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陈迟颂笑着应她:“一言为定。” 可是他们赢了吗。 并没有。 年轻时以为真无敌, 什么都能与之抗争,可当风暴真正来临时,又渺小如一粒尘埃,轻易地被卷走,被湮灭,被摧毁,最后沦为各的荒唐。 颠沛离的这八年,她见过太多人,形形,有人终其一生只为了面包,有人高喊无者自由。 但是也有人说,被才会长出血。 她深以为然。 因为如今的她,不过一副躯壳。 从篮球架下走过的时候听见周围一阵低呼声,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一颗橘球体不偏不倚地朝她飞来,始作俑者在后面追赶着,想要拦截,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下一秒,在她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之前,手臂就被人一扯,整个人倒退,随后有只手挡在她面前,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用力而青筋起伏,篮球被他重重地拍回去,在地上弹了两下。 那男生很快接住球,挠头说了句对不起。 “注意点。”陈迟颂淡声警告。 然后松开握她手臂的手,却没看她一眼。 中年男人是学校领导,目睹至此也跟着教育了那群男生几句,末了才转过头来问司嘉一句你没事吧。 手臂上还有被陈迟颂圈住过的温度,干燥,沾点凉,司嘉垂眼回道:“没事。” - 从附中出来,陈迟颂把她送回酒店。 一路无话,车里也没开音乐,只有两人的呼,气氛凝固,但司嘉并不想打破,直到一通电话急促地冲进来。 是陈迟颂的。 他扫了眼来电显示,微不可见地皱眉,换左手握着方向盘,接通,听那头说话,沉默了半分钟,才回一句:“我马上过来。” 司嘉等他挂完电话,缓缓转头,“你有事的话就把我放路边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但陈迟颂置若罔闻,仍目视前方,车速不仅没停,反而有隐隐加快的趋势,司嘉见状就没再说话。 原本半小时的路程,陈迟颂只用了二十分钟。 车停稳在酒店门口,他解了锁,一言不发。司嘉不想耽误他去忙,推门的动作利落,却在一条腿跨出去的时候顿了下,她回头,又看他一眼。 “陈迟颂,今天谢谢你。”她轻声说。 不管是那件西装,还是随手帮她挡的那个篮球。 陈迟颂这才起眼皮看她,漆黑的,深不见底的,让人看不透。 他还是没说话。 就这样僵持到第五秒,司嘉自嘲地扯了下角,深一口气,下车关门。 可陈迟颂没急着走,车窗半降,透过那点隙,司嘉看见他点了一烟,烟雾在车内四散,侧脸轮廓被模糊,光照不到他那边,整个人陷在一片暗里,远处是繁华cbd,他却像被割裂开的一角,孤寂而游离。 他又打了一通电话才走。 司嘉收视线,转身上楼。 李建东不在房间里,男助理说他去分公司处理事情,司嘉点头,没有多问,她比谁都清楚,这个项目没那么快结束。 至于还要纠多久呢,她不知道。 回房后又闷头补了一个小时的觉,睡醒是下午三点,手机上空无一条消息,很安静。 司嘉早已习惯,除去工作,她很少和人社,成年人的友谊都披着一层面具,她不缺朋友,也不需要朋友,而高中那些,都在被生活推着往前走,偶尔聊天是逢年过节,晁艺柠和周时胥去年刚结婚,忙着柴米油盐,尤籽杉一路保研,现在正读博,前途无量,梁京淮留在比利时,还是一个人。 太东升西落,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停止转动。 …… 她坐在边发了会儿呆,打车去了司承邺现在住的地方。 远离市中心的一个老小区,不算破,但也和翡翠华庭天差地别,两室一厅,只有简单的家具,好在冬暖夏凉。 他大起大落半生,尝过光鲜和堕败,早已认命,找了一份商场后勤的工作,得过且过。 开门看见她,说目瞪口呆都不夸张,司承邺半晌没说话,两鬓的白发也真的很明显,三年牢狱,足够一个人胎换骨。 是司嘉先淡笑了下,“不认识我了吗爸?” “你怎么回来了……”司承邺问,然后连忙侧身,让司嘉进门。 司嘉把顺路买的水果放到茶几上,“正好有个项目在国内,这次算出差。” 说来也讽刺,这片曾是她家乡的地方,再回来,质已经变成了出差。 或许早在初三那年,她就没了家。 她这个人就像柳絮,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飘。 司承邺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然后有片刻的安静,父女俩谁都没说话,电视机里放着连续剧,司嘉也是知道他今天晚班才来的。 过了会儿司承邺才问:“你们这几年在国外……过得还好吗?” 司嘉剥着荔枝的手一顿,这句话放在几年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反嗤,可是现在,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好的。”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她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桌上往司承邺面前递,“那笔钱你用不着还,留着自己用吧。” 这才是她今天来的目的。 她知道司承邺每个月都会往她卡里打一笔钱,也知道他是在赎罪。 但她早就不需要了。 没人应该一直活在过去,晴朗也好,霾也罢。 而是应该允许世事无常,然后向前走,别回头。 - 后来司承邺在上班前煮了两碗馄饨,一人一碗算作晚饭,吃完他和司嘉在小区门口分别,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夜晚七点,这座城市华灯初上,夜风淌,热闹又喧嚣。司嘉没有急着回酒店,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呼啸而过,吹得她的发丝凌,她努力把眼前的景象和记忆里的对上号,却徒劳。 短短几年,天翻地覆。 曾经的小吃摊没了踪影,店铺装修得一个比一个高级,唯一不变的,大概就只有永远拥挤的人。 太多人前仆后继地踏入这片土地,起早贪黑,宁可早起一个小时挤着地铁,加没完没了的班,也要留在这里。 不就是为了找一个结果么。 风吹散夏夜的燥热,吹得司嘉的心都跟着静,她的脚步放慢,从口袋里拿手机,再翻出一个不记得什么时候存的号码,按了拨通。 嘟声三秒后被接通。 司嘉看着眼前漫天的夜和人头攒动的烟火气,“李夏明,我能问你点事吗……” 但话还没说完,他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着叫号声,司嘉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他在哪,“你生病了?” 李夏明先朝那头应一声:“来了。” 然后回她:“不是我,是陈迟颂。” 司嘉脚步彻底停下,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头,喉间一紧问道:“他怎么了?” 李夏明似乎是听出她语调的急转直下,安抚地笑了笑,“你别担心,没大事,就是有点烧。” “在哪个医院?” “二院。” - 司嘉不知道李夏明是不是缺筋,不然人都进病房了,他还跟她说没大事。 房间里陈迟颂打着点滴,安安静静地睡着,可是就是这样,他的眉头都还微微皱着。 李夏明轻声带上房门,朝她走来。 司嘉抬头,声音有点哑:“怎么回事?” “他爸下午心脏病发,没想到晚上自己也倒下了。”李夏明扯了扯角,唏嘘慨都有,“医生说是过度劳累,他……太拼了。” 司嘉听着,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蜷起。 李夏明在她旁边坐下,偏头,“你想问我他这几年的事对吧?” 司嘉低低地嗯一声。 “当年他爸连学校都帮他打点好了,结果他倒好,说不读就不读了,自己去考了金融院校,把陈叔叔气得不行,本来就有心脏病,更严重了,所以这几年三天两头往医院折腾。后来他说要创业的时候,家里也没帮衬一点,都是靠自己的。” 像是回想起那些往事,李夏明叹了口气:“你别看他现在这么风光,其实他公司今年才算真正稳定下来。” 那些血腥和谋仿佛还在眼前,现实也从来都不是演电视剧,随随便便就能成功,陈家断了他的人脉,连原始资本都是他一点一点拼出来的,更何况他一个后生,在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巨猾面前,要有多少胆识和魄力,才能杀出这样一条血路。 李夏明难以同身受。 “前两年他还差点丢了命。” 一记彻底的闷雷砸向她,司嘉愣住,嗓子发涩得无以复加:“……出什么事了?” “因为一块地皮,被人了,”李夏明现在想起那些臭不要脸的杂碎还是气得牙,“那些老畜生以前都是靠在道上混发家的,手里就没干净的,迟哥挡了他们的财路,搞不过就想毁了他。” 毕竟死人才不会去争。 时钟滴答地走着,司嘉沉默了很久,指甲掐进掌心,痛觉细密,却都不及心脏万分之一。 李夏明也同样没说话,直到半晌后,他缓缓开口:“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你。” 一个字,又像盆冷水,把司嘉从头浇到脚。 是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北海科技也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撤资。 话堵在嗓子口,司嘉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门突然咔嚓一声被人推开。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