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唤我一声夫人,当知道我是齐家主母,得皇上赐婚。”林诗懿似是对荆望的反应颇为意,缓缓靠回椅背,“你最好同我讲实话。” 荆望从来不善扯谎,笨嘴拙舌的直肠子也从来难与人在口舌上讨到便宜,这会便干脆眼神一歪看向一旁,不再答话。 林诗懿也不急,等了片刻,抬了抬嗓子,幽幽喊了声:“起轿——” 荆望猛然回头瞪大眼睛盯着林诗懿,“你便是那轿中的神医!” 林诗懿微微一笑,抬眸颔首。 “怪不得……怪不得侯爷不要命也要娶你!”荆望“噗通”一声跪在堂前,若不是碍着男女有别,只恨不能上前抱着林诗懿大腿,“神医……呸!夫人,你救救我家侯爷!” 林诗懿抬手对荆望做了个起身的手势,“那你现在可是要同我说实话了?” “我说,我说!”荆望起身,直接抬手用袖子蹭了蹭一脑门子急出来的汗。 “侯爷中毒是在倾山之战前夕,他是明知道有毒却饮了那杯酒,可是侯爷说他有解药!倾山之战以后,侯爷受的伤虽是不轻,但小心护着也是一天天地见好。可自打回了隗都,明明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子不知道比在北境好上多少倍,可那伤口眼见着一天天的愈合,侯爷的身子却是越来越差了!” 林诗懿细细回忆起前世“倾山之战”的细节始末。 齐钺在与北夷大军决战巴彦淖尔之时手刃哈斯乌拉,也为哈斯乌拉所重创,失足跌进巴彦淖尔的湖水中,被水冲到了下游,才有了主帅失踪的战报。 齐钺被寻回后,被证实是身染了一种名唤“布吉娜”的毒。 上一世的林诗懿虽已经读医药典籍,但对毒理一脉却知之甚少;而这一世,她做了正经的大夫,对“布吉娜”这种毒尚算是有大致的了解。 布吉娜原是生长在北夷人统领的草原上的一种杂草,在北夷与隗明的界之地也时常能看见。 北夷人本不善用毒,布吉娜被发现也是因为草原人畜误食后会出现头晕目眩,四肢乏力的症状,原也不致命。 但也正因为北夷人不善用毒,布吉娜在北夷也不失为一味不错的毒药。 下入牲畜马匹的饲料或是兵将的吃食,因其只有青草的味道,极难察觉,误服之后虽不致命,但人畜尽皆无力,便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 可布吉娜作为毒药在中原各地很是罕见,除了因为此草无法在中原土地生存以外,还因为布吉娜在中原本算不得什么毒药。 中原有一味连草药都算不上的植物,泡水饮用便可缓解布吉娜的症状,只要多饮月余便可排清体内余毒。 这一味草植,便是茶叶。 中原人大多喜茶,大户人家喝的是上等的名茶,平民人家也能买得起些茶叶碎渣。 可北境却并不产茶,和平时期还可与隗明通商购进一些,打起仗来茶叶便更是稀罕了起来。 因而北境人对齐钺下了布吉娜的毒倒也不难理解,只是…… 林诗懿确定,无论是医书药典,还是她亲眼见过的病患,布吉娜的毒都远远不可能导致齐钺全身皮肤渗血的奇怪病症。 且齐钺的病症是在回隗都后才渐加重,这一点与前世从未离开过隗都城的林怀济不谋而合。 看来真正的幕后黑后,仍是隐藏在隗都重重帘幕之下。 思虑甚久林诗懿才开口问道:“你家侯爷可饮茶?” 还未来得及等到荆望开口答话,大门“哐啷”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 晌午的光细碎而柔和地从门外探进来,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人影,一路铺到林诗懿脚下。 “夫人关心为夫生平喜好,为何不亲自来问我?” 林诗懿闻言不必抬眸也知道来者何人,他缓缓起身,绕过齐钺准备朝外走,经过齐钺身旁时,淡淡地说:“我只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做寡妇。” “侯爷!”林诗懿还未走出房门,门房的小厮便匆匆赶了过来,“皇上又赐了药材下来,您……” 小厮抬头瞧了眼一旁的林诗懿,略顿了顿,“赐药的太监在门口呢,您……同夫人一起去谢恩吗?” “夫人……”齐钺偏头看了眼林诗懿的背影,“身体微恙,就不……” “你先去院前侍候着。”林诗懿并不理会齐钺,出言打断道:“我与侯爷收拾一番便来。” 参、鹿茸、郁金、苏木…… 送走赐赏的公公,林诗懿手指划过一排美的锦盒,将里面的药材一一拿出来细细琢磨,左不过是些益气活血的补药,针对的都是齐钺的外伤,瞧不出有半分异样。 传赐的李公公一回到中就急急赶去勤政殿复命。 “给皇上请安。” 隗文帝随手撂下手中奏章,“齐钺的身子好些了吗?” 奏章碰倒了案前的笔架,李公公一面上前收拾,一面答道:“定北侯携懿宁郡主出来道谢,已是瞧不出有什么问题了?” “郡主?”隗文帝眉峰一挑,“李奉,朕发现你最近的差事是办得越发的好了。” 李公公连忙赔笑道:“圣上这是哪里话,小的不过依着圣上的吩咐办事罢了。” “是吗?”隗文帝不动声的从李公公整理好的笔架上取下一只银毫,“若非你差事办得好,齐钺为何要封你一封大红包啊。” “圣上……圣上!小的没有啊!”李公公吓得扑倒在地,顿时冷汗连连,“定北侯给小的赏钱,也是谢皇上恩啊!” “他给你赏钱,要的就是你别来朕面前言语他与新夫人的事,我说的可对?”隗文帝放下手中笔,阖眸靠在龙椅之上,“你又去哪收了份银子,竟敢到朕面前嚼定北侯与新夫人的舌头子!” 李公公跪伏在殿前,大气都不敢,斗大的汗珠子顺着下巴滴在殿前的墨大理石砖上。 “滚出去。”隗文帝仍是不睁眼,“王这么大,你自寻一个去处,别再教朕瞧见你。” 李公公去后,大殿屏风之后,一朝服男子距步走出,只对隗文帝恭谨行礼,并不言语。 “都说你表妹与那齐钺不睦,朕心里一直不安,深怕错点了鸳鸯谱。”隗文帝起身,扶起殿前男子,“后天除夕恰逢你表妹三朝回门,韫谦啊,你也帮朕好好劝和劝和?” “小姐!马车备下了,咱走吧!” 林诗懿打大老远就能听见付妈妈的大嗓门,她走上前去往府门口一望,“只有我一人归家,何故备下这样多的马车?” “姑爷教人备下的,三朝回门的谢礼,除夕新年的贺礼,还有……”付妈妈掰着手指头数着,“我也算不清了,大抵都是年前圣上赐下好东西。” 林诗懿瞧着门外的马车,大抵在心里估量了下,“他可还吩咐了别的?” “姑爷说身子不适,怕给老爷过了病气,就不同小姐一道回去了。”提到齐钺的身子,付妈妈总算收敛了嗓门,“姑爷说,老爷那边还请小姐多担待。” 林诗懿又回头瞧了眼悉的侯府景致,默了半晌才道:“走吧。” 齐钺的脉象她已经把了又把,细微的病症也都向荆望等询问得一清二楚,眼下只差好好研究解药的事了。 北境催问齐钺归程的奏报一封接着一封,熬不出正月里,齐钺就该走了。 她今跨出了将军府的门槛,便没有再回头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容我再让齐钺嚣张两天..不会太久了!!! 第9章 弯刀寒芒破除夕 落便是除夕夜,家家户户忙着晚间的团年宴,东门大街张灯结彩,一来庆凯旋,二来贺团圆。只是酒肆茶楼关了张,街上行人未几,难免显得寥落。 到底已经不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水马如龙。 马车摇晃得林诗懿昏昏睡,直到听见一声刀剑出鞘的金属嘶鸣,紧接着是一声男人的断喝—— “何人!” 一个脸是血的男人突然冲出街道倒在马车前,车夫忙不迭地拉紧缰绳,制停马车,一连串动作太过突然,颠得马车内本就不大神的林诗懿一个趔趄,险些摔出马车。 “何事?”林诗懿稳了稳身子,掀开马车窗帘一角问道:“我方才似是听到了荆望的声音?” “有人突然冲到马车前,荆望他……”付妈妈拧着眉眼朝马车前瞧了两眼,支吾道:“也不知那人还活着吗……” 事关生死,林诗懿也不再多问,提起裙摆便跳下了马车,也不顾付妈妈在身后嚷嚷着“危险”,径直上前查看。 她看见荆望单膝触地跪在马车前一丈远,臂弯里横着个脸是血的男人。 男人自额头出的血迹已经有些干涸,糊了半张脸,嘴角还渗着丝丝鲜红的新血。 那男子俨然已经气若游丝,林诗懿来不及多想多问,直接上前开男子的袖摆,搭了搭脉。 荆望行伍出身,懂不了那么多繁文缛节,倒是在一旁拦不住自家小姐的付妈妈,难受得只得捂上了双眼。 “药,提气的药。”林诗懿眼神朝四周围巡视一圈,最终落在荆望身上,“你家侯爷在马车里都装了什么?可有药?” 荆望点点头,“年前里赐下了好些补药,侯爷补身子吃掉些,剩下的都在车里了。” “好。”林诗懿即刻转头,“付妈妈,寻人把车里装药的盒子悉数抬过来。” 付妈妈瞧着林诗懿坚定严肃的神情也便不敢多问,紧忙跑去安排。 “你为何在此?”林诗懿这才得空问了荆望一句,“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荆望支支吾吾,一来不知如何向林诗懿解释怀里男子被自己误伤,二来,他出现在这儿的事,本也是齐钺吩咐过不准教旁人瞧见的。 现下,全都搞砸了。 林诗懿掏出怀中锦帕,替受伤男子简单地清理了下脸的血迹,问道:“你干的?” “他突然冲向马车,我隔得远也瞧不清,只当是刺客呢,飞身一脚,谁知道……”荆望羞恼地低下头,“谁知道凑近看清他一脸血也已经收不住了……” 付妈妈带着身后小厮抱着几个锦盒快步跑了过来,林诗懿旋即在里面寻摸出一盒参片喂伤者服下。 “我已经尽量收着劲儿了!”荆望看那男子服下参片仍是没有要转醒的迹象,又解释道:“真没想到他这么不仅踹,这样也能吐血……” 林诗懿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的装扮,寒冬腊月里,一身单薄的棉衣罩着件破旧青衫,叹息道:“人家是个读书人,你当是你们军营里的糙汉子吗。” 荆望又瞧了眼怀里被林诗懿大概收拾干净了的人,嘴上还不服气的嘀咕着:“大老爷们的糙点有什么不好,这小子也太白面皮了。” “付妈妈,把马车里的东西收拾一下,空出个躺人的地儿来。”林诗懿不再搭理荆望,起身吩咐道:“再把我车里的暖炉也一并送过去。” 见林诗懿已经起身要回马车,荆望也一把打横把怀里的人抱起,问道:“他没事吧?” “有参片吊住这口气,暂时死不了。”林诗懿又回头瞧了一眼,“但若想救人,起码得先找个暖和的地方。” 荆望滴溜着眼珠子琢磨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林诗懿话里的意思,总算松了口气儿:“那夫人别麻烦了,这小子这么轻,我扛着他去相国府便是。” 林诗懿这会已经回到马车里,没好气地回了句,“那他即便不冻死,也得被你颠死在半路上。” 相国府内高软枕,偏厅厢房内一群下人进进出出地忙活着,各个人的脸都透着诡异。 三朝回门的新嫁娘没有带回新姑爷本就已是奇闻,偏偏相府嫡女,侯府主母,圣上亲封的郡主还带回个脸是血的陌生男人,在这一片喜庆的年下,着实晦气。 林诗懿搭脉、施针、处方,好一阵忙活,一旁的荆望急得直打转,想凑上去瞧瞧,又总被林诗懿嫌碍事。 “行了。”林诗懿抬手拭了拭额角薄汗,瞟了眼荆望,“你要是实在闲,便再去隔壁屋搬个暖炉来,把屋子烧得再暖一些,他这便该醒了。” 荆望一脚给人踹了个口吐鲜血,帮不上忙一直内疚到现在,得了吩咐便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两步便蹿出门去。 一旁差点被撞倒的付妈妈撇了撇嘴,“这侯府的人,都好没规矩……这哪一点像而立已过的人?”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