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来,柳青常常跟着公子饮酒,他窃以为,公子是看上自己的才华,才不惜将他这么个低品级的宦官,引为酒中知己。 因此,他渐渐的也对公子少了许多戒心,每当公子对他像对阿凛、阿冽那样说“滚”,他都有一种当公子心腹的幸福。 “滚滚滚,那下官就滚去睡啦,你们玩......” 李奏没理他,他将洛泱在小夹板外面的帕子解开,雪白的帕子上已经裹得黑乎乎的,还沾上了狗血。 “去把我的药拿来,再拿一布条。” 他将洛泱的草药换下来,替狗腿涂了断续膏,这是他刚来的时候,苏元枫不知真相,偷偷带给他的。 他没用上,刚好给来福用。 涂了厚厚一层药,他照洛泱的样子,上夹板,用布条紧。 来福真是格温顺,知道他们是救自己,任凭他们摆,它一直盯着李奏的脸,最后不忘在他的手背上也舔了一下。 “公子,你还真是招狗喜,它舔了你一下。”阿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滚。” 屋里清净了,李奏两手指拈起那条脏兮兮的锦帕,扔进书案下的竹篓里。 站起来舒展舒展手脚,了衣服准备到屏风后面沐浴,想想又去把帕子捡了回来。 这一切,都没瞒过天上星辰。 夜里的北斗七星,柄指东方,顺着斗柄延伸过去,是星空中最亮的大角星。 当悉人间的大角星西沉了一个时辰之后,洛泱被旺财的叫声吵醒了。 “我们小娘子还没醒呢,她平时都要睡到巳时初才起。”荷花小声说着。只听见夫人身边的桃花笑道: “我就说嘛,你们公子连帖子都没下,八成请不到我家小娘子。” 一个陌生的女声传来:“那可惜了,我们公子特意准备了丰盛的早宴,连大厨也早早被叫起来了……” “荷花,我起来了!” 一听有好吃的,洛泱忙从上跳起来,推窗从里面出半张粉的脸来,好奇的问: “哪位公子这么客气?今天是谁过生?” 那婢女虽不知“生”是指什么,还是笑着给看不清的洛泱行了个福礼,答道: “回小娘子,是隔壁公主府的裴二公子。他说,昨晚学了一晚麻雀牌,还有些不明白的,要当面请教小娘子。还有,公子说,既然买了您的东西,总要商量个价格,立个字据……” “哦,我去我去。丁香,快帮我更衣梳洗。” 屋外那婢女还在笑,她掩嘴小声道:“我们家二公子就说了,苏小娘子不似别个骄矜,喜的事,不用下帖子也能请到。” “你们花这么多功夫一桌子菜,还请了谁?” “那也不算请,就是……” 桃花陪着公主府的婢女往外走,两人窸窸窣窣聊着,声音渐渐听不清了。 这个裴二公子也是随的,昨晚得了那两件宝贝,今早就要找洛泱问清楚来。 尽管两家识,裴大公子还是提醒弟弟,最好请示一下姨母,别让人说他们不懂规矩。 “长兄,我觉得有时你就是过于拘谨。我就问你一句,苏小表妹你到底喜不喜?” 裴二没有兄长的力,也不用背负家族的责任,过得更恣意潇洒。 他开了个茶庄,为了让母亲大人不说他不学无术,茶庄外面的一间偏室,成了专卖各地笔墨纸砚的“文宝斋”。茶庄的内院很大,经常举办些诗会、文会,和他收罗来的名贵文房四宝相得益彰。 茶庄不为赚钱,只为友。他赚钱的生意,是与文宝斋相对称的另一间偏室,叫“东柜坊”。经营着金银、贵重物品保管,此外就是给人放举钱。 至于“东柜坊”这名字,并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就因为它在茶庄的东边。 裴煊见弟弟突然问这个问题,虽然屋里只有他们兄弟两个,他还是有些局促: “我喜不喜……总要看她对我怎样,若她没有这个心思,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我总算知道了,你这是在等天上掉馅饼。得,我已经替你把人请来了,怎么行动,不用我教你吧?” 裴煜拿起那支羽笔在指尖转着,又笑道: “我才发现,咱们这小表妹是个宝,她随随便便就能让我们赚个盆钵,可不能让她嫁到别家去,便宜了别人。” “你这是什么歪心思,我还以为你是为她好。”这话让裴煊有些不高兴,好像弟弟把洛泱当成个什么物件似的。 裴煜哈哈笑道:“我这不是告诉你,娶她的重要嘛,长兄,你要不喜,那我可动手了。” “胡说!”裴煊真黑脸了,他点着弟弟的额头道: “上次你主动向杜家示好,现在又打泱儿的主意,我看你是在外面学坏了!” “杜芊芊那事不能怪我,”裴煜委屈说到:“我主动找她,还被她泼了一脸的盐茶水回来……” 裴煊正要问清楚,门外传来白捡到一百两金子般的笑声: “噗!哈哈哈……” 洛泱灿烂的笑脸出现在他们眼前: “裴二表兄,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糗事,快说来听听!” 第五十五章 入股柜坊 见到洛泱突然出现,裴煊兄弟冒出两头冷汗:还好她没听到前面一句。 “小表妹,来得好快。我还以为小娘子打扮起来,没有一个时辰出不了门呢。” 裴煜热情招呼,心中暗骂跟在小表妹后面进来的小厮。 洛泱还在脑补着,杜芊芊朝裴煜脸上泼茶水的场景,笑眯眯的坐下: “想不到,她这个人还坚持原则的,要嫁就嫁……裴大郎!” “小表妹,你别多心,我阿兄心里的人不是她,他喜的是......”裴煜还没说完,裴煊夹起一个绿玉卷饼到他嘴里,不动声道: “泱儿,阿煜找你来,是为了买你的羽笔和麻雀牌,这两样东西,放在他这儿售卖正合适。” 有吃的谈什么生意? 洛泱也不客气,夹起一块没见过的黄豆饴,放在嘴里小心翼翼一咬,里面包着的糖浆便热乎乎的进嘴里。 还好有吃沙包的经验,洛泱美滋滋的咽下整个豆饴,笑道:“我真是来对了,要不就要辜负这一桌子的点心,和表兄你们的心意了。” “这都是府里的厨子做了送过来的,要吃有什么难?我记得你最吃苏,还有......饼馁......你尝尝,能不能记起来?” 裴煊将这两样点心放在洛泱面前,他是那样迫切希望洛泱记起过去,那什么都水到渠成了。 “唔唔唔,那个,那个是什么?看上去好漂亮。”洛泱完全没有体会到裴煊的心思,吃着碗里的,看着碟子里的。 “那个是水晶龙凤糕,你这位裴大表兄最吃的,‘枣米蒸破,见花乃进’,这口诀还是你去跟饼师学了,回来告诉我们的。”裴煜说完,洛泱瞪大眼睛问道: “原来以前我也会做这个?” 裴煊看着埋头吃糕的洛泱怅然若失,吃到嘴里的水晶龙凤糕也不甜了: 小表妹......是回不到从前了。 一桌子的点心其实没法都吃到,因为唐朝人实在太吃甜食,洛泱只好吃两口羊馄饨,腻味。 襦裙就是好,吃到肚子鼓起来,别人也看不到。洛泱摸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笑道: “二表兄,进来之前,我看到你外面的偏室有一间叫做‘东柜坊’,那是做什么生意的?” “咱们府上有护卫,一般人没事也不敢上公主府去打劫,若有人想把他的财物给我们保管,我就收他一成的保钱。” 一成?真是够黑的。这就是银行的保管箱业务,竟然这么赚钱。 洛泱又问:“保管的财物你又如何处理?” “那些金银就得放到我们库里,等着别人来取回啊,占为己有岂不是失信?” “那......你做不做高利贷?” “高利贷?”裴氏兄弟互相对视一眼。 “就是借钱给别人,到期后收利钱。”洛泱不知道唐朝的高利贷现在叫什么名字。 裴煜明白了,笑道:“哦,你说得是放举。做,怎么不做?不光是金银钱,米帛做得更多。一年总有五、六成利钱。” “五、六成?这么黑心?跟你借米的都是开不了锅的人,你还收他六成利,万一赶上荒年,那岂不是收不回来?” “我收五、六成算是良心的了,妹妹,别人还有超过十成的。放的都是质举,押了房屋土地的,不怕他还不起债。 直接放举不押的,都是些官宦子弟,我这点钱还不够放,东都城里做得最大的,还要数史家。” 裴煜说得理直气壮。 洛泱把他的柜坊业务都了解个大概,这才说: “二表哥,我的羽笔和麻雀牌给你,也可以不用给钱,你原打算给我的钱,换成东柜坊将来收益的分配权利。也就是说,我用这两件东西,当你的二掌柜。” “呵!就是你现在不要钱,将来指着我赚钱了你再来分?小女子好打算。” 裴二没算过这样到底亏还是赚,不过这是洛泱提出来的,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行!那将来麻雀牌、羽笔的收益你分五成。” 他向阿兄挤了挤眼睛:家产都分给她了,你自己看着办。 裴煊别过脸装作没看见。 洛泱却笑道:“我现在只要你东柜坊的一成,麻雀牌和羽笔还只是个开始,说不定我几时又梦见什么好东西,都给东柜坊。以后,万一我捡到钱了,我再追加本钱。” “那……也成!” 裴二别的不知道,昨晚学了一宿麻雀牌,他知道这玩意能成。 再加上自己柜坊表面架子大,里面的本钱却不多,分小表妹一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金银兑换铜钱,咱们做吧?典当做不做?咱们还可以学进奏院的做法,在长安、杭州、幽州、广州、武昌,都开几家分柜,那咱们的飞钱业务,能比进奏院更灵活。 不但可以两京对地方,还可以地方对地方,现在藩镇割据,没人能做到。但飞钱不是目的,目的是用灵活引别人把银钱放到我们柜坊来,池子里的银钱多了,打个存取时差,我们放举的钱不就有了?” “你等会……亲妹妹,你是认真的?咱们哪有那么多本钱?”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