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元枫赶回来,正好听到关坊门的鼕鼕鼓响了。 “怎样?菊仙都说了什么?” 元枫还在换下官服,洛泱将饭菜放到桌上。她们已经吃过了,这是暖在蒸锅里,专门为他留的。 “王氏的母亲猜得不错,她女儿的死于菊仙有关。 妹妹,你能想到吗?三个月前,菊仙刚刚诞下一个儿子。我们就是用她儿子要挟,她才说了实话。 她说王氏五次三番辱骂她,她实在忍无可忍,才给王氏下了药。 那药吃了月余,王氏身体越来越差,最后一命呜呼。最可恨的是,药虽是菊仙下的,给她药的人,却是她们的郎君路焱。” 元枫说完,自顾自大口吃起饭,他中午就没吃,现在都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路随是个正直人,想不到他儿子竟会和小妾一起谋杀正……所以得饶人处且饶人……”洛泱叹道: “不管他们如何委屈,可毕竟杀了人,于理于法,都应该将她二人捉拿归案。” “对,我回来之前就去了昌平郡王府,外祖君、外祖母都觉得应该报官,我已经让王氏写诉状了,明早在御使上朝路上直接拦路告状。 明大殿上,唐弘上奏搜捕情况,会将此时一同禀报。 只不过,这事恐怕要得罪路相公。路焱宠妾灭,徒三年,若是查明王氏善妒,明知小妾有孕还辱骂小妾,那他还能减刑。 但他小妾菊仙亲手谋杀主人,唯有死刑。”元枫耐心的向洛泱解释。 纵然大唐已算维护正利益,但仍改不了以整个社会夫为纲的事实。 大唐律,杀夫,判放两千里;夫杀,只需坐三年牢;向菊仙这样的小妾,更是等同于他们夫的附属物,以下犯上,只有死路一条。 不管怎样,路焱出了这样的事,清源公主铁定不必嫁了。 第258章 登闻鼓 翌清晨,寒风凛冽,御使卢占元除了拿笏板,还抱着个手炉,正朝大明走去。 冬天亮得晚,路上除了苦的上朝官员,没什么人影,卢占元身畔还有名仆人,他两手抄在袖子里,缩头缩脑的跟着自家阿郎。 眼看转个弯就看到墙了,忽然,两个人从路口走出来,把卢占元吓得差点要把手炉甩出去: “什么人?” “卢御使,草民有冤,草民阿姊死得冤啊!” 卢占元后退两步,确定拦路之人是告状的,不是刺客,他心定了下来。再仔细看,告状这两人他认得: “你、你是王主簿的儿子?你阿姊……那不是路相公死去的儿媳?” “卢御使,多谢您还记得我们王家,我们要告的就是路相公的儿子,就问这状纸您敢不敢接?” 王氏的底气来自昌平郡王府,她要告卢占元前任的儿子,若不是昌平郡王指点,她也不敢来当街拦人。 卢占元赶着去上朝,他只能想片刻,便将王氏手上的状纸接了下来: “本官可以接你们的状纸,但你们要知道,越级民告官,是要吃板子的,若所述非实,判你们诬告,更是要放三千里,你们可做好准备?” “当事人已供认不讳,绝不诬告。” 卢占元点点头,将状纸收到袖子里,匆匆朝皇走去。 在门外排队等候的时候,他将状纸拿出来仔细一看,原来路焱正死于非命。这事他不是太吃惊,因为他和路相公做同事的时候,就听闻他儿子后院不宁。 路相公儿媳虽善妒,对舅姑还是蛮孝顺,路随老卧病在,也都是儿媳王氏在里外照顾。 所以,就算她有容不下妾室的病,按大唐律,也不允许路焱休。 路相公也不好干涉,每每说起此时,也只是摇头叹息。 主母善妒,虽不能休,但可以给路焱减刑,冬至就快到了,年年大祭圣上都要给狱中囚犯大赦,像宠妾灭种种罪名在大赦之列。 也就是说,路焱在狱中待月余就能出来了。 只不过,功名官职就要一到底,还要影响他这一支子孙,三代不能入仕。 路相公虽不止这一个儿子,但这种影响家族的状况,谁愿意看见? 然而,这些都不是让卢占元为难的地方。 他为难的是,风闻安王向圣上请旨,要把他同嫡母的妹妹清源公主嫁给路焱,这时候把这事抖出来,他要承担的力就不是路相公一方了。 卢占元正跟着队伍入门,大臣们到达含元殿殿前广场,文东武西行立班序。 这两列队伍再经两道门,经过宣政殿,到达紫宸殿。 卢占元正埋头走路,心里权衡着王氏的状纸,忽然,走在他前面的人停了下来,稍稍回头低声道:“卢御使……在想刚才拦路告状之人?” 这话把他吓一跳,抬头看去,说话的人是齐王殿下,他忙上前两步拱手道: “殿下看到了?刚才赶时间,下官并没有细看,越级上告,下官可以不受理。” “我刚巧看到,告状之人,是路相公的亲家,难道还有路相解决不了的事,非得告到你这里?”李奏似笑非笑,缓缓道: “本王看来,不是越级上告,而是告的级别还不够。你可千万不要把这块烧红的炭,砸在自己脚上。” 谷spangt;卢占元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急忙快步追上齐王,低声问道: “这桩案子虽然告的是八品官,但此人牵涉……微臣还请殿下明示。” 李奏微微一笑,有意无意的指了指殿前登闻鼓的方向,耳语般道:“殿堂之高,能解升斗小民之困苦,方显恩泽四海。” 登闻鼓?卢占元大喜: 对啊,当今圣上极度想表现他的治国才华,安王、路相公我得罪不起,难道圣上还得罪不起? 他再抬头,齐王已经离他三步远了。 看着两班文武大臣进殿列队,两边都有空出来的位置,圣上都打不起神来。 李昂刚登基那会,热情高涨,见大臣们上朝不积极,经常告病请假。他想整顿朝纲,于是下旨,缺席一次,按大臣所得禄钱,每贯扣二十五文。 可此令如同一纸空文,并未能扭转朝堂颓势。 圣上心知肚明,朝堂的决定权在王守澄,上朝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正直的大臣不屑上朝,投靠王守澄的大臣不需上朝。 他又何尝想上这个朝! 久而久之,圣上就习惯了。眼看雨雪天气就要来临,他已准备下旨,下雨下雪就自然休朝,他也可以睡个懒觉。 大殿上静悄悄的,大家都等着李好古唱“有本上奏,无本退朝”,殿外的传来“咚咚咚”的鼓声。 “李好古,这是什么声音?” 这鼓……德宗皇帝之后,就没响过。圣上实在没反应过来。 “回圣上,是殿外的登闻鼓响了,有人要告御状。”事出突然,李好古事先也没得到消息,偷偷瞄了齐王一眼,只见他神泰然,便放下心来。 “告御状?快将此人召入大殿。” 圣上就差没笑出声来:天气不好,大家情绪也不高,如此无趣的朝会,来个告御状的也不错。 很快,御使卢占元被带了进来。 卢占元?他自己就是三司之一,他来告什么御状?难道是怕登闻鼓久不使用,去试试还能不能响? 只见卢占元将王氏的状纸高举过头,大声说到: “启禀圣上,微臣上朝路上,被一民妇拦路告状,说她女儿因女婿宠妾灭,被小妾下毒,死于非命。此案被告人犯有欺君之罪,故微臣敲响登闻鼓,请圣上御审。” 欺君之罪?这不是小事,上大殿御审理由充分,卢占元敲鼓敲得没病。 李好古快步走下台阶,接过卢占元的状纸,摊开在圣上面前。 状纸写得有条有理,后面还附了投毒小妾的供词。圣上一看被告名字头就大了,心里把安王骂了一百遍: 清源是你妹妹,也是朕的妹妹,差点被你祸害了! 就问你什么时候瞎的? 天下男子你挑来挑去,挑了个宠妾灭的路焱。 第259章 反口 难怪卢占元说被告犯了“欺君之罪”,骗婚骗到朕家里来了。 圣上本就看安王那小子不顺眼,若不是太后帮着杨太妃说话,要给他们母子留面子,自己有什么必要做选择题? 前两曲江池一案最合圣意,王守澄、韦元素双方各损失一人,自己派人去干,恐怕都不能干得这么漂亮。 快乐的余味还没散尽,路焱又成了宠妾灭的被告人,这不是直接打安王的脸吗? 圣上怀疑是上天终于开眼了。 他不动声,手指在状纸上敲了敲: “朕虽深居皇,但心系黎民。既然卢御使敲了登闻鼓,替民直告,朕今就亲自审审这个案子。 来人,带告言人王氏,被告人路焱上殿。” 此言既出,大殿上像是突然飞起一百只苍蝇,大家都顾不得“朝堂喧哗要扣俸禄”的圣令,纷纷就近头接耳起来。 看到安王咬牙切齿,颍王从鼻子里冷笑一声,等着看笑话。 路随尤其吃惊。 路焱是自己儿子,王氏是自己的亲家,可她没到自己面前诉过苦,怎么突然把儿子给告了? 莫不是年头给她家的补偿用完,眼见要过年,她想再要点钱? 若是如此,也不该告御状啊。路随百思不得其解,他等不及被告上殿,出列拱手问道: “臣敢问陛下,您刚才说的被告人可是吾儿路焱?” “正是令郎。” 路随听着旁边“嗡嗡”的议论,心里有些慌,又道:“臣扪心自问,吾儿虽愚钝,但绝不会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站在他旁边的萧国舅笑道: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