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上来,别上来。”洪武大叫。 众骑士一时怔在原地。 “退后。”顾夕挟着洪偏将往后退,众人不敢上前,也不想后退,缓缓围上来,将他困在阵里。 有人在阵里喊,“车队跑了,快去追车队。” “谁敢。”顾夕厉声。单手又入间小袋子里。 “小心,他要放暗器。”有人惊呼。 袋子里面已经空了,不过顾夕面上毫不松动,气势尤其强悍,“谁敢动,我保证不会偏。” 没人敢动。 天边头完全沉下去,有人燃起火把。洪武脖子上已经出了血,他嘶哑着,低声,“车队已经走远了,你还不走。” 顾夕架着他脖子,手臂也酸,他眯起眼睛,也低声,“再等等。” “啊?” 话音刚落,来路上就有了声音。众人回头去看,一大队人马挟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顾夕眼睛一亮。他松开洪武,单指含进口中,极清亮地打了个唿哨。 隐在四处的剑侍们都长身而起,每人手里都燃着炮仗烟花,往马队里扔,响声四下炸起。 马队本就疾驰而来,山路漆黑忽见火光迸出,还有炸鸣,马儿就先惊了,四散奔逃。 被挟着的那骑马车,马儿不是军马,尤其惊惧。它们拉着车一路直奔过来,转眼到了顾夕眼前。 顾夕让过头马,飞身上了马车。他单膝跪在车驾上,用力拉紧马缰。 几匹拉车马都惊了,他一人怎拉得住。马车轰隆隆响着,直冲过人群。 “掌剑。”守剑带着百多名国公府侍卫从后面赶上来。他们与剑侍们形成合围。漫天的石灰粉,呼啦啦洒下来。骑士们不察,被呛得一头一脸,睁不开眼睛。 等粉尘稍落,国公府护卫和剑侍们掩进阵去。马车也停下了,顾夕两只手被马缰勒得全是血痕,用白巾稍裹了裹,持剑杀回阵中。森寒的长剑,剑尖拖着纯白的剑气,所到之处,迸出一朵朵血花。顾夕自出道,从没这样杀过人,他衣襟全被血浸透了,剑身却更加雪亮。 兵五百,损失殆尽。最后被围在一个小小的包围圈里。 顾夕示意把剩下的人都先看管住。他带着守剑离开众人,转过山路。那辆马车正停着。马儿已经力竭,抖着腿站在车前息。车帘低垂里面寂静无声。 守剑看了眼,道,“洪武在山路上截住你,就往城里发了消息。赵珍也知道洪武不是人对手,就命人将老夫人从牢里提出来,押上马车来追你。” 顾夕点点头,“看来洪武是陛下安的人。” “怎见得?”守剑不解。 “好歹也是御所的人,不至于一招就被我制住。而且……”顾夕苦笑,如果洪武下令放剑,他再怎样也难抵挡。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却成功地挡住了百人的队伍。顾夕想明白了,陛下在他身边,一直都做好了安排。 “噢。”守剑明白过来。 两人转头一齐看车上。 “上去看看?” 顾夕摇头,“师兄,带着剑侍们,将老夫人秘密送走。” 守剑皱紧眉,国公家眷同顾府家眷相比,恐怕陛下更在意后者。顾夕这是偷渡啊。 “师兄,陛下那里我会说清。” “你怎么说能说清?”守剑急道。 顾夕转过身,不再看他,“快出发吧。我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守剑以为他恐怕赵珍会加派兵力来追。顾夕紧紧抿着,眉头皱起。他恐怕赵熙就在赶过来的路上。 赵熙布了这样大的一个局,赵珍只是个幌子,她要剿杀的的是赵珍手里的力量,要真正大一统。在这场棋局中,他们每个人都是棋子,赵熙赐予的试炼,将所有涉在其中的人一一重新评估。 无论是远在边疆的大吏,还是手握兵权的国公,还有她身边的暗卫,侍君,故人……经历这次变故,一切都将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顾夕体察到了赵熙的大局,心中却难掩苦涩。他咬紧,“师兄,快走吧。迟了,我们就白忙活了。” “你去哪边?”守剑看着他。 顾夕垂下头,“我……” “跟我们走吧。”守剑拉住他。 师兄再次的挽留,让顾夕心中温暖。他拍拍守剑的肩,“师兄,不成,夕重托之事,请你必要办成。夕亦有该赴的诺言,不能苟且偷安。” 守剑滞了半刻,狠狠地跺脚,抬腿上了车。剑侍从后面跟上来,经过顾夕时,皆郑重拱手。顾夕含笑回了礼,目送着车驾消失在山口一条不知名的小岔道里。 国公府的护卫过来请示下面怎么办。两方都有死伤,伤者躺在旷野里,哀叫。顾夕沉了下,“赵珍的人,留在道上让他们自已处理。府中护卫,死者皆记录在册,然后深埋。事后一一抚恤家属。伤者,全部带走。” “是。” 又有护卫过来道,“大人,那姓洪的偏将要求见你。” 顾夕皱眉。 那护卫从怀里掏出一物,“他说给大人看看这个。” 顾夕接过来,是一个纸卷。展开,上面一行小字,清秀有力,果然是赵熙亲笔。 那洪偏将被押过来,面是血,一双眼睛却很有神气。 他站到顾夕眼前。顾夕令旁人去做事,只余他两人。 “顾大人,我是陛下安在赵珍处的眼线。” 顾夕点头。 洪偏将还沉浸在喜悦中,脸上笑意未减,“大人此一役干得漂亮,我已经飞鸽传书陛下,陛下已经派兵前来接应。陛下命您押解顾氏老夫人至茂县,与太后汇合一处。陛下在茂县等您。” 顾夕沉默不语。 天边墨云滚滚,劲风卷着尘土,贴地面刮过来,空气里气渐涨。 “要下雨了?”洪偏将也随顾夕目光往远天看,话音未落,雨点就砸下来。 顾夕站在雨里,出神地看着山路蒙在一片雨幕里。洪偏将拉着顾夕,“大人快躲雨,看淋了。” 顾夕摇摇头,面苍白,“洪大人,此回你的差事办得真好,国公府的人都可为你作证。夕有违皇命,实是罪犯欺君……” 洪偏将愣了半瞬,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仓惶四顾,“马车,顾老夫人的马车哪儿去了?”四周哪还有马车,他变道,“天哪。顾大人……你将人纵逃了?”原来顾夕拖延了这么会儿时间,是为了等到雨水下来,冲刷了车马痕迹。 “大人,你……”洪偏将急得跺足。他往前跑了几步,面前好几个岔道。马车趁雨幕遁走,还上哪里追去?他回目,看见顾夕一个人立在雨里,浑身透,身形萧索,莫名孤寂。 “哎呀。”洪偏将痛惜地跺脚,抱头蹲在地上。 顾夕悲伤地站在雨中。赵熙就在茂县等他,咫尺距离,他却无法去见她了。顾夕茫然心痛,却又不得不这样做。 在这场试炼中,他终究是没有通过。 第51章 又回别院(八) 夜幕漆黑,暴雨如瀑。 一骑马从山口疾驰而过, 马蹄带起的泥浆溅起半人高。马上的人身泥水, 早透了。 顾夕带住马,辨认方向。四周漆黑, 天上并无星斗。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受了一下风的走向,便策马向一条岔路投去。 两个时辰前,他令洪偏将带人向茂县方向进发, 自己则离了队伍。 疾奔了两个时辰,他又经过了上回被围攻的那片空地。他勒住马在原地盘桓了一下,咬牙催马继续前行。周身雨束冰冷, 力气随着雨水在不断逝,顾夕却觉得中似有团火,灼得他几乎疯狂。 他不断催动战马,可前路漫长,天地间只有无尽的雨幕, 哪里是尽头呢?顾夕在一条更崎岖的山路前,终于马失前蹄, 连人带马,一同滚到山坡下去。 ---------- 别院, 夜。 方下过雨, 初歇, 别院的小道上的。四处燃着灯, 光线温柔和煦, 照在滑的石子路面上,晶晶亮亮,格外恬静。赵熙处理完公务,走出书房。绕过一片绿植,曲径西侧一个凉亭上,有个身影。 赵熙脚下步子一顿。 那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正是祁峰。 祁峰起身见礼,“陛下。” 赵熙点点头,走过来。这几劳,她人越发地瘦了,眼底两片乌影。 “莫要担心,赵珍也就是这一两天活头了。”赵熙拉着他坐下,“几路兵马离京城愈近,我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祁峰看着赵熙闪着光彩的目光,点点头。赵珍只是个幌子,她的目的其实是在兵权。她要集权统一。 “母后病重,已经从城里出来了。”赵熙微叹气。 “喔?母后一向康健,如何突然病重?”祁峰簇眉。 一句母后,让赵熙心里软了几分,她拉住祁峰的手,受他掌心的温度,“听密报,说是中毒。” “能在太后身边用毒……”祁峰咽下后半句,沉不语。下毒的人,不是皇上便是皇后,赵珍也很有可能。那一年,他还在太后中发现过一只毒蜘蛛呢。 想到母后多年受毒素折磨,赵熙眼圈全红了,“朕要到茂林去母后了。” 提到茂林,祁峰眉角一跳。赵熙看他,“你当狠心离朕而去,便是在茂林。如今可敢与朕旧地重游?” 祁峰惊讶抬头,她这是邀他去见太后吗?赵熙微微笑笑,看着祁峰的眼睛,“你也不用惊奇,总不能藏你一辈子。” 祁峰红了眼圈,重重点头。 赵熙安抚地拍拍他手背。 “噢,前得报,燕祁的皇太后亲率大军至离风口边境。小皇帝呢,朕便先不还给她,还燕祁个摄政王,也算对得起太后凤驾亲征。” 祁峰思量片刻,“若是伤重也就罢了,现在我好端端的,多没有消息,这说不过去。不如就说我重伤后,前事尽忘,如今稍有康复。养伤期间得蒙圣眷……” 赵熙侧目看他,“摄政王果然会编好故事。” 祁峰滞住,一放松就忘了赵熙心里的结。 果然,赵熙冷着声音,“回房思过去。” 祁峰抿起身,及时退出亭,离开了喜怒无常的女帝陛下。 赵熙长长叹出口气,颓然坐下。最近确实有些焦躁。她微微闭目,静了静心。下了这样大一盘棋,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在这场变故中被试炼,哪些不能悉心信任,她正一一悉。赵熙已经习惯了每每的失望,登顶的路越往前走,越孤单一人。可她就是不能停…… 母后病重,恐怕时无多。她希望能够赶在母后殡天前,把朝中事情理顺,让母后看到海晏河清的大好山河。她还想着清佞后,便试着怀妊,让母后也享享孙子孙女绕膝的天伦之乐。想到母亲多年来的辛苦企盼,赵熙眼睛全了。 “母后,等着我。”赵熙轻轻呢喃。密报上说,顾夕带了十几个剑侍,以内力替母后续命。毒素已经深入五脏六腑,要想用内力出来,实在不可能。可若能因此而多活几年,她就谢天谢地。想到顾夕,赵熙的眸光温和了许多,那个清澈温暖的少年,义无反顾的顾夕啊,赵熙想着那个小家伙,此刻一定是很不定地在茂林等着她呢,不微微翘起角。 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