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眼二、三层的楼房,热腾腾、闹哄哄的,让人目不暇接。吧喳着嘴的小孩子,挑三拣四的小娘子,扣扣索索的老翁,大大咧咧的郎君...... 一眼望不到边的繁华,让洛泱热泪盈眶: 这还是在晚唐啊,若是大唐盛世......那我怕是要让人抬着回去...... 南市有两个里坊那么大,一排排整齐的楼房,被大街小巷分隔开来,这里聚集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客商。 这时候的漕河,还没有被拉直成京杭大运河,杭州到洛,洛到幽州,东都洛凭借着漕河向西打的这个弯,在大唐占据着比肩西京的地位。 洛泱边吃着羊串,转到一条人不是很多的街上。仔细一看,什么撅头、耙、铲、锄……这些手作农具,还真是从古用到今。 “咦?这是什么?这么大的米斗,都可以当澡盆子了。”一家店门边放着个大木斗,洛泱没见过。 那店家笑道:“小娘子认得米斗就不错了,它确实是装米的,不过是没壳的米,这斗是谷用的。” 洛泱里外看看,想起小时候见人用过一种脚踏谷机,不烧油不用电,说不定在这也能造出来,那肯定能比直接在木斗上拍效率高。 哪天有空,看能不能画出来。 扔了竹签子,拍拍手,正想换条街逛,忽然,前面过来一辆马车,也没见它走得有多快,就听见一声惨叫: “哎呀!我的狗!” 那车夫急忙拉紧缰绳,马车停了下来。坐在车辕上的两个人都跳下来往车下望。 洛泱也凑了过去,原来,是马车撞到了对面店家的看门狗。 这条倒在车轮下的是只大黄狗,远远看,和旺财一样,只是个头小一圈。 那狗主人也不看狗,怒气冲冲的提着把菜刀出来,只管抓住车夫衣领骂道: “有马车了不起啊!撞死我的看门狗,不赔钱可别想走!” “我眼睛一直盯着马前面,本没看到你的狗,它自己钻到车轮底下,怪我喽?”那瘦点的车夫伶牙俐齿,不甘示弱的分辨道。 “没看到?你这就是仗势欺人。我告诉你,新来的留守可就在咱们南市,信不信我去拦车告状,让留守来评评理!” 那菜刀铺的店家将刀抱在前,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一听扯到留守,和他同车的男人打断道:“先看看狗,万一没死呢?” 三人转身往车轮下望去,狗已经不在那里了。瘦车夫笑道:“看吧,狗自己跑了,还要赔什么?式兄,别理他,我们走。” 这不可能啊!菜刀铺店家急了,四处张望,找他的狗。旁边有人指给他看: “鲁大郎,狗在那边,有位小娘子在给你家狗治伤呢。” 鲁大郎看见狗还躺在一张条凳上,顿时放下心,赶紧跑上前抓住马车缰绳,嚷嚷道: “哎!想溜?我的狗不死也伤了,治是治不好的,你们不赔钱,今天就别想走。” 洛泱正蹲在条凳旁替狗检查伤势,狗的一条前腿被断了,她转头对荷花说: “刚才我们经过那条路,有新鲜的三七和延胡索,你去买几片过来,再找两片木条、一布条,我要给它的腿固定起来。” 荷花见过洛泱给老桃树接枝,很快明白木条是做夹板的,点点头出去了。 经过马车时,荷花不的朝车夫翻了个白眼: “哼!把狗腿都断了,多亏遇上我家小娘子,你们还不想负责任就跑,黑心!”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呢,我的车轮都没有碰到它……”车夫不服气,叉着要和她争辩。荷花扮了个鬼脸,吐吐舌头跑了。 车里的人突然开了口: “阿茂,拿一袋钱去给那治狗腿的小娘子。” “公子……真不是我们轧的,若是车轱辘轧到东西,车子定会颠簸,我们怎会没觉?” “我知道,但不是个个都那么聪明。去吧,买药也要花钱的。” 外面拦着阿茂的店主人急了,挥着菜刀大声说:“那是我的狗,赔钱应该赔给我,那女的我不认识,你们怎能把钱给她?” “我的钱,给谁给谁。” 车上再无声响。 “不行!钱得给我!”那店家看两块车帘之间抛出一袋沉甸甸的钱,急得眼红了,竟然冲过去想从阿茂手中抢过来。 旁边冷眼看他的李式,抬手给了他一记手刀,店家软绵绵的坐下去,口齿不清道:“你们……我告官……” 李式一脚踢在他的手腕上,那把新菜刀“咣啷”一声飞出两步远:“诸位,这厮光天化持刀抢劫,官差来了,大伙也为我们做个见证。” “这是我家公子替狗付的药钱。”阿茂将钱袋在邵手里,转身跑了。 邵并未见过阿茂、李式二人,更不会猜到车主人是谁。他颠了颠钱袋,足有半吊钱,这也太多了,正想叫住他,阿茂已经上车走了。 “真是财大气!有钱了不起啊。”洛泱嘟囔着。她已经将狗腿骨正好,等荷花拿了草药和夹板来,才发现少拿了绳子。 “没关系,用这个吧。” 洛泱掏出一块帕子,很快给狗腿上好了夹板。 这是只刚成年的小母狗,大概是真疼,眼眶里都是泪水,见救它的人摸它,小心翼翼的探头过去,舔了舔她的手背。 那店主人终于晃晃悠悠站起来,走到他们身边,觍着脸道: “狗子好动,你现在就是绑好,不出一便会松开,是不可能养得好的。看在你心善,我就付你十文钱,不能再多了。 不过那袋钱你得给我,明天、后天、大后天,换药还得花钱呢!要不然,我可没钱伺候它......” 洛泱想了想,将钱袋子递给他:“这也算是你的无妄之灾,找绳子把它栓起来,它就不会动了,每天给它换药,鸭便宜,你吃的时候,留些给它吃。” “哎,是是是!还是小娘子讲道理。我一定买最肥的给它吃,不,不行,一定要买、买!” 鲁大郎心花怒放,赶紧将钱袋揣进怀里,生怕小娘子又要回去,抱着狗回他铺子去了。 洛泱抓了把铜钱给借条凳给她们的店掌柜,道了谢,三人离开了这条铁器街。 “唉!小娘子真是心善。” 店掌柜将桌面的铜钱扒到钱匣子里,旁边的伙计笑道: “那您怎么不告诉她,狗腿是鲁大郎今天开门,被他不小心断的,一早上就在等冤大头上门。” “告诉她?等小娘子骂两句走了,我还要跟鲁大郎面对面,那不被扰了生意还要掏钱?” “那倒是,咱们卖的是锄头,他卖的可是刀,嚯嚯不起……” 主仆二人正低声说笑着,门外闪身进来一个人,肃声问到: “你们所言俱实?” 第五十一章 什么时候瞎的 李式越来越觉得,六郎是个深藏不的人。 比如,他们今到南市去,并非随意逛,而是去找人,找的这个人叫萧洪,一个才刚从福建到东都的茶叶贩子。 六郎到洛不久,又怎会认得刚从千里之外来的一个茶叶贩子? 问清萧洪的身世来历,看了他带来的茶叶,二话不说,买下他所有茶叶,让他运回县公府去了。 这是啥意思,阿茂也看不明白。据他俩观察,六郎不是一个喝茶的人,因为他睡眠不好,御医建议他少喝茶。 这样大量买茶为哪般? 李奏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他等这天多时了,但前世萧洪在要开蚕市这天,才与前来巡视的李逢吉结识,他也只能守株待兔。 就是这次偶遇,让李逢吉发现萧洪的种种经历,与圣上要找的人高度相似,便将他送到京师户部做茶纲役人。 再让王守澄“偶然”发现,这个从福建来的役人,竟然是圣上苦苦寻找、萧太后年幼失散的亲弟弟。 萧洪顷刻之间成了人上人,他不但在长安耀武扬威,还成了知遇之恩王守澄的头号帮凶。 只是前世这位“舅舅”可比他命长,直到后来,被圣上扶持起来对抗王守澄的大太监仇士良当权,找了个新骗子“舅舅”萧本,这才把萧洪定为骗子。 这个唐朝最大骗局,李奏虽没看到最后,可萧洪能骗过圣上、太后,在长安欺男霸女,为虎作伥,他便不会让历史重演。 李式看不懂为何要买茶叶,更没料到,六郎会让他转回头去查,那个鲁大郎搞的是什么鬼。 当他将农具铺掌柜说的话,如实禀报给李奏,只听他微微叹了口气道: “之前不是蛮聪明的样子,什么时候瞎的?还把我半袋子钱都给了那市井奴…… 我猜,那狗子必不得善待。你和阿冽今晚去寻寻,把我的钱和狗都带回来,打掉那獠奴两颗门牙,看他以后还敢讹人。” 自打隋朝开始,在北方发展养羊业,百姓能吃得起羊的,基本已经供大于求。 黑猪有股子味,富贵人家不吃,要吃就独吃猪脸,猪又成了普通百姓的选择。 再加上引入佛教,当中并不提倡吃狗,所以,不缺的大唐,少有人会去吃狗。 现在狗子就只有三个用途,看门、打猎、宠物。 大黄狗不是叭儿狗,做不成宠物,它已经瘸了腿,鲁大郎又怎舍得真花钱给它治? 它也就完全失去了作用,只有被遗弃的下场。 直到李式出门到县公府去找阿冽,南市里的洛泱,这才吃得的,看着邵、荷花手上提的大包小包,心意足,准备打道回府。 正走到南市坊门口,便看见一个商人打扮的人着急忙慌从一辆马车下来,里面的人冷声说道: “萧洪,要是再出错,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大狱。” “是是是,小人再不敢了。”那商户正了正幞巾,抱好包袱,战战兢兢问:“万一留守已经走了......” “带他滚。” 车夫一甩鞭子,两匹马同时原地刨了一下,带着风跑了,留下一个仆从领着萧洪埋头往南市里走,那仆从为找萧洪,已经来回跑了几趟,忍不住小声埋怨道: “要不是你有这个福气,碰巧跟国舅一个出身......” 他们走后,洛泱好奇的问:“国舅?现在的国舅是谁?” “国舅是谁不知道,可我知道丢了一个国舅。”荷花换了个手替包袱,笑道:“有次小娘子在夫人屋里玩,将军来了,还说起这事,您是不记得了。” “姓萧?萧洪?丢了个国舅?” 洛泱微皱着眉喃喃自语。来的时候空手走路没事,这会他们大包小包走在路上就特别显眼,正走着,旁边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裴煊掀开帘子叫她: “泱儿?怎么出来没坐车?”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