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阿昭,死的时候才十二岁啊。 想到这儿,她通红着眼,狠狠地咬着牙。凭什么他周显恩剩了半口气,还能活这么久?他这个害了周家的灾星早就该死了。 第56章 心意 入夜, 谢宁在屋里点起了烛火,又将刚刚煮好的挂面摆到了桌案上。因为是他的生辰,她还特意煮了 蛋。她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只得按照他平时的口味做了 一桌子的菜式。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做好这些。 可周显恩却迟迟没有回来。 她端坐在入门处, 胳膊撑在桌子上,拖着腮, 望着门外。直到她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 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响起,周显恩的身影才在夜 中渐渐走出来。 她惊喜地抬了抬眼,睡意全无,立马站了起来。周显恩进门的时候脸 有些难看, 却在看到谢宁的时候稍微缓和了一些。 他始终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如同山雨 来, 整个人都隐隐和平时不太一样。谢宁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将军你应该饿了吧, 我给您准备了晚膳, 再不吃就要凉了。” 周显恩没有抬头,只是不冷不淡地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他说罢了,就推着轮椅要往 榻上去,似乎是想睡了。 谢宁瞧了瞧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做的一桌子的饭菜。低垂眼帘, 遮住了眼底的一些失望。 她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手指搅着衣摆。良久,才颇有些内疚地道:“对不起,将军。”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知道周显恩从昨天开始就心情不好,也许是因为昨 她哥哥的事,也许是因为她没有在意他的生辰。 她真的很想把话都说清楚,不想和他这样冷淡下去了。 听到她的声音,周显恩宽衣的动作一顿,眉头紧锁,眼中的烦躁终究还是被他生生 了下去。 她没做错什么,却还要来哄着他。 他转过身,推着轮椅到了桌案旁,虽面上隐隐有冷 ,却也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见到周显恩过来,谢宁抬眼笑了笑,有些意外的欣喜。他肯过来吃饭,应该就是接受她的道歉了。思及此,她的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了一些。 “这些都是你做的?”周显恩看着桌上的菜,没有动筷,声音带了几分嘶哑,像是久未开口,眼中的 翳却消散了一些。 谢宁轻轻点了点头,眼里却突然有些酸涩。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周显恩能像现在这样跟她好好说话,真好。 她还有些内疚地道:“将军,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今 是您的生辰。所以没有来得及准备什么,下次,我一定好好给您准备礼物……” 她其实很想说让他不要再生她的气了,可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却见得他抬起眼,眉头紧锁,冷冷地看着她:“谁告诉你今 是我生辰的?” 不知为何,谢宁突然觉得他现在的神 有些吓人,他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她,冷得让人发颤。 她愣了愣,手指不安地搅动着衣摆:“我听别人说的,才知道是您的生辰。我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也不知道您喜 什么。”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要是这些菜不和您的胃口,嗯,还有这碗清汤挂面,听说您喜 吃,我特意给您做的,您试试好不好?” 周显恩的脸 在她说到挂面的时候,一瞬间变得很难看。目光冷冷地扫过桌案上摆置的菜式,气的 膛都在起伏了。 尤其是目光落在那碗清汤挂面上,眼中更是隐隐带了血 。 “谁让你做这些的?”他坐在轮椅上,怒视着谢宁,声音带着和平 完全不同的戾气,让她没来由地一阵慌 。 面对他的质问,谢宁在一瞬间有些茫然,她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为何他会这么生气。 她急忙解释:“将军,我只是想给您过生辰,我以为您是在生我的气……” 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得周显恩的眼神从盛怒变为了暴 ,直直地盯着她看。也只是一瞬间,他整个人就 沉了下来,连放在轮椅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将军若是不喜 ,那我把这些菜撤回去。”谢宁急忙站起了身,要去收回盘子,周显恩的神 很奇怪,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她刚刚动身,却见他一抬手,桌布被掀翻,大大小小的盘子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突兀地响起,刺耳又吓人。 桌布裹着瓷器碎片,门口的烛火都被扑灭了一盏。 蛋滚在地上,打了几个转才停在她脚边。 谢宁身子一抖,失神瞧着碎了一地的盘子,好半晌都说不出话。 这些菜,是她在厨房做了两个时辰才做好的,就算不喜 ,跟她说一声就好了啊。 她低下头,终究是没说什么,眼眶却是慢慢地红了。 周显恩就坐在原地,背对着谢宁。身形紧,微微颤抖,一头墨发凌 地散着。死死地握着扶手,指节泛白,青筋暴鼓,像是极力在 抑着什么。 良久,像是从齿 间挤出的话,生冷又僵硬:“出去!” “将军,是我做错什么了么?”谢宁站在原地,微张了嘴,眼中却慢慢浮现出雾气。她真的不知道,周显恩会这样生气,她不是有意的。 她甚至不知道他为何生气了。 她只是想努力地跟他好好相处,她真的不喜 两个人不说话的样子。很多时候,她都好想直接问他,他为什么生气了,为什么不理她。她想让他别这样了,可现在,她只觉得喉头被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真的不明白,明明昨 还好好的,不是么?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餐盘打翻的声音渐渐消失,整个屋子陷入死寂。烛台上的火光明灭不定,跃动在纸糊的窗户上。 谢宁觉得身子有些僵硬了,她有些茫然无措。她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发脾气,目光触及他放在轮椅上的手时,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的手像是刚刚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正在汩汩地 血。应该是掀翻餐盘的时候被割伤了。 “你的手受伤了。”那一片血 怵目惊心,她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往前走着,想去看看他的伤势。 周显恩转过头看向她,一半的脸映在烛光里,一半隐在 影中。他的眼神空 ,没有丝毫温度。只是望着谢宁的眼睛,缓缓地开口:“我让你出去!” 冰冷的声音响在屋内,撑柱旁的烛火幽微。谢宁的脚步就硬生生地被他的眼神吓得停了下来。 可他手上的伤还在 血,淌在地上,很快就汇成了小小的血泊。他却像是无知无觉一般。 她虽然害怕,终究放心不下周显恩的伤。她快步走到他身旁,拿出手帕就要为他包扎伤口。可她刚刚伸出手,就被周显恩狠狠地攥住了手腕。 他的力道很大, 本挣 不开。此刻盛怒之下,力道更是没有分寸。谢宁白皙的手腕以 眼可见地速度红了起来,她拢了拢眉尖,眼里的雾气也越来越重,像荷叶上滚动的 珠,只要一眨眼就会掉下来了。 周显恩睨眼看着,一字一句地道:“我说了,让你走。” “可……你的伤,还在 血。”谢宁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连开口说话都有些艰难。 周显恩眼中的 郁更重,他一用力就将谢宁整个人都向他拉近,几乎快要贴在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谢宁呼 一滞,睁大了眼看着他。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你不是要走么,那你现在就给我走,走的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在谢宁错愕的神 中,他生冷地开口:“别假惺惺的了,虚伪。” 为了报恩才委屈求全留在他身边,现在看到他这样的真面目,她一定是更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了。 以前她没有选择,现在她哥哥回来了,她想走不就是随时的事么? 留在他这样一个脾气不好的废人身边,她肯定早就厌烦了。他不是什么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他是恶鬼,暴 嗜杀,人人畏惧。 所有的人都在等他死的那一天。 她肯定也是这样以为的,他没有几年可活了,所以才待在他身边。过一两年,他死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走了。 与其等着她离开,不如亲自让她走了,起码不会有被背叛的 觉。 泪水落在周显恩的手背,他的动作一滞。 谢宁抬头看着他,眼眶通红,似乎有些发愣。原来她做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惺惺作态。 原来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虚伪的人。 良久她才低低地开口,像远山上的云雾风吹就散:“将军,是不要我了么?” 周显恩皱紧了眉头,握在她腕上的手一松,眼中不可遏止地涌动出痛楚的情绪,却在一瞬间被他掩藏了下去。 他别过眼,推着轮椅往塌上走,身形消瘦,肩胛骨似乎快要戳破薄薄的衣衫,在夜 中渐渐变得朦胧不清。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只要再往后退一步,就可以触碰到对方。 可他只是冷冷地开口,声音没有了戾气,反而透着深深的疲惫:“你走吧。” 谢宁还站在原地,耳畔散落的鬓发有些凌 ,眼睫一颤,泪珠子就落了下来。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质问,只是笑了笑,声音虚浮:“好。” 踩着一地的瓷器碎片,她慢慢地往门外走去,一步一步,身形摇摇 坠。直到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她停了一会儿,屋内依旧只有无边的死寂。 她闭了闭眼,泪珠顺着纤细的脖颈滑落,终是渐行渐远了。 屋内的周显恩坐在轮椅上,外面的脚步声慢慢听不见了。只有夜风卷着窗户,啪嗒作响。案台上的桃花谢了,只留下发黑的枯枝。 喉头一阵 意,他俯身剧烈地咳了起来,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隐隐透着黑 的鲜血落在地上,他扶着 栏,面上只有一片沉寂。 良久,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地上那碗打翻的清汤挂面上,忽地低头笑了笑,带了几分自嘲。 谢宁很好,好到和她在一起,让他差点都快忘了,原本的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碗面就是在提醒他,他这一生都该活在黑暗里,他的罪,他做过的事永远都洗 不了。 他活着的每一天,只是为了赎罪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最 的地方应该就在这儿了,所以接下来可以放心食用了。 不过也不算 啦,如果永远不去触及对方心里最 暗、最深沉的痛苦,其实很难长久。 一开始会冷战争吵,但是真 的人肯定会试着去了解、接受并且帮助对方走出来。 接下来,就是大将军打脸追 了。 第57章 习惯(一更) 夜雨声烦, 吹得窗户哐当作响。云裳躺在 铺上, 糊糊地翻了个身,就听得细微地敲门声响起。 她耷拉着眼皮, 烦躁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正要开口问是谁,却见得窗户上映出了一个 悉的影子, 她忽地睁大了眼, 急忙穿鞋下 了。 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她卸下门栓,见到站在门口的人,先是惊讶地张大了嘴, 眼眶慢慢地就红了。 走廊上,大红的灯笼高悬,被风吹得四晃。谢宁似乎冒雨行了一段路, 衣袖和发髻都被雨水打 了些,水珠子顺着她的鼻梁滑落。眼睫尖儿上水雾雾地,遮掩住的眸光却没有半点 彩。单手抱臂, 似乎有些冷。 见到云裳出来, 她的眼神才动了动,嘴角扯出笑意:“云裳,我想在你这儿睡一晚。” “夫人,您怎么淋 了?外边冷,您快些进来。”夜空炸响了一声闷雷,云裳低呼出声, 慌 地给她让了道,又急匆匆地跑去拿了干净的帕子。 谢宁倒是不甚在意,低垂着眼帘,进了屋。因着衣裙上还有些雨水,她便没有坐下,只是站在窗户旁,随意地将目光落在点燃的烛火上。 云裳拿来了帕子,一面细致地为她擦着头发,一面心疼地问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淋 了。”她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像是想通了什么,咬了咬牙,颇有些不忿,“是不是将军他欺负您了?” 她这儿是下人睡的地方,离后院有一段距离不说,还十分偏僻。怎么可能是因为避雨才到这儿来的?而且她从小就开始跟着谢宁,只需瞧一眼,就知道她这儿心里定是极难受的。 谢宁身子一僵,情绪低落了几分。却还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将帕子取下,自己擦着衣袖。她摇了摇头,发尾的水珠子就溅起:“没有,只是出门忘了带伞,雨下的太急了,所以才来你这儿避避雨。”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