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珐琅杯碰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喝酒!” 弗格斯夫人一饮而尽。 两人默默地喝酒,她还给她盛汤,罗宋叶、香菇和汁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人的香气。 她喝了两大碗。 牛排也吃了点,煎得有点老,不过,柳余还是全部吃了。 两人聊了很多,柳余还聊莱斯利,聊神,聊在神的一切。 “你他。” 弗格斯夫人无比笃定地道。 柳余笑,她喝得多了,一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辰,补充: “曾经。” “为什么是曾经?这样一个男人,如果母亲年轻二十岁,也会不可自拔地上呢。” 弗格斯夫人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少年面而来的英俊和强势——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抗拒的魅力。 “他杀死了我。”柳余“咯咯咯”笑,“他囚我,看我逃,又想杀死我……” 少女带着一丝执拗,认真地告知: “对外面的人,我随便他们怎么样……” 她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可我的人,他一定、一定、一定要把我摆在第一位。” “那恐怕有点难。”弗格斯夫人忧愁地道,“即使是你父亲最恋我的时候……如果我做出有辱弗格斯家族名誉的事,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把我逐出门。” “我知道,我知道,这很难……” 少女支着下颔,不住地点头,醉意让她的双颊透出熏然的粉,憨态可掬。 她一挥手: “所以,我不要他了。” 她捂着心:“太苦了……我才、才不要。” “……以前你父亲很喜话剧,在他还站得起来的时候,经常带我去看……其中有一部,他反复看了十几遍,而每看一次,都会泪……母亲从前不懂,后来懂了,话剧名字我到现在都记得,叫《孤独的旅行者》……里面有一段台词,”弗格斯夫人用顿挫的语气唱,“……漫长的黑夜噬了一切。我只是一个盲人,在孤独的道路上走了很久很久,可有一天,我看到了曙光,我欣喜若狂。可那曙光一闪而逝,黑暗占据一切……” “我是一个盲人,我希望我是个盲人……我在孤独的道路上行走,我希望我从不曾见光明,让黑暗只是黑暗,让荒芜永远荒芜……可现在,我见过光明了……我再也回不到过去……我是个盲人,可我内心充诗歌,我见过了天空的彩,闻到了风的气味……” “贝丽,”她轻轻的唤她,“你见识过、拥有过。” “那么,你就不再是个盲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平淡的语气,柳余刚才没掉下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真没出息。 她道。 “不要再抗拒,下一个人吧。” 弗格斯夫人道。 柳余捂着脸: “我,我……” 她觉,她在一点点变好。 那些荒芜的地方,开始长出青青绿草,开出鲜妍的花。 第一百四十九章 鎏金烛台, 食物的香气,啜泣的少女,还有温柔的贵妇。 “噢贝莉娅……是母亲的错, 又让你想起了那些伤心事。”弗格斯夫人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说了, 喝酒。明天还有一场生宴会等着我们。” 柳余擦了擦眼泪,红红的眼睛和鼻头让她看起来像只兔子。 她点点头: “恩。”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自觉的羞赧。 弗格斯夫人拔开酒罐的子, 汩汩的酒夜重新注入酒杯, 推过来: “喝吧。” 她还亲手给她盛了碗汤, 目光注视着汤碗上漂浮的碎叶,轻声道: “这罗勒叶很难得, 只有大贵族和廷才能有……你小时候偶然吃过一回, 就一直吵着再要……没想到隔了那么多年, 这是第二回 。” 柳余没吭声。 弗格斯夫人抬头,眼里有着怀念: “我说的, 是不是太多了?” 柳余摇头: “不, 母亲,我喜听这些。” 两人碰杯,断断续续地喝。 拜酒所赐, 弗格斯夫人一直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发生在弗格斯家的趣事……柳余弯着眼睛听着,仿佛也真的参与进了这段过去,好像自己是弗格斯夫人口中那个备受宠、又“受了大委屈”的女儿…… “我很幸福, 母亲,我很幸福。”少女捂着脸, 眼睛闪亮,“……脸好烫。” “噢贝莉娅, 你醉了。” 弗格斯夫人支着下颔,咯咯咯笑。 她笑起来嗓音更尖了,像是一把“突突突”的机关,可配上她半老的风情,以及眼角挤出的鱼尾纹…仿佛与窗外的月、面前的烛光相融,组合成一幅母亲的底…… 柳余看着她,突然道: “母亲,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 弗格斯夫人莞尔: “噢贝丽,你今天就像个孩子。” 柳余起身,在弗格斯夫人惊讶的眼神里,从身后抱住她,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闷闷道: “我就是个孩子。” 弗格斯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任她抱了一会,回过头: “好了,贝丽,母亲今天陪你睡。你喝得够多了,我们上去吧。” 她大大的蓝眼睛是那么温柔,少女高兴地点头: “恩!” “走吧。”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上楼,楼梯口蹲着的灰斑雀斜睨着两人,突然间一拍翅膀,飞了起来。 “斑!” 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而后,夜又恢复了寂静。 —————— 柳余躺到了上。 那双蔚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给她鞋、擦脸、掖被子的弗格斯夫人,一刻都不肯挪开,生怕她离开似的。 “母亲,你永远不会不要我的,对吗?” 她问。 声音软软的,柔柔的,像是刚出壳的小鸟。 弗格斯夫人低头,将她散的发丝捋到耳后,温柔地道: “噢当然,哪个母亲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不,有的。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母亲,也不是每个母亲都会喜自己的孩子。 少女的蓝眸里滑过一丝黯然。 “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贝莉娅。”弗格斯夫人轻轻拍着她的被子,“好了,快睡吧。” 少女像是得到了了不起的承诺,足地闭上眼睛,过了会,突然又睁开: “我想听母亲唱歌。” “……嗯,贝莉娅想听什么歌呢?” “随便,只要是您唱的,什么都行。” 少女大大的眼睛里是诚挚,因酒熏红的小脸让她看起来像一朵绽放的花儿。 弗格斯夫人上了。 给两人拉好被子,一只手搭在被子上,轻轻哼唱起来: “……安睡吧,宝贝……丁香花、红玫瑰,都已经闭上眼睛……圣婴树,会在梦中出现……宝贝,闭上眼,圣光照耀你,天神守卫你…… 静静地睡吧,愿你梦到天堂……静静地睡吧,愿你梦到天堂……” 在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声中,柳余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睡意、酒意,以及女人身上的香气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味道,不很好闻,却很温暖。 她觉到了踏实。 夜渐渐深沉,似乎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睡。 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