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劝谏之言刚出口,便被韩王笑着打断了,“子房啊,寡人前几已将梁城印玺于昌平君,如今此地已是秦国之城,你又何必特意前来为秦人心?” 张良心头一凝,只得再次拜身恳求道,“王上,即便梁城已献与秦国,但梁城数万民众,实乃我韩国祖辈居住之故民,请王上下令,先将民众迁出来...” 昌平君似笑非笑看着他,暗道,“若将梁城之民迁走,本公子这计策还有何用?天下人岂会对一座遭遇地动之空城,生出半分怜悯之心?只有梁城尸横遍野,才能让世人对秦国生出仇恨之心。” “如此一来,秦国前有灾星,后有世人入骨之怨恨,一朝败落,岂能再有翻身之?这般难得的借刀杀人之计,岂能让你一个头小子打?” 想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瞥了一眼身旁的姬槐,姬槐立刻心领神会,冷笑道,“韩国之民?张子房啊,看来你之才智,远不及你父多矣!这梁城,乃我韩国灭郑国而得,细论起来,梁城之民从前是郑国之民,眼下是秦国之民!你岂能仗着祖辈之功绩,威君王耗费国家之力,以拯救他国之民?” 张良正再解释,哪知韩王亦收起笑容,淡淡道,“子房啊,寡人今允你进,是看在已故张丞相的面上,张丞相父子二人皆对我韩国忠心耿耿,你岂能辜负他们的厚望?你且回去好生反省吧!” 说着,便挥袖命人将张良送出了王。 张良无奈回到封邑,正打算着手安排三百家臣暗中前往梁城救人之时,并不知晓,秦王一道“求民令”已借探子之口,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梁城,给绝望的梁城官民带来一丝生的希望。 秦王所颁之求民令,接收列国失去土地之民,民一旦在秦地傅籍,从此便为秦民,需严格遵守秦法,届时,各郡县将为他们安置住处,划分荒地,分发农具与农种,免两年税役。 而在今岁秋收前,他们的吃食问题,可通过为秦国郡县做杂役来解决,无论男女老幼做工,官府每皆管两餐饭,午食分发三分之一斗糙米,暮食分发三分之二斗糙米。 这是嬴政君臣再三商议后定下来的方案,如此一来,秦国虽终是逃不过开仓济粮一事,但令六国民以劳动换饭食,既能与三川郡秦人的直接贴补粮食之法区分来,免却了本国民众之不,亦能为开荒、采煤、冶铁、水磨等各处提供更多劳力。 诚然,对种地的成年壮劳力而言,这点饭食固然填不肚子,但秦国这政策针对的,是原本连一一餐饭皆无着落的民——秦国不但安排落脚处,还发农具与种子,每还能换上两餐安稳的饭食,待全家齐心多开荒种田,熬到秋收时节完赋税,这子可不就慢慢安稳下来了? 世人皆惧怕民,觉得他们是吃人的野兽,可民本身并非恶徒,而是走投无路的灾民,若有条长久的活路,他们又有谁想当偷抢的恶徒? 一时韩国各地民众关起门来,皆在悄悄慨:前脚自家君王才将梁城这包袱甩出去,后脚秦王就开始接收民,没想到口碑极差的秦王,实乃仁义之君啊! 自然,随着这个消息的蔓延,也有不少经历数次秦韩之战的老韩人,万分质疑秦国突然“良善”的动机,暗暗叮嘱自家子孙,“秦君乃虎之君,连秦人亦吃不饭食,岂会乍然变得这般好心?” “我猜呐,定是秦国今冬冻死了不少人,秦君担心耕人手不足,这才想将吾韩人骗去秦国,待耕一结束,立刻将韩人掩埋地中当肥料,尔等切勿轻信此消息!” 但也有少数叛逆而暗暗慕强的年轻人,赌气般地反驳长辈,“眼下吾等已是秦国之民,秦王管我们本就是他的本分,除了韩王,还有哪个君王会不管本国之民?在我眼里,秦王比韩王要好上一百倍!” “听闻秦国大巫活了八百岁,所占之卦向来是顶灵验的,与其守在梁城等死,不如去秦国碰碰运气...” “卫鞅当年可是在秦国徙木立信的!我听嫁去武的阿姊写信说过,秦法虽严苛,但奖罚言出必行。秦王总不能为骗吾等当肥料,失信于天下人吧?再者,秦王眼下要招天下之民,又岂会不要吾等秦人?” “哼,留下来是死,离开亦是死,既然韩王已将吾等当泥团扔出去,纵便要死,吾亦不愿死在韩国!” 当天,梁城编有人家连夜收拾细软之物,动身赶往边境,亦有许多人惧怕此乃秦国之谋,犹犹豫豫留了下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逝,几天后陆续又有人悄悄前往秦国,梁城郡守叹息一声,让儿带着财物往异乡逃命后,自己依然留下来守护城中百姓。 拜韩王与昌平君的毒计所赐,眼下的梁城已是三不管地带,就算城中之人尽数跑光,恐怕新郑王也浑然不觉。 更巧的是,若无韩王早早下诏宣称已将梁城赠秦,恐怕很多人顶着韩人的身份,倒还不敢跑——然而,既然他们眼下已是秦人,前往秦国也算名正言顺。 当秦国求民令迅速传遍六国之时,新郑王的韩王和昌平君自然也知晓了。 韩王担心秦王此举是想搭救梁城之民,急忙派人前往梁城查看。 但他派去的人担心地动会提早到来,便远远站在城门外眺望了一番,见城中守卫仍在,便急忙回禀告君王:梁城一切安好。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