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第一次把人灰头土脸地从妖兽群里捞出来的时候,少年会抱着他的腿哭得稀里哗啦。 “我一转头师尊就不见了,我还以为师尊被妖兽吃掉了呜呜!” 聂如稷这才知道为何自己找见他时,他正往拼命杀进兽群深处,也搞明白了周围这遍地被开膛破肚的妖兽又是怎么回事。 他这么快就将功法学会并用得滚瓜烂,不是为了求生,是为了找他。 聂如稷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受,只是觉得有些奇妙。 世人大多敬他畏他,他已是当世最强,求他救命的多,但不自量力想救他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聂如稷神情淡漠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道:“一群妖兽还奈不了我何。” 他觉得他有必要纠正一下自己徒弟对他的错误认知,让他知道,他的师尊并不是一群妖兽就能伤得了的无能之辈。 不过这事也不必急在一时,追寻仙道之途漫漫,他们还要在一起很久,自然有得是时间,让他慢慢体会他师尊的强大。 但眼下有一点,他必须先纠正他。 “就算有一天我当真命丧妖兽之口,也是我自己实力不济所致,合该落得如此下场,真到那时,勿要执着寻我,”他语气微顿,看着姜偃的目光带着种关智障儿童的怜,“就算你杀光了所有妖兽,破开它们的肚子,找到的,也只会是我的身碎片,并无任何意义。” 小徒弟却一脸不赞同:“怎么没有意义,就算只能找到一部分身也值得,我要带师尊回家啊!”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找到他的尸体,带他“回家”,是他必须做的事。他的态度仿佛这是天地间最自然的道理。 聂如稷数百年如一平静如水的内心微微泛起波澜。 鸦黑的睫低垂微颤。 “我无归处。” 他生来只知前行,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前方有路,脚下步步皆为摇摇坠即将碎裂的石板,来时的路在他走过时就已消失,不向前走,就会跌落深渊,他连头都没有回过一次,更别说可以回去的地方。 “生前无家,死后无冢,便是此间修士的命途。” 他曾见证仙魔之战,无数修士曝尸荒野,遍地白骨无人收敛,他不觉得自己会得到和他们不同的待遇。 他只是陈述了仙途之上最普通的场景,也暗含告诫之意。 谁知,他的小徒弟是半点都没理解到他的深意与苦心。 眨着碧洗如澈的眼睛,一派天真:“师尊没有家,那我来做师尊的家,以后我在的地方,就是师尊的归处。其他人我管不了,但是师尊……我一定不让师尊和其他人一样无家可归!” 聂如稷语。 好半天,他才带着些微恼怒蹦出两个字:“愚钝。” 他偏开头不去看徒弟被他训斥得泪眼汪汪的脸,伸出手弯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起来吧,往后别动不动就抱人大腿,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哦。” 余光瞥见姜偃脸失落,丧气垂头,聂如稷将要收回的手绕了个弯,隔着袖子拉着小徒弟的手,搭在自己间。 “下次再想抱,就抱这里。” 他心想,自己难得收了个徒弟,却是个离开师尊都要被吓哭,撒娇的子。离了他,在这修真界之中,估摸是再找不到第二个愿意收这样叫人心挂怀的人做弟子的修士了。 便就是纵容些,也无妨。 总归有他在前方执灯引路,不会叫他在求仙一途上失方向。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可如今,那个入道起就被他纵容娇惯着,密不透风的庇护在羽翼下的弟子,只身涉足他曾经最不愿沾染的污泥,忍受着远超他过往人生里所受过的疼痛,却不见一丝苦楚,只有聂如稷不曾见过的快。 他不是被的,他是自愿的。 就像他当初为他杀进兽群,如今他也会为薛雾酒闯血沼。 聂如稷猛然闭上眼睛,不明白为何自己心底一片惶然,他不动声的纵体内灵气沿着经脉一寸一寸查过,也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既无隐伤,也没有遭人暗算。 那为何,他总有种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在不受控制地逝,心脏空落落的觉? 头疼地按了按额头,他起身,想说够了,不过一个秘境,哪里值得姜偃舍命去博,他想要薛雾酒的眼睛......他替他取来就是了。 他掌心才酝起灵力,就被画姬察觉,看他有干涉秘境之意,当即变幻出武器一柄美人扇,礼貌中不威严道:“仙尊大人要是累了,可以先行离去休息,等仪式开始,我会派人去请您。” 言下之意,就是这场试炼谁都别想干涉。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道温和虚弱的声音:“劳烦通禀仙尊,就说姜琤求见。” 姜琤? 那岂不就是仙尊正儿八经的未来道侣? 门外的侍女听闻这个名字,不由多看了来人几眼。 果然就像传言所说,这位小姜公子气势不凡,算一算修道没几,气息竟然隐隐有超出她这个百年修士的架势,可惜骨里带着病灶,连洗髓都除不了,面带几分憔悴病容。 可哪怕常年遭受病痛侵袭,这位小姜公子看起来丝毫不见久病之人的沉闷丧气,反倒是笑呵呵的,那张据说和他哥哥——那位如今成了仙界通缉犯的“姜公子”有着九分相似的脸,更是让人多看两眼就忍不住对他心软。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