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他索马上派他们以新郡守的名义,前去警告各处百姓:一旦发现李牧反贼,便当即刻将他捉来郡衙或当场杀掉,若有敢窝藏罪徒者,全家死罪! 可他哪里知道,这些百姓不懂朝堂争权夺势之事,也不懂李牧为何好端端的要“谋反贪墨”,但他们会凭借本能的良心去判断—— 李将军是数趟从匈奴铁蹄下,救了他们全家的大恩人,更是这回洪灾中,一趟趟真心拯救他们命与财产的大善人,这回商队进城,李将军还买下宝贵的秦国黑煤与草药,派人家家户户分发一些...这般好的将军,纵便他真谋反贪墨了,又是甚么十恶不赦之事?又干他们庶民何事? 他们只知道,新郡守要追杀李将军,世上坏官这般多,为何一个好官却要死?他不该死! 而今岁粮食只收了一成,朝廷又绝不会管他们半分,他们这些活活等死之人,还怕甚么全家死罪? 所以他们一路狂奔,一路邀请沿途亲友乡邻前来,便是想设法助李将军顺利逃跑,纵便对方没遇到滑坡顺利逃了出去,他们也能寻些泥石来挡在路上,让新郡守的人马过不去。 在数千名百姓与秦国兵的沉默合作下,半个时辰不到,他们面前的泥石山堆,便被搬到了身后。 李牧上前深深行了一礼,“诸位今之大恩,李牧没齿难忘!还请二三子勿要忧心粮食之事,我此番前往咸,一是为逃命,二是为求秦王开恩,给我代郡万万民一条活路...” 话音未落,这些累得头大汗的百姓,却纷纷挥起手来,他们目不舍却又坚定催促着,“请将军快些走吧!走得远远的,只有您活着,我们才有盼头啊,快走吧...” 李信也悄悄揩了揩眼角,又笑着问这些百姓堵了后路,却该如何回去?若被发现该如何是好? 百姓们指着一旁的山,对他行礼道,“壮士,我等可翻山回去,不过多耗些时辰罢了,不会被发现的,还请壮士护送我家将军早些去咸...” 李信看了看万分不舍的李牧,又看了看重新上车套马的兵们,遂拱手道,“大恩不言谢,请各位勿要因今岁歉收而做出自弃之举,放心,有我家秦王在,二三子绝不会受饿,后会有期!” 说着,便一把拉过李牧上了马车,大喊道,“继续前行!” 身后的百姓们站着看了许久,直到长长的车队彻底消失在眼前,才抹着眼泪结队翻山回去。 依然沉默的人群之中,他们原本绝望等死的心情,却因方才二人之言,纷纷涌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若秦王真能送来粮食,该有多好! 虽然他们清晰地知晓,秦国之王,又岂会管赵地之民?但他们纵便有美梦可做,亦是极好的。 ... 正值八月金秋时节,秦国各地之喜庆场面,与赵国北地的戚风惨雨截然不同,只下了四暴雨便被君王“祈祷”止住的秦国,已开启热火朝天的秋收农忙。 农忙时节,无论是各地煤场,还是咸工坊皆是要照例关停的,大伙今年都洋溢着无比快的笑容,麻利地忙碌在金灿灿、白绵绵、红彤彤的田间地头——金灿灿的是稻,是麦,是玉米,白绵绵的是大朵大朵的棉花,红彤彤的是辣椒。 还有那埋在地下的花生、红薯与土豆...想到这里,大伙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些高产新粮食,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呢? 棉花与辣椒是分茬成的,能陆续摘上好几趟,而其他的作物多是一趟收完的,故而各郡县长官将采摘不同作物的、拾捡麦穗稻穗的全分了工。 而治粟内史据去岁的经验,又早早劝君王下了一道诏令,让各地早些收割稻麦菽,晚些再收玉米——他发现,晚个十来收的玉米疙瘩,那些细密的干瘪颗粒便会鼓囊起来,如此一亩之田,产量便能多上几斗。 此刻,暮时分的章台中,刚练完五禽戏的嬴政换了身袍服,正端坐于紫檀木高桌前,含笑翻看着各地传来的秋收喜报,殿中随侯珠的亮光映在他眼里,衬得他的眸光璀璨而热烈。 半晌,他放下手上的奏章,边想着今岁将有何等巨量之收成,边唤了声“蒙恬,研墨”,身旁的蒙毅便应声上了前。 年轻的君王听着与蒙恬不同的严肃嗓音,心情甚好的他便抬头看着对方,笑道,“蒙毅,往后寡人若再唤错名,便亲自为你做伐柯人,可好?” 在君王戏谑的目光中,蒙毅的脸庞虽以飞快的速度迅速被羞涩染红,他手下研墨动作却仍是不疾不徐的,声音也仍是严肃而庄重的,“回王上,按律,臣如今不过三等簪袅之爵,是担不起一国之君来做伐柯人的。” 嬴政见他一板一眼之子,与蒙恬截然不同,便朗笑道,“无妨,那寡人便将你升至左庶长?” 这话,终于让沉稳的蒙毅瞬间破了功,他急忙绕到殿前跪下道,“王上,此事万万不可!按律,诸般奖赏皆需有功可依,臣并未立下一跃而升至左庶长之功!” 嬴政看他的目光便含了几分赞赏,若换了旁的年轻贵族子弟,必会趁着这半真半假之承诺欣然领恩,但蒙毅却毫不动心。 怪不得神画之中,蒙恬前去军营历练后,他会选择蒙毅来担任内史。 此人刚正不阿,敬秦法而守秦法,正是君王身旁该亲近之人。 他亲自上前挽起蒙毅的手臂,郑重道,“既然你不爵位,可愿担任章台内史?”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