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纤阿咬:“……” 她强忍着溢到边的笑意,目光轻柔地看着他。他这样有趣,她都不想逗他了,想过去亲一亲生气却又忍气的他……她的公子,这副因生气而憋得眼眶微红的模样,让她心口砰砰跳。 玉纤阿别过脸,望着窗外,偷偷地出一个笑。 成渝自来不关心周围事,泉安则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人皮面具,努力让自己忽视公子和玉女的打情骂俏。 泉安很快做好了两张人皮面具,将其递给范翕。范翕自己用一张,给成渝一张,而泉安不随他们潜入薄家,泉安会在外面联络人手,传递消息。范翕戴上了面具,又和成渝一道扒下了四名卫士中两个人的卫士服换上。范翕整理一下自己的新形象,玉纤阿则坐在雅舍的那张小几后,手托着腮,如恋情郎的情窦初开的小娘子一般专注而眷惜地盯着范翕的新形象。 他大变脸,大换装。他眨眼间变成了另一个人,他顶着另一个人的脸,可为何她看着他,仍被他得七荤八素呢?玉纤阿捂着自己的心脏,愁苦地想完了,她要栽在范翕手中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与范翕重逢,她竟这样开心。 她从未见一个人这样开心过。 范翕背对着玉纤阿整理自己的衣容,他拿过铜镜端详自己的新面孔。新面孔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路人脸,除了高壮外,毫无特。范翕高是高了,但他形象清矍,身量偏瘦,想伪装另一个人,还是需要动些手脚。范翕拿着铜镜整装,镜子向后晃照,他看到了玉纤阿托腮凝视他背影的面容。 范翕忽地一阵羞赧,为她目光的专注,和眼中说不出的情意。 但紧接着,范翕手捏着自己的衣领,便觉得不对劲了:他现在顶着一张陌生人的脸,玉纤阿怎能对一个陌生人出这样含情的目光? 不,玉纤阿之所以如此,是因她心慕他…… 不,她怎会这么快地心慕他?她不是失忆了么?难道…… 范翕铁青着脸,回了头冷目看向玉纤阿。他戴着人皮面具,就算脸铁青玉纤阿也看不出。但范翕眼神中的质问和他声音里的杀气腾腾是不错的:“玉儿,我记得你认识我也才一两个时辰吧?你为何就信我是你情郎了?你半点质疑也没有?都不用我给出证据,你就相信我了?” 他眼里清晰地写着——你是否就是如此轻浮的女人! 是不是男人只要说是你的情郎,你觉得自己没有损失,就答应了! 你怎能这样不要脸! 玉纤阿:“……” 被他眼睛怒瞪着,玉纤阿早有准备般地仰头对他柔声:“我不问郎君证据,是因我见郎君第一眼,便觉得郎君会是我喜的相貌。” 同样一句话,玉纤阿之前就对薄宁说过,现在拿来敷衍范翕。 范翕怔了下,脸微缓。他背过了身,轻声说了句:“你也是。” 玉纤阿不解:“嗯?” 背对着女郎,范翕低声:“即便我失忆了,只消你出现在我面前,我见你一眼,便会知道你就是我喜的那类相貌。” 玉纤阿愣愣看他,她心中热涌起,因他这话,手指微微发麻。她不自地站起来,走向他。她克制不住自己此时的情意,她从后拥住他的,将脸贴在他后背上。 范翕静静地享受她的主动拥抱,他垂着眼,目中缱绻万分。想玉纤阿向来主动那么难,她现在主动从后贴他背,即便失忆了,她当也是对他有觉的吧?她当是确实喜过他的…… 二人这般沉静相拥,好久没说话。 还是泉安在屏风后咳嗽一声,提醒公子时间差不多了,公子翕才不情不愿地结束了自己和心女郎暧昧的这段。 —— 玉纤阿出薄府时,四个卫士将她看得严严实实。万万没想到,她回到薄府后,四个卫士中有两个都已经换了皮。玉纤阿心中慨,跟着这四个卫士回府。有范翕在,她想她也不必再记什么逃跑的路了。她只用将她的奴隶契约书毁了便可。 坐在车上时,玉纤阿便想,有时候偶尔依赖男子,其实也不错啊。她不必事事只相信自己一人的。 玉纤阿悄悄的,在心里将范翕加入了自己值得信赖的名单。这份名单上,在他之前,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 马车到了一宅邸前,玉纤阿下车,本心不在焉,不想一个卫士竟伸手来扶她。旁边两个卫士觉得不妥看来,另一个卫士却忽然上前,勾住他们的背让他们不要看。玉纤阿吓了一跳,被这卫士握住手时,她僵了下,直到看到这人对她含笑眨了下眼。 他手勾着她的手掌,轻轻摸了她一下。 勾勾搭搭。 玉纤阿这才认出这是范翕,他这般不守规矩,她瞪他一眼。却是盯着他的新面具半天,玉纤阿捂着脸扭头,慨自己真的不太能认出这种长相普通的男郎脸啊。她果然还是更喜范翕原来的模样……她喜容俊俏的郎君。 范翕只敢悄悄调戏玉纤阿一下,也不敢太过分。到了薄宁眼皮下,他还是要小心行事才是。因薄宁没有杀玉纤阿,看玉纤阿过得也不错的样子,范翕对薄宁的仇恨没先前那样强烈了。但是,他仍打算混进来,能杀了薄宁,便是彻底瓦解了越国势力。薄宁值不值得杀,他要看看。 扮作卫士的范翕和成渝跟着其他两个卫士将玉纤阿送回房舍后,便去向薄宁复命。范翕现在扮作一沉默寡言的卫士,成渝代替他说话,他则第一次见到了越国的这位新任大司徒薄宁。 薄宁年轻而清秀,气质温润沉稳。他与仆从说话时,声音悠缓自然,沉着有力。这位年轻的大司徒,通身都是大家族养出来的好气质。 是那类玉纤阿一定会喜的相貌。 玉纤阿当初就是为范翕的美所,才和范翕越走越近,情难自。不然明明奚礼对玉纤阿也不错,玉纤阿为何不和奚礼在一起……范翕虽总是吃奚礼的醋,但他心中其实知道,玉纤阿不会跟奚礼在一起。 她美玉一般清嘉温润的郎君。 观察着薄宁的一言一行,范翕的面容藏在面具后,微微地扭曲了一下。他自觉自己相貌胜过薄宁,但架不住玉纤阿失忆了,最先见到的就是薄宁。范翕小心眼,始终记得玉纤阿跟卫士说她心中只有薄郎……她心中只有薄郎,他怎么办?! 范翕冷冷地看着,试图找出薄宁的缺点。比如为人沉,表里不一,偏执暴怒类似的……但是没有。 薄宁沉静十分,范翕越看越气,还得装好一个卫士。 —— 玉纤阿猜范翕潜入薄宅,除了为了她,当也有他自己的事要忙。他虽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儿女情长的模样,但范翕一定不只有儿女情长的一面。范翕到薄宁这里,必然要对薄宁下手。 玉纤阿轻轻一叹,其实她并不厌薄宁。 她自幼被薄家收留,薄家男子们为她美所惑,让她活得战战兢兢,但其中绝不包括薄宁。薄宁常年在外求学,偶尔回薄家。在那短暂的相处中,玉纤阿与薄宁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因薄宁看她的眼神,没有男子看她时通常有的恶心觊觎目光。薄宁将她当普通侍女,他对她客气非常,偶尔当他的兄长对玉纤阿动手脚时,薄宁还会照拂她。 薄家众郎君中,玉纤阿始终觉得薄宁是唯一能出头的那人。他和为所的前任大司徒不一样,薄宁才是有君子之风的那个。 那时玉纤阿想过,她若实在没办法,便了薄宁,成为薄宁的妾室,其实也可以。 但是可惜,薄宁常年不在薄家。玉纤阿出事逃离薄家的时候,她本无法向薄宁求助…… 若是范翕要除掉薄宁……玉纤阿心中觉得可惜。 然她也不会阻止。 那是范翕的政治考虑,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懂他所在的局势,她既然不懂,便试图去学着懂。然在她不清楚范翕所处局面前,她便不会主动开口,以自己浅薄的认知去左右范翕的政治决策。 她虽出身贫寒,但她不甘贫,她想让自己的眼光不局限于自己所处的地位。她想向上走,想自己能看到的更多更深一些。总有一,她会和范翕所看到的的东西一样,她不会再不懂范翕在做什么。 于是这般平安无事,范翕去刺探薄宁来楚国的目的、和楚国大司马的关系,玉纤阿则是借范翕给出的这个机会,几次悄悄在院中散步,探查那家藏有她的奴隶书的屋子周围的防卫。不得不说,范翕的到来,还是让玉纤阿方便了不少。玉纤阿试图跟成渝联络,让成渝夜里来见她,协助她一件事。 夜里,那卫士果然晕了其他卫士,来找她了。 玉纤阿出了门,见到高大的卫士站在她面前。她伏身行礼,柔声赞道:“我只是试着与郎君你联系,你竟真的来寻我了?多谢郎君大义。我们这便走吧。” 那卫士点了下头,跟上她。 玉纤阿见他不说话,她早已习惯了成渝的闷葫芦作风,便主动解释:“我们去那座高楼,郎君可曾看到?那层楼的第三层是藏书阁,我要找的东西便在那里。毁掉了那物,今夜目的便达成了。” 卫士抬头看向那掩在浓雾中的高楼。 他面具下的眉,轻轻挑了下,若有所思。只是在楚国的一个临时居所,竟然建着这样一座高楼,看着真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是这间住宅一直属于薄宁,这本就是薄宁的地盘,不是如他之前想的薄宁临时租借的…… 唔,那即是说,越国在打仗,自身难保的越国大司徒竟真的能说动楚国大司马与他相见,薄宁这个人并不简单。 思量过后,卫士上前,搂住玉纤阿的。 玉纤阿肢被男人的手摸上,她吓了一跳,啪的一下打掉那男人的手。她后退几步,远离这个卫士。玉纤阿警惕地:“你是何人,假扮……不,你是……范翕?” 卫士的眼中带了笑。 人皮面具下,郎君轻柔的声音传来:“自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何人?” 范翕轻而狠道:“我说了,后再不会让你遇险。你向成渝求助,既然我在这里,便是我来了。” 他微微笑,了自己被玉纤阿打得通红的手腕,道:“你不让成渝搂你,我是很开心的。” 玉纤阿:“……你真是有病!” 竟不信任她,这样试探她,试探她会不会和别的男子勾勾扯扯,会不会和成渝有不正常的关系。 玉纤阿寒着脸转头走路,范翕追上,哄她道:“你生气了?不要生气啊。我自是知道你冰清玉洁,你不让男子近身……我从不曾疑你,我是怕其他人觊觎你……” 玉纤阿骂他:“成渝是你贴身侍卫!你也不信?!” 范翕声音轻飘飘的:“上一个红颜祸水,我有什么办法?” 他责怪她道:“男子都喜你,我总要试一试的。但你放心,纵是成渝你,我也不会杀他。我顶多将他调离我身边而已……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杀人狂魔。” 他愁绪怀道:“这都怪你。纵我有病,我也是你情郎,你不能不认我。” 玉纤阿一时斜眼乜他,为他的逻辑所叹服。她对上范翕垂下的眼眸,他现在整张脸普通无比,只有睫纤长飞翘,其下一双含情目是属于他自己的。那目中水光粼粼,凌波漾,藏着星,捂着月……这样的好看。 范翕含笑,再次伸手来搂她的。玉纤阿侧身躲开,范翕又搂来。他看出她不是真不愿,便低声哄她,终是如愿将她抱在了怀里。范翕搂着她将她抱在怀中,带着她拔地而起,运轻功前往玉纤阿想去的那座高楼。 府上卫士不少,但一则有成渝掩护,二则范翕本身武功不错,一路风声而过,范翕身形轻飘飘的,带着玉纤阿跃上了高楼,范翕先开窗跳入三楼藏书阁中,再将玉纤阿抱了进去。 他问她:“你要找什么?这里黑漆漆的,可要点灯烛?” 玉纤阿声音在黑暗中细细的:“点灯烛便会被人发现,不必点。我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在哪里,我早就打听清楚了。” 范翕好奇地跟在玉纤阿身后,他在黑暗中目力极佳,看她身形窈窕,挤入了两架书架间,踮脚取出了一卷竹简。这会儿两人在黑暗中待久了,她便能看到一些东西。借着月光,玉纤阿低头摊开卷轴看了两眼,便惊喜道:“我找到了……” 范翕轻松无比地从她手中走了卷轴,看了两眼。 玉纤阿镇定而望。 范翕早知道她出身是奴,她没必要在这时瞒他。 果然,范翕看了那卷轴的内容,并没有发怒。他只是若有所思,低头用奇怪目光看玉纤阿:“……你不是失忆了么?怎会找到这契约书?” 玉纤阿打消他的怀疑,柔声:“自是薄郎告诉我的。” 范翕怪气地笑了一声:“薄郎。” 但也许顾忌着玉纤阿失忆,范翕并没有与玉纤阿就此事争吵。他只是低头摸了摸她的脸,让她的脸贴着他的膛,蛊惑她一般:“你现在生病了,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什么薄郎都是骗你的,我才是你的人,你定要记住了。” 强行被他在怀中被迫听他心跳,鼻间尽是他身上的气息。玉纤阿被此番亲密得面红耳赤,又哭笑不得。她轻轻推开范翕,嗔他一眼,道:“我知道了,快烧了这卷轴吧。” 范翕握着卷轴却不放,他暗自沉。 玉纤阿定定看着他。 虽他面容掩在面具下,但她向来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玉纤阿幽声:“郎君,你莫非是想留下这卷轴,想法子将我从薄郎名下转到你名下,让我成为你的奴隶,对你拒绝不得?你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我宁死也不从你。” 范翕心一跳。 连忙安抚她:“我岂会那样想?你错怪我了。我岂是那样的人?” 为表明态度,范翕非常积极地当着玉纤阿的面拿出火折子点了火,烧了手中的卷轴。玉纤阿站在旁边,看卷轴烧成灰烬,她心中大石才彻底落下。而对范翕的讨好,玉纤阿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翻账。 范翕方才拿着她的卷轴在想什么……她就当做不知吧。 —— 范翕与玉纤阿都是擅于伪装的人,二人都装作忘了方才范翕的心思,便谁也不会主动提起。由是当范翕将玉纤阿送回屋舍的时候,二人间的气氛还是不错的。只是将女郎送回屋舍,范翕却舍不得离开。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