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怎么这么能哭啊。 他无奈且无声地叹口气。 也不叫她抬头,就这样抱着她,说是私心,他也认了,难得的,沈渔不会对他张牙舞爪的时刻。 他有时候甚至想提醒她,你真想拒绝我,就不要由着我一次一次在你最脆弱的时候靠近你。你是不知道男人总怜惜弱者,这狗改不了吃屎的德,多大岁数都一样。 及至等到不知道多久以后,声息渐消。 陆明潼这才退开些,低头看,只看见她打的长睫,她眨一下,他心脏就跟着颤一下,声音倒还是平静的:“阿姨对你说什么了?” “她打算把这儿的房子卖了,长居国外……和新家庭。”沈渔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清水街对她是个心结,卸了包袱重新出发,且又找到了后半生能陪她一程的人,每一桩都是好事,但是我……” 沈渔觉到,搂抱她的手臂紧一紧,他说,“我知道。”怕她不相信似的,再重复一遍,“我知道。” 陆明潼最了解不过沈渔这个人。 他跟许萼华刚搬来那会儿,她来他家里玩,总是抱怨,叶文琴管她太严,又自我又强势,烧饭还难吃得很……可是,听在陆明潼的耳中,这些抱怨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牢,因她内心有一层被着的底。 像他和许萼华便不会如此,如履薄冰的关系,平里连重话都是不敢说的。 后来那件事,击穿沈渔前十八年累积的自信,她所认知的普通但幸福的三口之家,结果却是破船一条,不堪一击。 她大三暑假实习就搬回清水街了,诚然最初的理由是想省一笔租房钱,但此前逢年过节总来打扫,使它还维持一个家的模样,因在她心里,还留有那样的一个念想。 她最清楚不过的,念想就是妄想,一切都不回去了,可也甘心地做个守墓人。 起码,那屋里,有她不肯丢弃的回忆呢。 如今,念想没了,回忆也将没了。 大人们一人抱一个救生圈逃命了,而她攥在怀里的一块破舢板都要被夺走。 偏偏她没法委屈。 委屈这事都和得奖一样,不是第一名,都不被认可。 始终有比她更委屈的。 觉察沈渔情绪逐渐平复,陆明潼问:“要不要喝水?” 这种时候的沉默,多半等于“要”。 他准备去买,沈渔提醒一声,“我车里有。” 陆明潼从后座拿一瓶还没开过的,拧开了递过去。 她渴极了,一口气下去,但没喝光,还剩个四分之一。 陆明潼无语地望一眼,把剩下的接了过来。 “我喝过的!” 他眼也没眨。 捏瘪了喝完的空瓶,拧上盖子,瞥见不远处有个垃圾桶,投篮似的找一找准头,扔过去,堪堪投中。 转身,看见梧桐叶间洒落的胧黄灯光洒落在她脸上、白短t上,这样昏朦的调子,莫名叫他不由自主地凑近一步,想看清楚些。 沈渔看他又要靠过来,赶紧伸手推他肩膀,叫他离远点,她本来心里就得很。 “你可真会过河拆桥。”陆明潼扯一扯衣服给她看“罪证”,嘲道,“刚刚怎么不叫我离远点?” “是你非要用强的,讲不通道理的一头倔驴。” 陆明潼眼里薄薄一层愠,突然地捉着她两只手腕,猛往后一推,无视她后背给硌了一下而眉头一蹙,径直俯首去。 离她嘴只余寸许的距离,他蓦地停下来,盯住他,“我告诉你,这才叫用强。” 他只是虚晃一,沈渔却吓得后背僵直,惊惶得心跳漏拍,她瞳孔放大,屏住了呼,因他的呼就落在鼻尖。 他长睫下的一双眼睛里,是威胁目光,仿佛告诉她,不是不敢,只是不能。 沈渔不敢再言语无忌了,她真的信他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沉默无声地僵持片刻,陆明潼忽又低头,薄薄一个吻,落在她的眼角处。 赶在她抓狂之前,他已迅速几步退开,手抄在子口袋里,“你赶紧上楼去,我走了。”神语气俨然比谁都要无辜。 “喂!” 陆明潼脚步不停,他自发地讨了赏,心情好得很,才不想折回去再听她的教训。 “陆明潼!你回来!” 就不回。 “帮我个忙!” 陆明潼顿一下,转身,要听完她说要帮什么忙才行。 “我……眼镜,”她指一指车内,“先摘的时候不知道落在哪儿了,你帮我找一找。”她五六百度近视,读书时候不注意用眼卫生,老躺上看书。现在摘了眼镜,世界都是高斯模糊过的。 陆明潼揿亮车厢顶上的阅读灯,俯身找一圈,在靠近副驾的底下找见了。从中控台上一张纸巾,擦干净了才递给她。 沈渔接过戴上,神别扭地说句谢谢。 看她没有要跟他算账的意思,他索再跟她聊两句,问她,“房子什么时候卖?” “我妈让我找个中介先把房子挂上,也不着急。” “你可以先继续住着,慢慢地找买家。” 沈渔摇头,“我打算搬出去了。” 陆明潼顿了顿说,“我租的是个两室的,还没找到室友,如果……” “我先去问严冬冬愿不愿意把次卧租给我,再不济,公司附近也有很多一居室。”她急急打消他这种危险念头的语气。 陆明潼没所谓地“哦”了一声。 “那你回去吧,一回儿地铁该停运了。” 自他折返回来,她一直是没敢看他的,倘他去看她,她就立即将目光瞥向另一处。 陆明潼挑眉笑了笑,走之前,手臂往沈渔肩膀上一搭,低头,凑拢她耳边,沉沉语气,“姐姐,心里有鬼才这样呢。” · 沈渔眼睛很。 一般来说,近视的人眼睛都的。 学化妆那会儿,画内眼线能让她难受得想死。 陆明潼那个吻,偏就落在她的眼角上,还蹭到了一下脆弱的眼皮。 她洗了澡躺在上了,还觉得像是被烙铁烫过,总忍不住去碰,明明一点痕迹也无,却叫她烧到心里去。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煎熬心情。 好像知晓最终会有一场大考揭晓成绩,然而就是不肯好好复习,好好面对,只能又拖延,又恐慌,又焦虑。 突然的几声微信提示音吓了她一跳。 摸手机过来看,是陆明潼发来的消息。 抗拒却不由自主,这两种矛盾心情怎么会那么和谐地共生于她的身上。 总之是点开来了,还好,没发什么叫她更睡不着的内容,是他从找房类的网站上,分享过来的几个一室户的租房链接。 凡关于她的,多琐碎他都能考虑得到。 沈渔没点开看,回复一句:“谢谢,我先看看”。 陆明潼发了一个句号。 他的习惯,表示收到了,且不用继续往下聊。 沈渔放了手机,继续摊饼似的翻覆。 没一会儿,手机又响。拿起的时候手滑了一下,手机差点掉下来砸到脸上。 还是陆明潼发来的。 几张照片,客厅、厨房、浴室、台和侧卧,干净整洁,台上摆放一个梯形置物架,整整摆了绿植。整个屋子,还是沈渔最最喜的木地板。 几乎可以说,从租住的角度而言,这已经是“梦中情房”的级别了。 图片最后,附上文字:“当然,我觉得这套最好。某人却不领情。” 沈渔还没回复,他又连续发来几条: “帮你做早餐。” “洗衣服。” “卫生全包也不是不行。” “房租1500一个月,全网最低。” “你考虑下。” 沈渔看屏幕快给他单条单条的刷了,赶紧打断他:“考虑个鬼,不考虑!” 陆明潼回复她一个句号。 多傲慢冷漠的一个句号,好像前面那刷屏式的卑微言论不是他发的一样哦。 第19章 偷吻到的珠(05) 沈渔和外公那边的情, 比较起来,不及她跟爷爷这边。 当年那件事是原因之一, 但更主要因为外公那边的关系更复杂——外公离过婚, 沈渔如今这位名义上的“外婆”,和外公结婚时, 还带着两个跟前夫生的孩子。 叶文琴不大喜这位“继母”, 连带着也不喜她带过来的两个“弟弟”和“妹妹”——“小的跟大的学了一式一样的明市侩”,叶文琴常常这样对沈渔说。 因为这一层,沈渔和外公那边来往并不密切, 只逢年过年的前去拜会。 外公是个豪直快的脾气,喜朋友, 同时, 也好面子。 生是大事, 又是七十岁整寿,自然不能失了排场。 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