,仿佛盛开了一朵雪莲。 顾铭则伸手抚了抚顾夕汗的额头。 “你是谁呀?”顾夕不情愿地摆摆头,仿佛不想被人触碰。他还用断了的那只手向前够了够,试图抚一抚面前那个人的脸。那个从小宠他,他,在他心中如兄如父的先生,是面前这人吗?他为什么看不清那张脸?更看不透那颗心? “别动。”顾铭则懊恼地低声,他意识到顾夕已经在失魂症的边缘了。是自己他太紧,还是手段太烈,毕竟才十七八岁的孩子,承不住。 方才看到受伤的鹰,他一颗心便全了。从来计划妥当,步步设计的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惊吓。熙儿长大了,人大心也大了,时常不在自己控制和意料中。她若真是有意外,他便如何补救?兴许就是这样纷的心境,让他大失方寸。在全的心的指引下,他正朝着失控的边缘滑陷。 “哎,碎了……”顾夕仍在梦呓。 顾铭则凑近些,觉到顾夕呼出的气息,又轻又缓,时有时无。 “碎了……”顾夕睁大茫的眼睛,看着虚空。 顾铭则随他目光去看,只有摇动的烛光,忽明忽暗。 顾夕又抬左手,顾铭则抬手按住他,“别动它了,只是折了,先生给你接上了,一个月便能长好。” 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