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弋戈只好端着杯烫手的热水,略有不甘地走进房间。 夏梨躺在病上,白皙的小脸终于恢复了些血。她睡得很安静,呼均匀,长而翘的睫覆着眼睛。 睡美人似的。 弋戈出了一身汗,不想脏病,也怕自己躺下就睡着了,错过小组赛的时间——她打算糊糊把水喝完就走,垂死挣扎一下,看看能不能赶上最后一个小组的比赛。 于是她选择在夏梨边的椅子上坐着,水放在头柜上,等凉了再喝。 可就这么坐着坐着,她还是睡着了。 先是瞪瞪地靠着椅子睡,然后疼得实在受不了,又不自觉地趴下了。 夏梨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趴在她边睡了的弋戈。 还有,站在尾看着她的蒋寒衣。 “你怎么……”她轻声开口,嗓子有点疼。 “嘘。”蒋寒衣却轻声但迅速地打断了她。他把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才笑了笑,低声音说:“好好休息,多喝水。” 他又走了。 夏梨看着蒋寒衣的背影,他背上有一大片的汗渍,后脑勺的头发也漉漉的,整个人都好像在冒热气。她有些疑心这是梦,要么就是她发烧烧糊涂了,不然她怎么觉得她看不清蒋寒衣,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可她垂眼,看见了弋戈身上披着的那件校服。 同学们明里暗里都开玩笑说弋戈高大得不像个女孩子,范嘴起来还损她“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可现在她罩在男生宽大的校服下,安静睡着,看起来居然也是单薄瘦弱的。 那是蒋寒衣的校服,谁都认得。 蒋寒衣不喜别人用他的东西,所以每次新校服发下来他都会在袖口做个标记——他有轻微的洁癖。 可现在,他把自己的校服披在弋戈身上。 第14章 .“但你也是我们班的一份子啊!” 弋戈没睡多久,趴着总是不舒服的。疼得厉害,她忍不住轻轻锤了两下,直起身,肩头的校服滑落。 她捡起来,拍了拍,问:“这是谁的?” 夏梨原本望着窗外发呆,听见声音才回过头,静静地说:“蒋寒衣的。” “对了,这是朱潇潇给你买的士力架。”夏梨指了指头柜,“她刚来过,没叫醒你。” “哦,谢谢。”弋戈了然地点了个头,下意识问了句,“蒋寒衣来看你了?” 对于蒋寒衣给她披衣服这件事,她看起来一点不觉得奇怪,似乎也没有什么不自在,只是自然地理解为蒋寒衣来看夏梨,顺便借了她一件衣服。夏梨一时语,没有接话。 “你觉怎么样?”弋戈又问。 “已经没事了。”夏梨摇摇头,笑了笑说,“谢谢你送我来啊,我还重的,你背了那么久……” “你不重。”弋戈简单陈述了一个事实,然后起身,“能走么?” 她看了眼窗外,天渐暗,小组赛肯定早就比完了。 “嗯,走吧。” 夏梨掀开被子起身,弋戈上前想扶她一把。 夏梨失笑,摆手拒绝了,“我真没事,就是中暑了。其实都不用那么麻烦来医务室的,到荫处待一会儿就好了,现在这样多耽误……” 话没说完,她主动住了嘴。因为她意识到这样说话有些无礼。 夏梨从小就被教得很好,知书达理、体贴周全,作为大学老师的父母以言传身教告诉她何为教养。她懂得如何让所有人都觉得舒服,从不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即使像现在这样,一不小心嘴快了,她也能及时止住,然后聪明地圆回来,不让听者觉察异样。 可弋戈似乎不需要她圆回来,她好像也并不觉得这话是一种冒犯,又或者有什么弦外之音。夏梨说不用帮忙,她就真的退后了两步,面无表情地等着。 夏梨笑了声,不知为什么,开口说的是:“我也没那么虚弱……其实,我体能还可以的。” 弋戈点点头,对于她突兀的“体能自白”,没反驳,但也不像是赞同。 她拿着蒋寒衣的校服,出于礼貌,问了句:“就这样还给他可以吗,还是需要洗一下?刚刚掉地上了,不过也没沾灰。” 答案应该是不可以,因为蒋小少爷金贵得很。 但鬼使神差地,夏梨说:“可以的。” 弋戈心里松了口气——要是洗衣机里突然多出一件男生的校服,陈杏能拉着她的手八卦兮兮地问一晚上。 运动会第二天赛程结束,一班收获了三枚奖牌:男子接力金牌、男子铅球金牌,还有一枚女子跳高的银牌。 回到教室,大家看起来都动的,三金两银,这成绩至少不会再倒数了。 “一哥!牛啊!”范动地咆哮道,“早知道你就该多报几个项目!我早就说了吧,您这体格,不上硬菜可惜!” 弋戈疼得厉害,没力气翻他白眼,略过他把校服往蒋寒衣面前一递,“谢谢。” 蒋寒衣抬头看她,顿了一下才接,问:“你还好吗?” “?”弋戈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又没生病。” “……” 夏梨慢一步走过来,范忙把保温杯拧开送到她面前,“给,班长!红糖水!”-又低声音凑近了问:“你是不是那个了?快多喝点。” 夏梨的脸“唰”地就红了。 弋戈把他着嗓子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知怎么,心里忽然觉得不痛快。 女生来例假,即使是在医务室,即使是女医生,也要把卫生巾用黑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地递给她;男生对这件事有好奇,但这好奇里究竟是关切还是窥探她无从得知——只知道,他们神神秘秘地用“那个”来指代这件事;而夏梨的脸红,是因为动而不好意思吗?还是因为某种莫名的羞呢? 但那个时候弋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的这点不痛快是因何而来,她只能把它归结于素水平的不稳定——“女生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那时候,她们都听过很多这种话。 前几桌的高杨耳朵尖,也听见范说的“红糖水”,立马捏着嗓子学小太监说话:“哟,范,你懂啊,你就知道班长要喝红糖水?” 范练甩锅,“寒衣说的!”他又笑嘻嘻地对夏梨补充了一句:“寒衣特地跟我说的,要泡红糖水给你喝。” 夏梨脸绯红,含着笑意瞥了蒋寒衣一眼。 蒋寒衣面不改,嗤笑了声:“你的功劳,干嘛白送给我?”说着,他又对夏梨道:“快喝吧,小卖部没红糖,这小子靠两筷子翻墙出去也不容易。” 夏梨没让任何人看见自己嘴角凝滞了一瞬,笑着点点头,“我肯定喝完,不会跟你俩客气的。” 范暴跳起来,勒着他脖子骂道:“去你大爷的,你特么才筷子!” “喂,你看看一天天都传播了些啥玩意儿?!”他又冲着前座喊。 弋戈没搭理他,范凑上前看了眼,发现她戴着耳机,听不见。 他悻悻坐回自己位子上,小声道:“学习好就是拽咯。……你说,老刘要是发现她带手机来教室,会罚她么?” 不等蒋寒衣回答,他嗤声酸溜溜地说:“肯定不会!她都成香饽饽了老刘肯定舍不得,唉,这世道。” 蒋寒衣明目张胆地把自己手机从兜里拿出来放桌上,笑得异常欠扁。 “我觉得,全班任何一个人被发现带手机都还有一线生机,除了你。” “滚!!!” 虽然今天的比赛已经全部结束,但刘国庆下了命令,所有人都得自习到下午放学时间才能离开。 大家闹腾了一会儿,被夏梨提醒了一句后又安静下来,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快下课时,刘国庆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把夏梨叫出去说了几句话。 夏梨回来,小声问范:“老刘跟你说了要把这次的金牌都收上来挂教室里吗?” 范一拍脑袋,“哦对,说了说了!我差点忘了!” 夏梨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还好他又提醒了我一遍。” “哎,高兴忘了。”范笑道,“这不是咱们班今年成绩好吗,老刘就说,想把金牌都收上来,一块儿挂教室里,也可以裱个框摆个造型啥的。到时候毕业或者换教室再还给大家,毕竟这也是集体荣誉,难得的。” 夏梨点点头,“那跟得了金牌的同学说一下就可以。” 这种时候范是最积极的,他行动力极强,刚说完便拍了下弋戈的肩,“哎,一哥,你昨天铅球的金牌呢?” 弋戈有点不耐烦地回头,“干嘛?” “此等宝物,须得上国家!”范科打诨,“出来吧,过两天我们一起挂墙上去。” 弋戈怕自己没听明白,拧眉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集体荣誉啊!”范笑道,“你们以前班上不贴奖状挂锦旗的啊?喏,你看那!” 他往前一指,一面小三角锦旗挂在黑板边上,上书四个光荣大字——“动红旗”。 弋戈扭头看了眼,仍然不解,“但这是个人项目啊。” 范顿了顿,他看出来了,这位大姐不太想。但他又有点想不通,谁会抗拒这种事啊? 他试图和她解释:“但你也是我们班的一份子啊!” 弋戈:“奥运冠军拿了金牌也不用上国家队。” 范:“……” 他们的争执声音虽然小,但还是引了几个同学的注意。 夏梨见情况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范可能没讲清楚……其实就是咱们今年成绩太好了,这几枚金牌很宝贵,大家都开心的,与有荣焉嘛,老刘就说可以一起挂起来展示,也算是我们班的一个荣耀。” “一定要吗?”弋戈问。 “……”夏梨被问住了,艰难地回答,“…最好还是一下。” “现在?” “应该不会吧……班长,至少让我们自己把金牌捂捂热再上啊。”蒋寒衣抢在夏梨之前回答,笑得一脸光灿烂人畜无害。 “嗯,运动会结束之后吧,明天我们说不定还有金牌呢。”夏梨笑笑说。 “那到时候再说。”弋戈撂下话,又上了耳机。 “……”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