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们姑娘沉默不语,闻言反而面上透出抹难受劲来,彩玉顿时慌了神,又猛地想起她们姑娘也是奴婢出身,只怕以往也未曾有幸接触这些,自己这番问话岂不是生生打了姑娘脸?一时间,彩玉心里又悔又急,只恨不得能伸手扇自己个大嘴巴才好。 “姑娘!”彩玉慌 出声,可话一出口方觉自己刚那一声语调有些高,不免有些赧然,红着脸小声道:“姑娘,奴婢是想说,要是姑娘觉得无趣的话,可否让奴婢给您唱上一段?奴婢幼时曾在戏班子待过些时 , 浅学了些技艺,自认几段小调还是可以勉强入耳的。要是姑娘不嫌弃,奴婢就给您唱上几段,解解闷?” 苏倾回过神来。闻言本 开口拒绝,可待抬头见她既是忐忑又是期待的模样,拒绝的话就未吐出口。 顿了会,她道:“要是你愿意,就唱上一两段予我听听罢。” 彩玉的双眸瞬间就亮了起来。 快的应了声,她便忙不迭的清清嗓,做好手势准备着。 素来稳重的彩玉此刻心中也不免 呼雀跃。要知道自打她们伺候姑娘这些时 来,还未曾见姑娘对什么事情提起什么兴致来。如今姑娘愿意听她唱曲,是不是意味着姑娘打心里开始慢慢接受这里? 深 口气,彩玉捏了兰花指, 瓣轻动:“江南……” 甫一开口,陡然走音的两字令彩玉呆立当场,亦令另一旁的彩霞浑身打了个 灵。 然后彩玉一张脸就刷的下红的透紫。 苏倾其实听不懂这里的小调。可跟前彩玉那爆红的脸蛋,使劲低着的头,以及那只恨不得地上能有个 让她钻进去的架势,无一不让不在告诉她,这是唱崩了。 “你莫要紧张。”苏倾面上浮了层浅淡的笑意:“唱坏了不怕,多唱两遍就是了。” “哎。”彩玉 快的应了声。 不多时,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带着舒缓的民间小调,缓缓 泻在午后 光洒 的空间内——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不知过了多久,彩玉渐渐消了音,跟彩霞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些轻松的笑意。 轻手轻脚的将靠窗的躺椅抬到案前,小心将伏案 睡的苏倾抬到躺椅上,又从 榻上拿过厚实的 毯替她盖上,见她依旧 睡未被惊醒,这方松了口气,又蹑手蹑脚的出了里屋。 放下厚实的宝蓝 软帘,彩玉出去吩咐外头干活的奴仆们手脚都轻些,仔细莫惊醒了姑娘。 待彩玉忙完,彩霞小心看了眼软帘后屋内方向,然后凑到彩玉身边,迫不及待的附在她耳畔小声道:“阿姐,你看到了吗,姑娘今个笑了呢……” 彩玉严厉的扫过她,令她噤声。 彩霞瑟缩了下,想起她阿姐之前说过不可私议主子的事,知道自己犯了忌讳,便缩回了脑袋死死垂低着不敢再说。 两人候在屋外,静默无言。 可无论彩霞或彩玉心里都不平静,想着她们姑娘今个心情稍好了些,心里难免有些奢望——是不是意味着,她们姑娘已经慢慢开始想通了? 她们二人的奢望终止于苏倾醒来那刻。 因为苏倾难得睡得昏沉,所以饶是天 渐晚,彩玉她们二人也没忍心去叫醒她。一直到暮 降临,月挂梢头,苏倾方缓缓自沉睡中苏醒。醒来的那刹,当她目光划过窗屉外那 目的夜 时,她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彩玉彩霞二人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们姑娘拥着 毯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窗外,脸 煞白,浑身僵硬。 见此情形,她们二人心里发凉之际,又隐约觉得她有些可怜。 “姑娘!”二人忙上前,边伸手给她抚背顺气,边道:“姑娘可是梦魇了?姑娘莫急,缓缓,缓缓就好了。” 说着让她不急,可二人面上却皆难掩急切之意,毕竟天 已晚,她们大人说不准下一刻就要踏门而入,这要是让大人见着姑娘这副模样,还不得雷霆大怒?说是梦魇,可哪个也知姑娘惧怕的是大人。 彩玉暗下责备自己该早点叫醒姑娘才是。不过如今说这些已然无用,收了心神,她连声吩咐彩霞去将早已备好的晚膳以及梳洗用具一并端来,另外又吩咐将沐浴用具备好。 大概过了会,苏倾情绪微定,由彩玉搀扶着她在案前坐好后,便摆摆手示意她无事。 一觉醒来,乍然见到噩梦 身般的黑夜袭来,她难免不适,情绪陡然波动。这般缓了会,她便也能勉强 住内心的各种情绪。 晚膳时,苏倾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夹了两筷子,便再也吃不下半口,索 就停了筷。 彩玉见她吃的甚少,不由 动了下嘴 有心劝说,可最终在苏倾略显疲惫的神 中咽下了所有的话。 令人麻利的将餐桌碗筷都拾掇下去后,彩玉她们二人就扶着苏倾到屏风后的浴桶前,在氤氲的蒸气中给她宽衣沐浴。 大概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苏倾已经披上了外裳坐在了 榻上,亦如昨 。 紧赶慢赶终于将一切拾掇妥帖的二人本来有些庆幸,可待回头一瞧她们姑娘呆呆坐着,甚是麻木的模样,顿时 心的庆幸皆烟消云散。 今个午后有些朝气的姑娘,如今瞧来又像是一个失了魂的躯壳了。 彩玉彩霞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却也不能也不敢劝说些什么,毕竟是主子们的事情,哪里又能容得了她们这些卑微奴婢置喙半句? 宋毅今夜来的稍晚些。他过来的时候,苏倾已经在 榻上堪堪等了近半个时辰了。 挥退屋内的一干奴仆,宋毅就大步朝着 榻方向走来,随着他迫人的气息渐渐 近,苏倾愈发觉得窒息难耐,身体也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起来。 宋毅并未像昨 般直接将她推入榻间,反而在榻前一步远处停住,眯眼打量了她一会后,慢慢俯下了身子与她目光对视。 缩在他高大 影下的苏倾,正觉得无比 抑和窒息,毫无防备下冷不丁与他目光对视,顿觉得如被蜂蛰了般,眸光不由 狈躲闪, 躲开他 视的目光。 似乎是今个心情不错,便是见她这般逃避抗拒的模样,宋毅也未恼,只是探手一把握住她的脸颊抬起, 她与他对视。 “怕甚,爷能吃了你不成?” 苏倾索 闭了眸,闻言也没什么反应。 宋毅审视的目光在她面上逡巡着,心下略有琢磨。若是换做其他奴婢,过了这些时 锦衣玉食的富贵 子,只怕早就顺从屈服,甚是沉湎其中了,可到她这却是例外了。 例外吗?宋毅玩味的咀嚼着这几个字,冷笑了声。 松开了手,他站起身,抬手解领口的系扣。 如斯较劲拧着,依他看来,要么是自视甚高, 加筹码所求更高,要么就是生 愚笨,迟迟未曾察觉其中天大好处罢了。 随手将外衣搭在浮雕回纹的红木楎架上,宋毅 掉绸缎中衣,之后转身大步上榻,将兀自瑟缩的女人推入了 榻间。 他倒是要看看,她能这般较劲拧到什么时候。 沾了富贵的人还愿意回去再过苦 子?在他看来不过是说笑罢了。 第31章 不高娶 苏倾清晨醒来时,外头旭 已升,淡金 的曦光透过窗屉的娟纱缓缓洒进室内,照亮了 屋的空间。 又是新的一 了。 苏倾心里略有安宁。恐怕每 也只有清晨醒来这会,才是她内心最为轻松自在的时候了。 宋府寿 厅。 刚吃过早膳,府上奴仆就忙手脚利落的将碗筷碟盘拾掇下去,并按照老太太的吩咐,沏了壶热气腾腾的茶端了上桌。 老太太笑呵呵的指着那壶茶道:“瞧瞧,你那二弟刚入巴蜀,就令人快马加鞭巴巴的送来这巴山雀舌过来。在家的时候还说他不着调,没成想这出去一回,倒还懂事了哩。” 宋毅笑道:“还不是老太太您教的好?” 老太太佯怒着朝他的方向挥了下:“贫嘴。” 宝珠在旁捂嘴笑。 宋毅看了眼吃吃笑的宝珠,抬手持壶斟茶的间隙,对老太太道:“近些时 我倒也留意了些苏州的青年才俊,倒也有几个品貌双全甚合我意。改 我叫到府上来让您和宝珠都相看一下,要是合适,也好早些给宝珠定个 子。” 老太太浑浊的双目刷的下就亮了,不由 直了身板灼灼看向宋毅:“这么快就有人选了?是在地方为官还是尚在进学?都多大岁数?都是哪户人家?家里可还有些什么人?可还……” “哎呀娘!”宝珠捂着脸起身跺脚,耳 子都红了:“能不能别再说了,都羞死个人了!”说完又跺跺脚,颇为羞恼的瞪了她大哥一眼,而后拧身跑了里屋去。 老太太才不管她闺女羞不羞呢,涉及到她宝贝疙瘩的终身大事,她恨不得能问出个祖宗八代。 瞧着老太太又要发问,宋毅笑着表示,过会就遣人将这几人包括画像在内的具体资料送来给她先行过目。 老太太这方罢休。 既然提到了这茬,老太太就难免又想到他那厢的婚事上来,虽之前他也提过暂不考虑这厢,可架不住近些时 总有些地方官的家眷过来打探。近些的有苏州府城的知府、同知、提督家的,远些的还有徽州甚至是豫章郡内的巡按、按察使等家的,这两江三省的官员凡是能数得上名号的,大抵都遣人了官眷过来,隐晦的表达结亲之意。这一来二去的,她这那厢心思难免又开始活泛起来。 “前两 苏州梁府台的家眷过来拜访。”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却也未直接入主题,斟酌着话只说梁府台升迁一事:“说来我从前也是见过这梁府台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半大小子,又是你同窗,犹记得你邀他来家做客的时候,你父亲还当面考校了你俩功课,直夸他学问做得好。只是之后你被举荐为贡生入了国子监读书,而他进士落榜后被派到滇南为官,一晃十多年过去,就再没了信。” 喝了口茶歇会,老太太又接着道:“说来他这些年来也不易。听他夫人讲,滇南地处偏僻又多蚊虫走兽,瘴气也着实厉害,在那是吃尽了苦头。说起此番梁府台能升迁一事,她是数次涕零,直道若不是你这总督大人的赏识提拔,他们一家如今还在滇南吃瘴气呢。” 听老太太提起梁府台,宋毅起先并未在意。梁槐是他昔 同窗,是有些大才的,可惜为人略有些迂腐,否则也不会在那滇南之地一待就是十数年。 他如今掌管两江三省军民要政,正是用人之际,此番升调那梁槐回苏州任知府一职,除了考虑昔 同窗之谊,更多是看重那梁槐的实干能力。不过两江三省的官场此番均有人事变动,梁槐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只当那梁槐的家眷单单过来 他这厢提拔的,宋毅也没在意,又兀自斟了杯茶,不紧不慢的饮着。 老太太隐晦的跟旁边的王婆子对视了眼,然后又笑呵呵看着宋毅道:“记得那梁府台好像也虚长不了你几岁罢?却没成想他家的大丫头都那么大了,好像是跟宝珠一个岁数?” 王婆子赶忙接口:“可不是吗老太太,正巧是一个岁数。真是二八年华一朵花,梁家小姐长得可是花容月貌,水灵灵的,瞧着就让人打心眼里喜 。” 老太太眼瞅着对面那厢依旧不为所动,索 就不藏着掖着了,干脆了就点明了说:“我就瞧着那梁家丫头是极好的。梁家也算咱们苏州府的名门望族,梁府台与你有同窗之谊,那丫头品貌又不差,若让我说,我对她当真是 意极了。更何况那梁夫人也私下与我提了,也不敢奢求你正 之位,便是平 ,哪怕贵妾,都是使得的。” 宋毅不紧不慢的啜了口茶,方道:“老太太,咱之前不是提过吗,此厢暂不考虑。” 老太太急了:“就算是婚姻大事方面你有顾虑,可纳妾总不影响着什么罢?那些个官眷三番几次来试探,我若再拿借口推拒,还不知他们私下会编排些甚么。” 见宋毅沉眉不语,老太太有些猜测,不由试探道:“难道……你是想要高娶?”娶京官之女亦或……尚主? 提到尚主,老太太脸 有些不太好看,她可是听说,那些尚了主的驸马家里人,见了公主娘娘可是要下跪行礼的。哪怕是婆婆。 宋毅的思绪正陷入朝中错综复杂的局势中,忽的听的尚主二字,顿时哑然失笑。 “老太太您多虑了。” 本朝律例,驸马是不得有官职加身的。能尚主的,要么是无 基背景的青年才俊,一朝金榜题名被钦点为驸马,要么是 基深厚世家纨绔子弟,入官场无望,索 尚了主,给家族 层光环,亦给后代留有荫蔽。 若说让他尚主……宋毅摇头失笑。他们宋家是世代簪缨之家不提,难道他宋毅就是那不学无术的纨绔? “老太太放心,并未有高娶之意。”宋毅叹道:“缓两年罢,那时朝局大概就能明朗了。” 此时两江三省的地方官员也在暗下揣测,他们上峰大人可是有高娶之意。 “制宪大人断不会高娶。”苏州城梁府内,梁槐说的十分断定。如今朝中 派倾轧严重,大半朝臣都陷入皇太孙和九皇子权利之争中,难以 身。尤其是近些年当今圣体不适,两方派系更是斗得你死我活,可能今 尚是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明 就成了任人作践的阶下囚,其残酷程度实在令人触目惊心。 而他们上峰大人宋制宪,入朝为官十年 基深厚不提,如今更是掌釐治军民,综治文武,察举官吏,修饬封疆,堪称大权在握,便是当今圣上对他也是信任有加。若是高娶,便难免陷入 派之争中,制宪大人 有谋略,又怎会自断前程。 见他夫人似有不信,他亦不多做解释,只道:“制宪大人便是低娶,只怕也难轮得上咱们梁家,你也莫再起那厢心思,也省的旁人看轻咱家姑娘。” 梁夫人闻言,气得差点一个撅倒。这个迂腐的老学究,他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两江三省哪家官员不惦记着督府后院的位置?一发 二平 四偏妾的位置都虚着,便是不奢望那发 位置,就算是平 或妾,都怕要争破了头去! 不趁着同在苏州府城的先天之机,多去宋府 个脸,以便近水楼台先得月,还让她莫再起那厢心思,这是何道理? “什么叫看轻咱家姑娘?”梁夫人气急:“人家制宪大人那是一方封疆大吏,正二品大官,便是他后院的一个小小妾室,那也飞黄腾达了!不知多少户人家都惦记着呢,难道就单单咱们一家巴巴凑上前?若咱家钰儿真能得宋家眼缘进了督府后院,旁人便是巴结都来不及,何来看轻?” 梁槐皱眉:“制宪大人毕竟是我昔 同窗……巴巴送女儿过去做妾,倒显得我小人之径,还是不妥。” 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