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岩京咽了下口水,馋得要命。 他是城里长大的,但家里穷,轻易吃不上,沦落到这小山村,平时菜蔬倒是不缺,但是嘛,村里少见杀猪的,不过年不过节的,谁没事吃,他一个大男人,嘴里没油水,现在闻到这五花的味道,顿时馋得不行了。 当下连连点头:“挽挽的手艺真好,这味儿绝了,城里大师傅都没挽挽做得好吃!” 初挽笑了,意地道:“苏老师闻着这味儿觉得好吃,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她将笼布重新盖上了,从胳膊弯里卸下来篮子,握在手里。 这个动作让苏岩京下意识就要伸手接。 谁知道苏岩京伸手接到一半,初挽却拎着篮子直接往旁边走去了。 苏岩京接了一个空,手还停在那里,他疑惑地看着初挽。 初挽笑道:“苏老师,你喜的,宁老师家应该也喜,这是我做给宁老师家的。” 说着转身就往宁老师家走去了。 苏岩京:??? 他呆呆地看着初挽:“挽挽,你这——” 完全无法明白,什么意思,给他做的红烧,要给宁老师? 初挽回首,眉眼漠然:“苏老师,咱们非亲非故的,你没事别叫我挽挽,只有我家里人才能叫,你可记住了。” 当下径自过去宁老师家了。 苏岩京懵懵地站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就跟活在梦里呢,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她是不是发癔症了? 而初挽才不搭理苏岩京,径自挑起帘子,进了宁老师家门。 宁老师四十多岁了,他媳妇是村里的,说起来也和初家略沾亲带故一些,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十岁出头儿子,一个七八岁小姑娘。 这会儿宁老师媳妇正做饭呢,看到初挽,以为初挽是来找苏岩京的,便随口说:“我看苏老师刚才在家。” 初挽却道:“嫂,我今天是来找你们家宁老师的,是有事相求。” 宁老师媳妇:“怎么了?” 初挽便讲自己的来意说了:“我最近没事,也琢磨着想考大学,但是嫂你也知道,我这水平不行,高中时候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要想重新拾起来也难的,好歹得有个人给我指点指点,我就想着宁老师以前是高中老师,学问深,是不是能教教我。” 宁老师媳妇诧异:“怎么突然想学习了呢?” 她知道初挽,是一心跟着太爷爷学手艺的,听说那几年还放出去历练,四处跑,而她表姐陈蕾才是那个一心想考大学我鲤鱼跳龙门的。 初挽叹了声:“还是得有点真本事,要不然一辈子就这么混着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十九岁了,想的事比以前多了,知道上进了。” 宁老师媳妇一听,倒是理解:“长大了些倒是不一样,你要想参加高考,也行,有什么让老宁帮你的,你尽管说话。” 初挽:“那敢情好,我今天已经拿出来高中课本,有一些能看懂,有一些已经看不懂了,回头有问题我记下来,我没事就得搅扰宁老师了,嫂,你可别嫌我烦。” 宁老师媳妇随手拿过来抹布擦着桌子:“瞧你,谁跟谁!” 初挽把那篮子打开,掏出来陶罐:“嫂,这是我做的栗子红烧,给孩子加个餐补补吧。” 宁老师媳妇一见:“哎呦,挽挽,你倒是和我客气起来,红烧呢,你至于吗,收回去吧!” 初挽却坚持要给,毕竟总是打扰人家自己肯定不好意思,宁老师家子不好过,家里两个孩子也是一年到头没见过几次荤腥,肯定稀罕这个。 说话间宁老师回来了,他去屋后头地窖里拎出来一颗带着冰渣子的大白菜,见到初挽,自然意外。 宁老师媳妇便把这事给宁老师一说,宁老师倒是痛快:“这肯定没问题,你要上进,需要问什么问题,问我就是了!咱别的没有,功夫有的是!” 于是当下就说定了,初挽又趁机问了几个学习顺序的问题,宁老师给她解答了,她这才心意足地告别了。 心里想着,反正家里的地是没什么指望了,暂时也没到耕的时候,她就在家好好学习,有功夫再去城里逛逛,淘个什么东西,倒腾倒腾,好歹挣仨瓜两枣的补贴家用,这事就妥妥的了。 至于找男人的事—— 再说吧。 从宁老师家出来,她就看到了苏岩京,他正坐在柿子树底下,手里捧着一本书,低头看。 虽然过了冬,但天还冷着,十三陵山脉一派的萧瑟冷寂,草木枯萎,稀疏成片的柿子树伫立于山间村头,就那么静默地立着。 明明枝叶凋零,但是在那枯枝之间,竟然稀拉拉地挂着几个殷红香甜的柿子。 于是空气中便弥漫了果木的甜香。 而就在红柿子树下,是穿着学生蓝读书的苏岩京。 好一派乡村美景。 初挽便多少有些释然了,她觉得自己上辈子竟然和苏岩京谈,有自己确实贪婪那点虚假温暖的原因,但也有一些原因是被他人五人六的模样了心,毕竟这苏岩京有时候看着确实顺眼。 她上辈子补给他的那些钱,就当是给自己买个眼前好风景,外加几句甜言语吧。 好歹听了一个响声呢。 她对苏岩京视而不见,拎着篮子继续往前走。 苏岩京却叫住了她:“挽挽。” 初挽停下脚步,淡淡地道:“给你说了,初挽初挽初挽,请记住,下次叫我初挽。” 苏岩京吓了一跳:“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好好的就生气了?” 他刚才是半点没反应过来。 不明白怎么了,那红烧,怎么也得是给他做的吧?挽挽对他最好了,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他,怎么竟然没事跑去宁老师家了? 苏岩京心里特别不舒服,别扭,也想不明白。 他如果早知道挽挽不给他红烧,他肯定要了三喜的那豆腐,他不要豆腐不就是为了挽挽的红烧吗? 可那红烧他都闻到味儿了,挽挽竟然直接过去宁老师家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初挽看了一眼苏岩京:“没什么事,就是不太想和你谈了,想和你划清界限。” 苏岩京皱眉:“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生气了?” 初挽:“突然觉得你没本事,长得也不好看,怎么看怎么难看,看着不痛快,实在谈不下去了。” 苏岩京诧异,有些脸红,嗫嚅着:“挽挽,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是不是谁和你说什么了?” 初挽:“谁和我说什么?” 苏岩京无奈:“是陈蕾和你说什么了?你可别听她的!” 初挽:“陈蕾?” 她打量着苏岩京,心想敢情陈蕾已经和苏岩京有些眉来眼去了? 苏岩京赶紧解释:“她上次来找我,和我说话,可是我本没搭理她,我也没要她什么东西,我是那种人吗?她可能一气之下就撺掇你,你可不能上当!” 初挽好笑连连:“我偏偏就上她的当,苏岩京,要想和我谈对象,你以为那么容易?我初挽肯定要一个身家清白和任何女人都没牵扯的,还得有本事的,你这种,靠边站吧!” 说完径自就走。 苏岩京呆呆地看着初挽的背影,一时有些茫然,想着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变脸?这初挽也真是小孩子脾气,她就捉摸不透她。 这估计都是和她那老太爷爷学的,子太古怪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隔壁宁老师家传来孩子的呼:“红烧,栗子红烧!” 接着是宁老师媳妇的训斥声,于是孩子声音低了,但是依然能听出声音中的惊喜,再之后,他便闻到了栗子的软糯香味,以及红烧那人的香。 他干涩的咽了下口水,想着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他的红烧,怎么就送给那宁老师了?初挽是不是错了什么? 初挽想着苏岩京那馋的蠢样,却又想起陆建时贪恋女人贪恋投资的蠢样,叹了一声,她再次觉得,自己挑男人眼光不行。 回到家里,先翻箱子倒柜子的,想找找家里有没有什么钱。 她得学习,准备高考,但这不是一天两天的,比如今年夏天的高考,按照时间来算她是没指望了,学习半年她不可能的,只能指望明年。 备战一年半,也许能试试是不是考上一个普通大学吧。 而这一年半里,她不可能就在这里傻学,还是得两手准备,得挣钱,挣钱就得有本钱。 她把家里都翻遍了,最后只找到一双旧鞋子里了一些钱,有一块的,有几的,还有钢镚,数来数去有九块六。 九块六? 她看着这九块六,有些无奈,不过还是珍惜地收起来,想着过两天就去城里看看,就靠这九块六了。 不怕本钱少,小步慢跑,滚雪球越滚越大。 这时候,太爷爷拄着拐杖回来了,看她捏着钱在那里瞧,扬起雪白的长寿眉:“挽挽这是做什么?” 初挽:“太爷爷,我在数咱们家的钱呢。” 太爷爷:“数清楚了吗,咱们家还有多钱?” 初挽:“只有九块六。” 太爷爷:“咱们竟然这么多钱?” 初挽:“……” 她无奈看了一眼太爷爷:“太爷爷,过几天我想进城一趟。” 太爷爷:“你进城?去一趟陆家吧,给我向你陆爷爷问个好。” 初挽其实不太想去陆家,主要是她心里还没定下来,听这话,也就道:“也不能总往人家家里跑,每次去了陆家,陆爷爷都给我这个那个的,我如果去了,倒像是找人家要东西呢。” 太爷爷听了,长长的白眉就那么拧起来了。 初挽:“太爷爷,你也觉得总这样不合适是吧。” 太爷爷却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要东西怎么了?没说不让你去要,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我还怕你不去要呢!” 初挽:“……” 太爷爷背着手,开始一句一句地说落初挽:“这做人呢,不能脸皮太薄,你瞧你,在这里数那九块六钱,你费这劲儿干嘛!去找你陆爷爷,给你买好吃的去,再给你置办几件新衣裳,打扮得时髦洋气,快去快去,你就说是我说的。” 他又道:“还有我的重孙女婿,你不是看不上那个苏岩京了吗,那你赶紧去他们家,给我挑一个重孙女婿,我要看着你尽快结婚!” 说完,太爷爷攥着拐杖,背着手,弓着出门去了。 初挽默了好一会,心想太爷爷活到这岁数,够本了,什么事都放得开,想得明白。 真不错。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