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不知道李家那些腌臜勾当，又怎会在府内多年供奉一尊挖眼金佛！你如果知道，又怎会和我有亲生子！”
每一个字，如一道惊雷，将混
的堂屋劈成数瓣，像裂开数个时空。裴训月一时间错置其中，恍若还于三年前的元夕，她刚卷好花灯就听见京城发生一场滔天大火。身后是孙荃遥远如彼岸传来的询问：“大人......咱们是......照常发落朱夫人吗？”
“以赎论白银赎罪，是从轻发落吧。”裴训月回忆《大梁律》，轻不可见摇了摇头。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凿花砖，闪烁的光影里，李明香已经晕过去了，脖子上尽是扼痕。
第12章 挖眼金佛
（十二）刎颈
当夜，刑部的人，便押走了举人周充。
刑部主复核，重审京师百官徒
笞、杖、徒、、死，五刑依次加重以上重罪案。周充虽通
杀人，但有举人之名。大梁素重科举，轻易不杀文人。裴训月定了他绞刑。不过判词
上去，刑部怎样终论，现在还难定音。经此一案，朱知府的仕途怕是断送。他也停止了嚎哭，一脸木相，不晓得方才是否假做慈悲。几房姬妾因这事变哀哀啼泣。太医匆匆赶来，给昏
的李明香服下鹿角酒。裴训月提起月白衣袍，在朱广弦无神目送下，跨出了朱府的大门。一道相送的，还有京兆尹孙荃。
“我先行回僧录司处理积案。多谢孙大人今夜雪中驰援，才得朱府一案水落石出。”裴训月谦辞。
“哪里，我左右不过是个传话筒罢了。”孙荃憾道，“靠大人严明才让真凶伏法。大人，我送送你。”
话虽如此。京兆尹可是个京城官场里的上下求全之位，而听说孙荃久居此位堪堪七载。何来稚笨，藏拙罢了。世人皆知李明香此案难判。烫手山芋，不如扔到裴家手里。
裴训月此番虽保了李明香不受刑罚，却没有保下她的名声，当众
讯，算得上一点小小反抗。毕竟，枉死了翠珠和小棠。
谈话间，二人已经走至僧录司门口。那面硕大的路鼓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夜
中边缘闪烁金光。鼓面留下斑驳的旧人掌印。裴训月盯着，忽然想起三五
前，翠珠奔来敲响这面鼓，随后走进僧录司，叽叽喳喳，讲自己被冤，无罪。三寸的红指甲翘起来，像一把子清透的玛瑙。那竟是与她最后一面。
再敢争斗又如何？换不来
命的凭恃。也许出身才是最大的凭恃。可李明香有了出身，却仍旧保不住儿子的安危，要拱手送到天津卫才求来无虞之全。
从僧录司往前望，长街后便是高可齐天的利运塔。修葺的工奴们汩汩转动水轮梯，往窟中更深处去。那儿伸手不见五指。
裴训月忽然觉得天地间有张巨大的网。只是从前她看不见。
“告辞。”孙荃送到僧录司口，策马离开。诸人进了东厢房。木几上，摆着余下的案卷。红姑靠过来给灯
油，忽然间，裴训月握住了她的手。“我想家了。”她说。
红姑无言。一旁的林斯致亦沉默。伤
俱漫上心头。忽然间，一阵疾风刮过，众人觑那油灯忽明忽暗间，烛影好像小山重叠。案卷也被风吹得响动，哗啦啦翻过数页，刚好停在描摹化虚的死相那张纸。微小的朱砂点在人像背后，以兆此处失血。
翌
。裴训月起了个大早，叫红姑陪她去北坊东街一趟。
“作甚？”
“去寻金吾卫刘
。”裴训月道。二人脚程都快，不一时便到了座素净小院前。一位貌美但并不年轻的妇人
着惺忪睡眼出来：“请问寻谁？”“金吾卫刘
，”裴训月笑，“想必这位是嫂嫂？”她作揖，“我是他衙门里的好友，过来问点私事。来得早，叨扰了，恕罪。”瑞娘还了礼，便请二人进了里屋。“龄儿！来跟客人问好。”瑞娘喊。一个小男孩正在喝粥，闻言，哒哒跑过来道句万安，又一溜烟地跑走。
“这是我儿子，他怕生，见笑了。”瑞娘道，又引着裴训月往里走，“家里小，你们要谈事情的话，请进这间房吧。”不一会，便见她端来两杯热茶同些果子。裴训月瞥一眼房间，四四方方的，摆了张小几，堆了不少杂物，但都收拾齐整。“这是
伢儿平时读书的地方，不临街，安静，方便讲话。大人稍坐。”她温柔笑笑，放下茶盘，半掩了门，去唤刘。“小门小户，礼数如此周全。”红姑用木箸挑了挑茶果子，诧异道。那茶果粉白相间，状如鲤鱼，鳞片栩栩，比三仙居只售贵客的还要
致。“民间妇人手巧，也是有的。”裴训月喝了口茶，“不过，这些巧物儿一般自己家里不吃。能立刻就奉上来，难道这刘
经常有客？”话音刚落，只见门外一个青衫落落的男人走进来。眉目生得清俊温润，正是金吾卫刘
。看神，显然是刚睡醒，冠发胡须却收拾得清
。“红姑，你去帮我再倒杯茶。”裴训月猝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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