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池面上笑意微凝。 四下顿时静了一静。 张峦回过神来,连忙补救道:“蓁蓁如今闭门替你祖母祈福,也是无法亲眼得见的。” 说着,又道:“此事情有可原,你莫要生你二妹的气。” 蓁蓁走后数,他才在书房中发现了她留的信——无奈着急之余,他只能在家中极力替女儿遮掩此事。 好在他似乎并不是一个人——母亲病得有些过于巧合,然眼下他只是怀疑,为防是自己猜错,因此尚不敢同母亲捅破。 “二妹一片孝心,我怎会生她的气。”张秋池笑了笑,道:“且方才二妹也已差了人前来传话道贺。” 来传话的是愉院里那个叫阿枝的大丫鬟。 阿枝一派平静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惶恐的心——有一她发现自家姑娘不见了,可所有的人都说她家姑娘在闭门祈福。 这种境地之下,她除了跟着演也没有旁的选择。 张峦此时闻言放心下来,笑着点了头。 “这丫头平里最是闲不住,如今这样的热闹也凑不得,只能干瞧着,怕是要急坏了。”他玩笑般讲道:“眼下只盼着母亲的病快些好全了——” “蓁蓁此番是有心了——我本不过是寻常头痛而已,也难得她一片孝心。”张老太太笑呵呵地点头,并不多言什么,只看着大儿子。 这臭小子竟然在试探她,可这有什么好试探的,谁演好谁自个儿的那份戏就行了——怎么,还非得摊开了来分享表演心得? 真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威严公正不偏袒的长辈形象还要不要了? 此时,张敬在一旁说道:“大哥也不必过分担心,昨里我才去看过蓁蓁,隔着半开的窗,远远瞧着她坐在房中抄经,倒是极沉得住子的模样。孩子有心尽孝是好事,且就随她去吧。” 张峦心愕然:“……” 得,合着最敢说的不是他,而是二弟。 竟连亲眼见到本人这种鬼话都说出来了! 对于这种毫无顾忌的扯谎行为,他只想说三个字——学到了。 张敬面平静如常。 侄女出门这件事情并不曾同他打过招呼,也不曾给他留信——他之所以也能无隙衔接到遮掩大军当中来,靠得完全是自身锐的察力,与超乎寻常的自觉。 非要侄女亲口说了才肯帮忙,那样不识趣的事情不是他能干得出来的。 咳,至于什么好处不好处的,一家人之间说这些未免太过凉薄,他这么做纯粹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体贴包容而已。 “应叫人尽快给宋家送信过去,也好叫芩娘早些知晓这喜事。”老太太将话题拉了回来。 张峦笑着应下来。 实则早在从刘府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吩咐过范九此事了。 毕竟在同媳妇儿有关的事情上,他可从来不需要人提醒。 “前头客厅里来的都是哪家的人?”老太太随口问道。 张峦便一一作答。 而一旁的张秋池却对此恍若未闻。 他总觉得方才父亲像是无意间说漏了嘴,而二叔对二妹之事似乎也是知情的…… 少年再看向面容虚弱的老太太。 “……” 说白了,他们一家眼下对二妹离家之事应都是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曾捅破罢了。 再看向面上皆挂着笑意的家人们,他莫名就觉得是一群人于无形之中在比拼谁的演技更加湛…… 这虚伪防备却又无比紧密的亲情当真是真实存在的吗? 少年人略茫然。 …… 三后,便是闻喜宴。 新科状元,探花与榜眼三人为首着红袍,携一应进士们打马游街,于孔庙祭祀罢,遂赴宴面见天颜,与百官同饮。 丹墀下礼乐声悠转,席间谈笑儒雅,觥筹错。 而那面容俊朗,处处出挑的年轻状元郎无疑成为了宴上众人瞩目的焦点。 立在昭丰帝身侧的大国师继晓,此时亦投去了注视的目光。 那一双过于幽深的眼睛深不可测,眼底似有道不明的暗涌在缓缓淌着。 第799章 试探 同一刻,刘健默默看着围在那少年郎身侧的官员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觉得入口皆是酸涩之味。 他哪里能不知道,那几个面上笑意最深的大臣皆是家中有女待嫁的! 如今中并无适龄的公主未嫁,而张家又是未来太子妃母家,尚公主郡主的可能本就极小——如此之下,那些官员们还不得跟见了骨头的狗似得疯抢? 虽说心中已有准备在,可眼瞧着这一幕,刘大人心中尽是苦涩。 也许当年他该再耐着子等一等,若等到此时再提亲事,或许结果会有不同…… 刘大人这般想着,又闷了一口酒。 这时,他察觉到身后人拍了拍他的肩。 “刘大人怎在此独饮?”王华笑着在他身侧坐下。 许多事情不必言明,他看在眼中心中亦有计较在——朋友嘛,关键时刻就是要互相安的。 而此时,一名太监行至了张秋池身侧。 “陛下召张状元到御前说话。” 张秋池闻言,忙向身侧的几位大臣揖礼:“诸位大人,请容晚生先失陪片刻。” 转身前,略整理了衣襟袍袖与发冠,复才行至御前行礼。 “起身吧。” 昭丰帝脸上挂着笑意。 且不说这是小仙子的兄长,单说对方叫他赚了一笔称得上不菲的炼丹银子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让他见到这位少年郎便忍不住心情愉悦了。 再有,谁不喜看长得好看的小年轻? “国师,这便是朕同你提起的连中三元的新科状元郎。”昭丰帝笑着向继晓说道:“你给瞧瞧——” 连中三元,国之祥瑞,亦是国运昌盛的象征。 张秋池听得一愣。 ……皇上这是要大国师替他看面相的意思吗? 下一刻,他便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继晓上前一步,定睛看着面前微微垂首敛目,略有几分拘束之意的年轻人。 张秋池站在原处任他观看打量,心底却莫名涌出一种想要逃离这道目光的古怪。 他强自克制着,不让自己出异样的神态。 如此约看了半盏茶的工夫,甚至在昭丰帝心生疑惑之际,继晓适才开口。 “阿弥陀佛,这位状元郎面相贵重异常,想必生来便与常人不同。”僧人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 “哦?”昭丰帝品了品这话,再次看向张秋池,边同继晓问道:“贵重异常?不知是贵重到何种地步?” 张秋池闻言心神微绷。 他向来听闻陛下对大国师宠信异常,国师随口一言,使人荣华富贵在他口中,灰飞烟灭亦在他口中。 “年纪轻轻便一举得中三元,后前程必然更是不可限量。”继晓并未深答昭丰帝的问话,浑然一副“天机无可”的神态。 昭丰帝眼底颜晦暗不明,却到底也只是笑了笑。 “皆靠陛下天恩浩罢了。”此时张秋池长施一礼,神态恭谨:“学生后必当竭尽微弱之能,报效朝廷——以不负陛下赏识,及今国师厚抬举之言。” 继晓眼神微动。 昭丰帝看似愉悦地道:“说得好——来人,赐酒。” 张秋池忙道:“谢皇上。” 片刻,一旁便有太监斟了两盅酒,一盅赐予张秋池。 那太监在将另一盅酒端起,捧至昭丰帝面前之时,隐约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 太监微微挪了目光望去,不作防之下,与一道极幽深的眼睛撞上,四目汇间,他忽觉心神一阵剧烈的恍惚。 “啪——” 手中捧着的那盏玉盅滑落在地,登时摔得粉碎。 酒水飞溅,了昭丰帝的袍角皂靴。 那太监猛然回神,“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将头死死抵在御阶之上,声音惶恐之极:“……陛下恕罪!” 方才他也不知自己因何会突然走神……总觉得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可此时全然记不清了! 刘福微微摆了摆手,便有人上前将这名太监立即带了下去。 昭丰帝已起了身。 刘福适时上前,“老奴伺候陛下回更衣——” 百官皆起身行礼。 昭丰帝看向众人道:“诸位卿不必因朕扫了兴致,今还须尽兴而归才是。” 听这意思是回去都回去了,就不打算再特意过来了。 百官齐应下来,恭送昭丰帝离去之后,方才陆续落座。 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