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侯夫人拭去脸上的泪,说道:“姑母, 阿郎出了大事,他被启吾卫盯上了!” 老王妃心神一凛,她立刻猜出这是宸王玩的把戏,她声音沉下去:“无缘无故,怎么会惹上启吾卫?” “可不是嘛,阿郎好端端地办事,结果被启吾卫刻意针对,阿郎先是被停职,后来紧接着就送到卫所里了。进了启吾卫的地盘,阿郎无罪也要被成有罪!”文昌侯夫人含糊过关键信息,眼急切地握住老王妃的手,“现在,能救阿郎的只有您了!姑母,求求您了,再帮阿郎这一回吧。现在侯府里一团,几个姑娘哭得跟个泪人一样,都指望着您做主呢!” 老王妃好歹在王妃之位上坐了近二十年,闱内廷也时常出入,不知见过多少大场面,岂会被文昌侯夫人糊住?她冷笑了一下,声音变得尖锐:“要么老老实实说阿郎犯了什么事,要么现在就从我的屋子里离开!你自己选。” 文昌侯夫人的气势一下子弱下来,她支支吾吾地说道:“阿郎他……收了一座小珊瑚山。就是一个三寸高的摆件,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谁知道……” “这还不贵重!”老王妃恨恨地拍向案几,“朝廷严查受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敢收东西!” “可是哪有人不收啊!”文昌侯夫人低头抹眼泪,“圣人不许朝官经商,光靠俸禄哪够侯府的开销。朝上下,谁不是外面装的正义凛然,私下偷偷收东西。凭什么就盯上了我们侯府呢!” 老王妃恨声道:“还不是我那个继子,存心给我找不痛快。此事没有他的授意,我是万万不信的。” 文昌侯夫人像是抓救命稻草一般抓着老王妃:“姑母,您是王爷的嫡母,你和王爷说一声,只要宸王抬抬手,我们侯府就能免过一劫。以后,宸王就是我们府的大恩人,我们每天给他供长生牌都可以!” 老王妃没有说话,若是老宸王还在,她倒可以通过老宸王给宸王施,可是如今……何况前几天黎才在荣安堂大闹一场,若是去找宸王和黎说情,岂不是在黎面前矮了一头? 见老王妃面踌躇,文昌侯夫人开始可劲哭,一会说阿郎对老王妃多么孝顺,一会说刘五娘多么孺慕老王妃,现在哭得不成样子…… “行了行了,你好歹是侯夫人,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老王妃被烦的没法,说道,“走罢,我带你去嘉乐院。” . 嘉乐院。 容思勰刚刚洗漱完毕,就被黎叫到正房。 “阿娘,究竟有什么事情,大清早就把我唤来了?” 黎听到下人禀报文昌侯府的马车驶入王府后,她便知道宸王动手了。黎立刻唤人把容思勰叫来,今天,非着老王妃低头认错不可。 “你安心等着就是了。一会有人来了,你端着些架子,不要心软。” 容思勰更糊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果然,没过一会,便听丫鬟禀报,老王妃带着文昌侯夫人前来拜会王妃。 走进嘉乐院,老王妃也心生恍惚。曾经嘉乐院是她生活的主院,后来宸王一朝得势,便霸下嘉乐院,将她赶到荣安堂。 转眼,都已经十多年了。 老王妃收敛起不合时宜的伤,肃着神走入正房会客厅。 黎坐在上首,看到老王妃等人,笑道:“竟然是母亲来了,真是稀客。” 不等老王妃回话,文昌侯夫人便奉上笑脸,说道:“可不是么,我早就想来拜会王妃,奈何王妃一直不得空闲。敢问王妃近来可安康?” 黎笑意更深:“一切都好,劳侯夫人挂念。” “这不是郡主么,没想到郡主长这么高了!王府的风水就是养人,看看郡主,真是国天姿!等长大了肯定更好看。” 别瞎,长残了可怎么搞,容思勰起身推辞:“侯夫人谬赞,七娘不敢当。” 老王妃特别看不惯侄媳妇对黎那个巴结劲,可文昌侯夫人却毫无察觉,还在热情地和黎说话。 老王妃的脸越来越沉。 偏偏黎还要主动提及老王妃的难言之隐,装作无意地问道:“不知母亲和侯夫人,今所来何事?” 一看问到了点上,文昌侯夫人眼睛都亮了。她连忙看向老王妃,示意老王妃求情,无奈老王妃并无开口之意。发现了这一点,文昌侯夫人暗骂老王妃死要面子,只能自己主动提起:“有一些小事想要麻烦王妃……侯爷和启吾卫有一些小误会,现在还在卫所里关着呢。劳烦王妃和宸王说一声,请亲王高抬贵手,我等不尽!” 黎并不应承,只是说道:“我从不手宸王的外务。侯夫人不必着急,既然是些小误会,很快启吾卫就能查清,到时候自会还文昌侯一个公道。” 他们哪敢等启吾卫查清啊,文昌侯夫人急了:“王妃,侯爷他在司农寺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犯些小错再所难免。还请王妃和亲王求求情,全长安谁不知,宸王铁面无私,唯独听取王妃的意思。王妃,之前我们侯府有眼无珠,冲撞过王妃,但都过去多少年了,王妃大人有大量,就饶我们这一回吧!” 多年前她还是世子妃时,文昌侯夫人可不只是冲撞过她,黎心中暗讽。她不想再看文昌侯夫人那个谄媚的嘴脸,直接切入正题:“如果文昌侯真的冤枉,我和王爷说一声也无妨。不过……” 黎看向老王妃,眼中光芒极盛:“我记得母亲还欠七娘一个解释。既然两个都是误会,总不能厚此薄彼,我替文昌侯伸冤,母亲却什么都不表示。” 老王妃的手徒然攥紧。 文昌侯夫人看看黎,看看老王妃,再看看端立一旁的郡主,心里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觉荒谬,原来只是老王妃给了郡主委屈受,宸王和宸王妃就拿他们家侯爷开刀? 文昌侯夫人心里抱怨老王妃,你自己指桑骂槐倒是舒服了,怎么不想想你的娘家侄儿?情他们家侯爷完全是无妄之灾,要不是老王妃,文昌侯本不会往启吾卫走这一遭! 想通了关节,文昌侯夫人话间就带上了催促:“我还道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误会一场。想来姑母只是一时嘴快,她疼郡主还来不及,怎么会冤枉郡主!姑母,您说是不是?” 老王妃的脸绷得紧紧的,几乎是皮笑不笑地说:“你说的是。” 文昌侯夫人面带希冀地看向黎:“王妃,您看……” 黎笑道:“受委屈的不是我,你问我作何?” 文昌侯夫人又转向容思勰:“郡主,我虽不知前几天发什么了什么,但左不过都是些误会。姑母对你偏疼的很,你们祖孙赌赌气就成了,可不要真的和你祖母生气!若是郡主还是气不顺,我代姑母向你赔个不是,郡主就不要再记挂此事了!” 容思勰可算明白,黎说得让她拿架子是怎么回事了。容思勰摆出委屈脸,抬头看向老王妃和文昌侯夫人:“那祖母拿茶盏丢我,也是误会了?要知道,碎瓷片都把我划伤了。” 鬼话!老王妃心里大怒,那个茶盏只不过擦了个边罢了,何曾划伤过她? 但文昌侯夫人不知,她只道老王妃真的划伤了郡主,心里暗骂老王妃惯会装威风,不敢得罪王爷王妃,就拿一个小女郎撒气。内心腹诽不已,文昌侯夫人还得替老王妃转圜:“原来还有这事,许是姑母……手滑了罢。姑母肯定不是刻意的,姑母,你说呢?” “是我一时气极了,若是吓着了你……”老王妃停顿许久,几乎是一字一句地挤了出来,“祖母给你赔不是。” 容思勰低着头,边出一抹笑意,但转瞬即逝。她继续委屈巴巴地说:“祖母还说我没规矩,也是误会吗?” 文昌侯夫人说道:“你祖母怎么舍得这样说你,她是在说别人,不小心口误,冠到你头上了。” 见老王妃没反应,文昌侯夫人悄悄扯住老王妃的袖子,提醒道:“姑母,是这样吧?” 老王妃咬牙切齿地说道:“是这样,当时在说别人,没说你。” 容思勰接着说道:“之前我记得祖母说我不学无术,还威胁让中来叱责,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要得寸进尺!”老王妃怒喝。 黎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盏:“看来母亲似乎不愿意解开和七娘的误会,既然这样,我也懒得管文昌侯的事情了。请二位回罢。” 一听到黎威胁,文昌侯夫人连忙拉住老王妃。跟小辈服个软而已,能有什么,若是黎撂开手不管,那她们侯爷要怎么办? 老王妃没想到这母女俩如此嚣张,气得头阵阵发晕,偏偏文昌侯夫人还不停地催促她。老王妃颇想就此走人,小辈惹下的麻烦让他们自己去摆平,凭什么让她做给小辈赔礼这种丢人之事。 可是老王妃到底舍不得自己的侄儿受罪,她看着文昌侯长大,这些年待文昌侯有如亲子,哪能放任文昌侯被宸王磋磨。为了侄儿,她少不得要向黎低头,把自己的脸面扒下来让黎和容思勰踩。 老王妃身体气得发颤,她忍着心里的愤恨,一字一顿地说:“之前是我魔怔了,对七娘态度不好。以后,再不会如此。” “此话当真?”容思勰问道。 “当真,自然当真。”文昌侯夫人连忙接话。 容思勰本不管文昌侯夫人说了什么,她直直地看向老王妃,等着老王妃表态。 老王妃气得脸都青了,声音从牙中蹦了出来。 “当真。” 容思勰这才意地笑了:“既然是祖母搞错了,那我就放心了。祖母之言句句诛心,希望祖母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不知祖母能否保证?” “你敢质疑我?” 容思勰无辜地眨巴眼睛:“你看,祖母你这么快就食言了。” 黎差点笑出声来,她赶紧端起茶盏做掩饰。 时人重信,被容思勰当面说言而无信,这比剜了老王妃的还戳心戳肺。老王妃气得怒火中烧,但还不能喝斥她,不然就真的中了容思勰的陷阱。老王妃只好违心地许诺道:“我在此保证,以后绝不无故责骂你,这你意了吧!” 容思勰暗道老王妃玩的一手文字陷阱,她故作无知地将老王妃的心思抖出来:“什么叫无故责骂?难道以前祖母责骂我,都是无故的?” 老王妃险些被气得倒仰,她这一生最讲究规矩,也自诩是讲规矩之人,结果今先是被容思勰指着说言而无信,现在还说她无故责骂晚辈,从人品上否决她。老王妃差点就要拂袖离开,但文昌侯夫人死死拽住了老王妃的袖子,不断用眼神催促老王妃。 老王妃只能生生忍下这口怨气,她骘地盯着容思勰,容思勰不闪不避地回视。不知是否是错觉,老王妃总觉得容思勰的眼中充了讥讽嘲笑。 她一个老翁君,竟然被低了两辈的晚辈当面嘲讽,而她还憋屈地无法回击。 老王妃内心的骄傲突然就动摇了。她出嫁前父母宠,出嫁后丈夫重,她生的儿子是府中最受宠的郎君,连原配嫡子都远远不及。所以她一直是一个极骄傲极自信的人,宸王和黎的翻身狠狠冲击了她的骄傲,她只能变得加倍尖锐,来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傲气。可是现在,一个小辈当着众人面暗讽她无理取闹,老王妃竟然毫无办法,甚至还要受形势所,继续给这个小辈说好话。 这无疑是致命一击,狠狠砸到她清高骄傲的内心上。 她这一生,到底有多失败,才会落到如此下场? 诛人先诛心,老王妃整个人的气场,一下子就委顿下来。 然而这一切文昌侯夫人毫无所知,她还在催促着老王妃表态。 老王妃闭了眼,语气中带了些厌倦和低:“好,我保证,以后再不对七娘说一句重话。以前,都是我做错了。” 容思勰见好就收,出笑意:“这样再好不过。” 见郡主终于意了,文昌侯夫人连忙笑着陪话,黎也意地放下茶盏,和文昌侯夫人说一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话。老王妃只觉眼前发黑,耳边全是嗡鸣声,几乎听不到文昌侯夫人在说什么。 等老王妃好不容易回到荣安堂,文昌侯夫人还在她耳边抱怨:“姑母,此事全赖你。你也真是的,没事去招惹郡主干什么,你看看她的父母兄长,哪一个是好惹的?反倒累得侯爷受池鱼之灾。” 老王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说什么?我豁出老脸去给你们求情,你们还怨我?” 文昌侯夫人自知失言,但也不肯认错,只想糊过去:“我哪敢怨姑母,只是侯爷的牢狱之灾,确实冤枉罢了。” “财物不是你们自己收下的吗?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手,还有脸面怨我!就算收东西,好歹把手脚收拾干净,现在被宸王抓到把柄,你们不反省就罢了,还敢说自己是无辜的。真是一群蠢货!”老王妃暴怒,骂道。 被骂蠢货,文昌侯夫人也不乐意了:“就您聪明,要不是你对着小郡主撒气,侯爷至于被停职吗?我们被您无故牵连,我们可说过什么?反而要受您的骂。” “你,你……”老王妃气得手指发颤,指着文昌侯夫人,良久说不出话来。 被指着鼻子,文昌侯夫人也怒了,她可是堂堂文昌侯夫人,哪一个贵妇见了她不是客客气气的,凭什么要来这里受老王妃的折辱?她真是受够这个脾气一团糟的姑母了。 文昌侯夫人冷下脸,说道:“姑母,府中无人主事,我放心不下五娘,我先回去了。” 文昌侯夫人转身离开,丝毫不曾注意过老王妃的异常。过了不久,老王妃捂着心口慢慢俯下身。 她这一辈子,都做了些什么?从小寄予厚望的儿子官途失意,十多年都出不了头,连她回护良多的娘家,都对她怨言甚重。 她何苦还要逗留在这世上受罪? 进来水的李嬷嬷看到这一幕,惊得扔下了端盘,快步向老王妃走来。 “老夫人,老夫人!您可不要吓我……” 作者有话要说: 黎:七夕的时候我就说过,说让你给容思勰一个说法,你就一定得给个说法。我说你要生病,你就得生病。 【恭喜黎获得flag王称号,一口毒,天下无敌】 第35章 武定侯府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