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指指远处的清风观:“你跟我走。” 清风观,洛泱也去过,那是永安公主修行的地方。那也是兴庆的东南角,与城门明门紧紧只隔着夹墙。 这个夹墙有个密道,当年玄宗皇帝带着杨贵妃,就是从这个密道逃出长安城。 后来兴庆成了太后、公主、秀女们居住的地方,这个密道几十年也再没人提过。甚至连守卫兴庆的金吾卫也不知道。 密道需要从道观里进去,住在里面十几年的永安发现了这个秘密,刚好被小时候的清源撞到,姑侄俩共同守着这个秘密。 起初永安也不让清源用这个密道,用多了,总会被人发现,那这个密道就不再是逃生的生命通道。 后来五郎成了植物人,清源天天在永安面前哭,永安于心不忍这才答应了她。 “我们去求永安姑姑,就说你祖母太想你了,你想悄悄回去一趟。” “不,不能把你俩扯进来。我们晚上再来,把道观里的人用香倒,这样大家都不用为我不辞而别承担责任。” 洛泱想象得到,自己走后李奏大怒的样子。 两人悄悄咪咪商量好,就等着天黑以后行动。 天还没黑,延英殿里连审了一天案子,终于把杨嗣复、白中等人全都贬出了京城。 而杨虞卿因为用孩童心脏做药引,害圣上遭天谴,这一罪状罪不可恕,被李奏下令斩立决,昭告天下,若有人以炼丹为名残害百姓,皆以此獠为例。 今多上了半天朝,午膳就是随便吃了两块胡饼,延英殿里的李奏和大臣们都觉得甚是疲惫,正准备退朝,户部侍郎赶了过来,将账目和供词都给刘麟。 刘麟一看,面喜,向李奏禀道: “恭喜陛下,裴度支的弹劾案可以盖棺定论了,他们用了账务大还原,终于确定,弹劾案中所用的票据皆为假证,度支司的账务无误,终于能还裴度支清白了!” “就用一天一夜便查明了账务,户部还真是了不起。” 刘麟忙解释道:“这就是复式记账的好处,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我们只要将原始凭证一一对应,就能找出差错之处。这还是……”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向李奏抱拳道: “这还是伊郡主的功劳,若不是她,我们也不会使用这样的记账法,用算筹算数,更是不及算盘准确快捷。” 有人夸自己夫人,李奏当然美滋滋,加上裴煊的案子结案,明便可以取消隔离、恢复上朝,自己的力也少了几分。 “启禀陛下,今三司会审,传言苏元植曾夜入敌营的同州军士已经反口,他招供这都是杨嗣复引导其所为。为了稳妥起见,臣建议还是等到去东都取证的人回来,再行结案。” 御史台副使今已经正式提升为正使,这是他上任后接的第一桩案子,他想做成铁案,再没有翻案的可能,这才对得起陛下的提拔。 李奏想想也对,案子已经反转,再等几天更有说服力,便点头赞同。 “陛下,昌平郡王府已经将伊郡主的庚帖上宗正寺,估计七后就能知道郡主与陛下……”宗正寺卿李良是李奏的一位宗室堂叔,说话慢悠悠的,李奏打断道: “为何要七?是朕发给你们的俸禄不够,还是朕给媒人的银钱不够?” 宋申锡忙朝李良示意道:“这事已经耽搁太久了,先圣还在的时候,陛下就已经提了合帖,你们算时间可要从那时开始算才行。” “哦!对对对!若是从那时开始算,七都不要,今晚我们连夜把它合出来!” 李良会意:这是要到太后懿旨里的东西,陛下已经铁了心,还搞这么麻烦干什么,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我也做做样子算了。 哎呀,累了一天总算都有个好结果,李奏好容易忍住不笑,最后这个好消息,晚上一定要过去告诉洛泱。 这个小笨蛋居然还想回东都? 你走了我怎么办? 第481章 无论生死,带我走 临近中秋。 但长安城因先圣殡天取消了中秋祭月、中秋宴饮,甚至连中秋夜市也取消了,整个城市如同沉入深海般寂静。 洛泱已经浪费了一天半,她迫切想离开兴庆,向着她来时的路奔去。 沉沉暮霭有种说不出的温柔,高天上的湛蓝像与夜解不开的情缘,横亘在洛泱心头。 “你都记住了吗?” 她收回目光,回头看着正在刺绣的清源。清源收了最后一针,又数了数那些方位地名,点头道: “我都记住了。白叠子花我本就认识,我把它绣在一件衣衫上,新稻我绣在安南,还有几个矿藏,我也用不同颜丝线绣在地名上。” 两个女孩并肩站在花萼楼窗前,窗外是长安城皓月当空、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之下,掩映着秋收带来的欣。 “这封信你替我给六郎,希望他能做个好皇帝。” 清源接过洛泱递过来的信,忍不住抱着她“呜呜”哭起来: “伊,一定要走吗?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清源,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将来你还会是我的好嫂子,以后替我生一堆小侄儿、侄女。第一个女孩就叫她‘洛泱’,那样我就能一直跟你们在一起,行不行?” 洛泱也反抱着她,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清源点着头,哭得更是哽咽起来。 “小、小娘子……外面守卫准备换班了,我们……”邵敲了敲门,低声说道。 就算洛泱早就封了郡主,邵他们这些苏家的人还是习惯称她为“小娘子”,她就是做了大唐皇后,也还是他们府里可可的小娘子。 只是……为什么突然变了?小娘子竟然要离开陛下,偷偷赶回东都…… 邵不懂,但他也不强求自己非懂不可。 他只知道当初二郎君派自己到小娘子身边,就是要保护她的安全。 做暗卫之前,他就是个逃荒的孤儿。以前他是苏家亲兵,执行命令是他的天职,现在,小娘子似他的亲人,保护她是本能。 洛泱、清源擦干眼泪,牵着手跟着邵往外走。 花萼楼上并没有守卫,他们顺利到了楼下,两队神策军接的时候刚好有个转身的空档,三人穿着黑披风,很快离开花萼楼藏在花树下的影里。 等到接班的神策军开始围着花萼楼巡行一周的时候,他们才从花树下躬身向龙池方向移动。 邵比那些神策军更擅长藏身,此时他心无旁骛,只有一个目标:带着小娘子走。 可就算顺利躲过神策军,他仍觉到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这个觉非常不妙,快到龙池游廊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对两个女孩做了个手势,让她们躲着别动,自己悄悄往前移了两棵花树的距离。 停了停,他捡起一个泥团,朝远处的池边草丛扔去。 “沙沙” 不远处的树下有了轻微的动静,这可逃不过邵的耳朵。他朝洛泱打了个手势,指指相反方向,洛泱和清源跟了过去。 龙池是圆的,他们就算朝相反方向走,路远点,也能到东南角的道观。 但龙池的另一边,是原来兴庆的金吾卫在把守,两边守卫不是同一支队伍,这就有可能存在信息差。 就算被发现,一位公主、一位郡主,最多被他们往回请。 这总比遇到藏在影里,来路不明的监视好得多。 邵判断正确,龙池的另一边他们几乎没有遇到障碍,因为原来的内守卫并不紧密。唯一不好的是,路途长了不少,等到靠近道观的时候,两个女孩已经走得气吁吁了。 道观里袇房里已经熄了灯,只有供着太上老君的主殿还看得见烛火。 百米外就是南墙的一个侧门初门。初门比其他门都略窄,因为靠近长安东城门,这个小门非但平素不开,还有重兵把守。门与外面巷道角度刁钻,本无法使用攻城军械。 无论任谁也料不到,有人会从这里逃走。 洛泱他们当然不想挑战初门,他们的目标是出口在道观里的密道。 等了一会儿,四周没有动静,邵出手了。 他躬身来到道观院墙边,轻轻一跳上了墙,再往院里一跳,洛泱她们就看不到他了。 秋虫求偶的叫声连成了片,甚至显得有些聒噪。 但对洛泱来说是好事,说明旁边没什么打扰这些虫子谈恋的人或事。很快,道观门打开一条小,她们知道,邵已经吹了烟,得手了。 两人站了起来正要往道观门口走去,就听见西边传来一阵杂声音: “东南角有人!是初门!他们要走初门!”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这声音怎么如此悉?洛泱心中一惊,难道是颍王?他怎知我要跑?是不是碰巧在抓人?百十个念头一闪而过,清源鼓起勇气说: “我往初门跑,你们快从密道走,密道就在太上老君身后,机关就在他坐着的椅子扶手上。” “不,你不能跑,他们会箭!你和我一起进去,装作昏倒在姑姑身边,以后你再想办法解释。”洛泱不能让清源为自己牺牲,要不她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两人同进了道观,清源最后看了洛泱一眼,往永安姑姑住的袇房跑去。 洛泱二人正要往正殿跑,道观门已经被撞开,可恨正殿内外灯烛通明,一路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他们这时跑过去,必会被追兵看见。 “去藏起来!”洛泱低声道:“若是我活着出不去,你想办法把我的尸体带回东都。” “不!” “你听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现在已经中毒,若是五天之内,你能把我扔到我以前落水的地方,我就能在我自己的世界里活过来。 否则,我只能魂飞魄散。记住,无论生死,带我走!” 事发突然,洛泱只能用邵理解得了的方式说出来。 颍王也进到了观内,他带来的兵已经发现有小道士昏睡在一边:“殿下,道观里的人都晕过去了!” “搜!把伊郡主给我找出来!辛辛苦苦挖出来的金银,不能说没就没了!” 藏在化宝炉后的洛泱明白了,白里龙池边那个黑影不是鳖,是有人听到了她们的话,不管有意无意,现在已传到了颍王耳朵里。 颍王连疯都不装了,也不知用什么手段杀进了兴庆。 此时洛泱相信,邵定能逃出去,前提是不带自己。 既然有颍王介入,李奏越是袒护自己越对他不利,就算李奏要放了自己,其他人也不会同意。 洛泱心一横: 这个结局我绝不答应!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