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我想请病假。”陈墨池低声道:“病假,长假,我先歇个一年两年的再说。” 南公主其实不太同意,“一个大男人整天坐在家里,食终,无所事事。”但鹰扬卫对陈墨池动手,背后如果真是皇帝的意思,陈墨池确实危险了。暂时躲在公主府,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南公主对陈墨池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情,但本朝的公主、长公主,有二嫁的,却没有三嫁四嫁的。陈墨池若真的死了,南公主以后大概只能孤独终老了,那她可不愿意。反正皇帝也没有明着要处置陈墨池,南公主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让陈墨池在公主府养病了。 南公主也真是力充沛,安置好陈墨池,她重又驱车进,赴熙华的团圆宴。 温王已经走了,熙华全是女眷,饮酒听戏,处处莺声燕语。 “大姐姐,您是闷了要出去透口气吧?这口气透得真够久的。”楚王妃今天兴致高昂,见南公主进来,开起玩笑。 南公主赧颜,“说来惭愧,我不知怎地走到沁芳阁,想到少女时的趣事,连忘返。” “大姐姐想回到原来的时光,对么?”琴川公主笑容活泼。 “可不是么?看着脸上的褶子,想让时光倒。”南公主自嘲。 说笑几句,南公主在太子妃身边坐下了。 才坐下,南公主便后悔了。 她今天真是昏了头了,竟忘了太子妃自从开化侯……不对,张普被废为庶人,已经不是开化侯了……自从张普夫妇先后身亡,太子妃伤心她叔叔惨死狱中,一直郁郁寡。和这样的太子妃坐一起,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 太子妃端庄得近乎肃穆,坐在太子妃身边都觉得冷意人。 南公主今天诸事不顺,既生李旸、香璎的气,又生皇帝的气,还生她自己的气,看到杭千娇坐在香璎身边,两人很亲密的样子,便笑着说道:“杭大小姐,从前只有小暖和你作伴,现在来了位九皇子妃,和你年龄相仿、情相投。你以后可以和九皇子妃朝夕相处了,一定很开心吧?” 有几位妃嫔听出南公主的言外之意,觉得南公主过份了。杭千娇曾和定王有过口头婚约,谁不知道?如果定王还活着,那九皇子妃就是杭千娇了。南公主当着杭千娇的面,一口一个九皇子妃,杭千娇听了,得多难受啊。 杭贵妃涵养虽好,眸中的笑意也淡了。这个南公主,她是故意的吧? 雍城长公主悠悠道:“杭大小姐自然是开心的,璎儿和她,不是一般的情。杭大小姐和她哥哥来了封信,璎儿便接出城了。璎儿牵挂杭大小姐,杭大小姐自然也牵挂璎儿,璎儿投之以桃,杭大小姐自然报之以李。” 杭千娇心中一震。 她心中的自怨自艾,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想过许许多多的如果,但如果没有香璎,她和杭千虑会倒在京郊荒僻无人的道路上,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杭千娇站起身,微笑答道:“大公主说的是,能和小暖、璎璎相伴,我开心极了。尤其是璎璎,我和她认识多年,一起说笑玩闹,不会拘束。可惜这样的好子不能长久,我父母要搬来京城居住,到时候我和我哥哥,便不能再着姑母,要回杭家了。” “你舍得离开皇么?”南公主存了挑拨之心,杭千娇不肯接招,她未免有些不甘心。 “自然是舍不得的。”杭千娇走到杭贵妃身边,拉起杭贵妃的手撒娇,“姑母疼我宠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娇惯我,我怎么舍得她?不过我爹娘说了,姑母会把我惯坏,所以还是要回杭家的。” “娇娇是好孩子,惯不坏的。”杭贵妃脸宠溺。 “娇娇你舍不得贵妃娘娘,那你舍得我们么?”香璎、琴川公主和杭千娇不依。 “唉,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啊。”杭千娇似模似样的发着慨。 “呸,你一个小孩子,装什么大人。”香璎、琴川公主刮脸羞她。 众人都被这三个小姑娘逗笑了。 还是小孩子好,年龄小,无忧无虑……九皇子妃已经成亲了,成亲了就是大人了,不过九皇子妃和琴川公主、杭大小姐一样,天真单纯,笑靥如花。 琴川公主亲呢的道:“娇娇这会儿笑得真好看。方才娇娇板着脸,我还以为我得罪她了呢。” 香璎惊奇,“娇娇板着脸?她板着脸就是不高兴了,不高兴了居然没有发脾气,少见。” 杭千娇叹气,“你以为我还是当初的我么?告诉你吧,自从进了,我便和从前不同了,我涵养很好、城府很深……” 香璎、琴川公主捧腹,“你城府很深,哈哈哈。” 杭千娇双手托腮,“怎么,看着不像?” “像,像极了。”香璎忍笑点头。 三个小姑娘嘻嘻哈哈,雍城长公主、广宁王妃等人看在眼里,甚是喜悦。 这样才对嘛,九皇子妃之位,不应该让香璎和杭千娇生份了。 南公主挑拨不成,很是扫兴,也不怎么说话了,频频举杯,饮尽杯中美酒。 太子妃陪她喝了几杯。 散席之后,太子妃邀南公主到东小侍,南公主婉拒,“府里还有些事要处理。” 太子妃也不强求,“大姐夫病着,大姐姐心中自然记挂。” 南公主和太子妃告辞上车,在车上睡了一觉,到公主府被侍女扶下车,冷风一吹,忽然想起太子妃的话,心中忐忑不安。她是喝酒喝多了么,为什么把陈墨池的事告诉了太子妃?唉,喝酒误事啊。 南公主以为陈墨池只是小病,谁知过了好几天,陈墨池还是下不来,浑身无力。 陈墨池请了病假,香璎知道之后,和温王商量了,要出探望。 住在皇当然是不方便的,出一趟要请示皇贵妃、杭贵妃,好在有雍城长公主在,本没人会为难香璎,牌很顺利的就拿到了。 温王陪香璎去了南公主府。 见到陈墨池,香璎暗暗吃惊。 陈墨池脸上隐隐有一层青气,分明是中了毒啊。 陈墨池眼睁睁的望着香璎,眼中是哀求、恐惧、惶惑。 香璎一阵心酸。 陈墨池抛弃子,丧尽天良,可她年幼之时,陈墨池也抱过她、疼过她,扛在肩上带她去看花灯,手把手教她写字…… 陈墨池眼中,全是求生。 “小哥,我想救他。”香璎低声道。 “必须救。”温王毫不犹豫,“他必须活着。” 笑话,他和璎儿还没圆房呢。如果陈墨池死了,璎儿做为亲生女儿,无论如何也要守孝三年。那他岂不是被陈墨池害惨了?陈墨池不能死。 香璎便和南公主说,想父女二人单独相处。南公主正不想看到温王和香璎呢,倒是不反对,施施然走了。 屋里没有闲杂人等,香璎取出小玉瓶,“你把这个喝了,可以救你的命。” 陈墨池太想活着了,太不想死了,抢过玉瓶,拨掉子,一饮而尽。 香璎又取出一瓶,“明天再喝一瓶,应该可以治。对了,给你看病的大夫是谁?靠不靠得住?要不然大夫开的药你别喝了,偷偷倒了吧。” 陈墨池连连点着头,收下小玉瓶,紧紧握住香璎的手,一脸乞求,“璎儿,你救救爹,爹不想死。” “我给你喝的是解毒药水。”香璎道。 “没用的。”陈墨池鼻子一酸,哽咽了,“璎儿,你一定要救救爹……陛下,陛下他想杀我……” 香璎心惊,“为什么?” 温王不屑,“他为什么要杀你?你值得他动手杀么?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陈墨池为求活命,再难听的话也不敢计较了,低声下气,在香璎面前扮可怜,“璎儿,我不是自己失足落水,是被一个鹰扬卫给推下去的。你想想,谁能指挥得动鹰扬卫?而且我中了毒,我服过太医的药之后,中了毒……” “就凭这个,证明不了是他要你的命。”温王不,“鹰扬卫有几千号人,他不可能每个鹰扬卫都认识,更不会派个太医来杀你。他要杀你,大可光明正大的杀。” “阿旸,你太不了解你的父皇了。”陈墨池苦笑,“我和璎儿是父女,我娶了南,璎儿嫁了你,陛下忍受不了这样的混。他舍不得你们这对小夫,只能除去我。” “什么大事,犯得上么?”温王嗤之以鼻,“你和南公主又没有子女,和离不就行了?这也犯得上杀人?” “我为什么要和离?为什么不是你和璎儿分开?我和南公主成亲在先!”陈墨池恼羞成怒。 “我和璎儿是分不开的。”温王宣布。 香璎和陈墨池讲道理,“虽然你成亲在先,但我和小哥成亲的时候,他身世还没暴,我们也不知道他是皇子。所以我和小哥成亲,也不是成心和你过不去的。两对夫,如果实在没有办法要拆一对,那也只能拆情一般、不能同生共死的那一对,你说是不是?我和小哥不离不弃携手一生,你和南公主可以么?你俩不行,遇着件大事,你俩就各自纷飞了。” 陈墨池默然不语。 他和香馥做夫的时候,香馥可以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病了痛了,照顾得异常细心。南公主不行,他明明中了毒,南公主惧怕皇帝,没有一丝一毫为他求情的意思。 如果轻轻巧巧便能救他,南公主也是肯的。如果要和皇帝当面力争,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南公主权衡利弊,就不肯了。 “跟公主和离,容易么?”良久,陈墨池方心不甘情不愿的问道。 “不容易。”温王告诉他,“公主和离本身便不容易,南公主嫁过人,和你是二婚,更加复杂。你若真心想避祸,不如暂且移到城郊的碧水寺修养。修养一阵子,你参禅了,悟了,有意出家为僧,当然就不能耽误人家南公主了。” “你要我出家?”陈墨池又惊又怒。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没一点儿定力。”温王批评,“急什么?不过是暂时的。过几年大家都忘记你了,你悄悄还俗,谋个外放,天高皇帝远,谁去管你?” “璎儿。”陈墨池向香璎求救。 温王的鬼话,他一个字也不相信。什么只是暂时的,什么将来可以还俗,骗三岁小孩儿呢。 “活着要紧,对不对?”香璎把道理掰开了碎了给他讲,“我如果不来看你,你是不是只有等死?我来了,给你活路,你还挑三拣四的。我是你亲生的,我有耐心,可小哥没耐心,他要是一甩袖子走人了,你怎么办?不是更没有主心骨了么。” “璎儿,阿旸,你俩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爹走上绝路……”陈墨池还在挣扎。 “必须不能。”温王说话干脆,“你不能死,必须活着。你得长长久久的活着,看着我和璎儿过得有多好,看看我这个入赘过香家的人,会不会和你一样斤斤计较掂斤播两耿耿于怀。我和璎儿以后会有孩儿,到时候……” “到时候会孝顺我?”陈墨池怀希望。 “到时候会报个信给你,孩子不许你看。”温王冷酷无情。 陈墨池气得鼻子差点冒烟儿。这个李旸,怎么这么坏! 陈墨池认定皇帝要杀他,惜命,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同意了温王的提议,“好,我去碧水寺。” 温王角上扬。 太好了,以后不用再见到陈墨池这个讨厌的人了。 陈墨池这种人,本不配当璎儿的父亲。 远远的驱逐了这厮,璎儿少生多少闲气。 香璎和陈墨池商量好,不便多逗留,便要告辞了。陈墨池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要向温王献媚,低声告密,“璎儿,静海侯谢宣,你要小心他。他一心求娶你,为了求娶你,他会不择手段的。” “他跟你有易,对不对?”香璎心平气和,“说吧,什么易。” 陈墨池狈万分,“这个,那个……谢宣是来找过我,我没理他……他也算聪明,猜出阿旸便是九皇子,想让杭家坚持这个九皇子妃的名份,将来便可以和你争了。这纯粹是痴心妄想,阿旸和你这么好,不可能娶别人……” “你总算说了句正确的话。”温王夸奖,“我确实不可能娶别人。” 陈墨池受宠若惊。 温王笑着拍拍他,“出家的事,我会替你安排的。”愉快道别,和香璎携手离去。 陈墨池发了会儿呆,恨恨咬牙,“这臭小子一定有办法救我,他却要我出家!小小年纪,如此狠辣!我恨不得……恨不得……”恨不得抓过温王咬上几口,但哪里能够? 香璎和温王同乘一车,沉静、沉默。 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