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要被献给他父王。 他与她私通,忌又刺。他无法抗拒她对自己的引力……但他最近噩梦连连,总是梦到母亲背对他,说再也不认他的情形。 他母亲可以接受一个出身奴的玉女,却无法接受一个自己儿子与父王抢夺的玉女。 他若是非要得到玉女,就如吴王所说,虞夫人会对他失望至极,与他恩断义绝……他知道自己的这段情是错的,不应该的。他不敢任妄为,要虞夫人失望,要虞夫人再也不认他…… 范翕茫地,目中若水一般清莹剔透。他安静地在黑夜中坐了许久,巨大的惶恐堵他心房。他并不怕背了人伦,他只怕自己的母亲恨他……终于,范翕闭了目,长睫轻颤,眼角润无比。 他低声:“我错了,我会与她分开的。母亲,你不要不认我呀。” 他喜玉纤阿,但此时玉纤阿在他心中地位,并不如虞夫人重要。 —— 玉纤阿何等。 她察觉到最近见范翕的次数寥寥,二人同在一艘船上,她竟然会见不到他几面。偶尔在船上遇到,他也是行匆匆,一闪而过。偶尔目光对上,他眼神躲避,快速移开。玉纤阿若有所思,疑心范翕是否在躲着自己。 他想与自己断了往来? 玉纤阿垂下眼,心中难说是什么觉。 五之后,他们一行人下了船,到了吴、越、楚三国的界处。当夜越国臣子离开,公子翕为其践行,办了大宴。玉纤阿如今身份为吴国王女,自然也会参加。玉纤阿坐于自己的方案前,目柔和地看着范翕和那些臣子谈论政务。中途舞女在座位中央空地前献舞,舞女们身姿曼妙,舞姿极佳,看得人赏心悦目。 范翕眼中带着礼貌的笑,侧头与越国臣说话。玉纤阿盯着他的酒樽,见他虽抿得浅,加起来却也喝了不少。玉纤阿看他面越来越白,越来越红,时而扭过头掩袖。玉纤阿心知肚明,她侧头,招手一侍女让去准备醒酒汤。 恐范翕坚持不住。 再有一臣子要向范翕敬酒,看范翕面苍白,玉纤阿心中一顿,她静默了一晚上,首次起身持酒樽,向那大臣敬酒:“妾身敬使君一杯。” 越国臣眼微微一亮,紧张起身。吴国送往周洛的这位王女美丽自是不说,然此女娴静无比,如工笔画般优雅沉默,总是很少说话。玉女这样安静,她相貌温婉似云中月,越国臣便不敢亵渎了她,不敢主动与她搭话。此时玉女第一次开口,越国臣自然要喝这杯酒。 范翕趁此机会离席了。 玉纤阿言笑晏晏地应付完了这一遭,她语调轻柔和顺,说话让人如沐风,偏又有主意,不肯与这些大臣说太多话。一会儿,舞乐声高,玉纤阿便寻了个他们不在意的机会退下了。那去端醒酒汤的侍女已回来,玉纤阿接过汤水,向范翕离开的方向寻去。 并不难寻。远远的,玉纤阿看到范翕与泉安坐在一棵树下,范翕难受地仰头靠在树干上,泉安低头和他说话。泉安一扭头,看到了玉纤阿,眼睛一亮:“女郎,你端来了醒酒汤?” 玉纤阿含笑点头。 她目光地捕捉到侧着脸的范翕好似僵了一下。 泉安一笑,将位置让了出来,自己离开去盯着防止这边二人被人看到。月下树影婆娑,玉纤阿跪到范翕身边,观他脸后,她看他好似很难受,便轻轻一叹,道:“何必逞强?” 范翕闭目不语。 玉纤阿低头舀了一勺汤,向他边喂去。 范翕却一僵,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玉纤阿睫轻轻颤一下,仰头诧异看他。见他低着头,躲过她视线,声音低柔道:“我自己喝。” 玉纤阿:“哦。” 她手中的药碗被端走,她跪在他身边,见他不拘小节、如酒般仰头将醒酒汤一饮而尽。脖颈高扬,喉结轻滚。他喝完药后,长袖搭在了玉纤阿放置于膝上的手臂上。范翕又不动声地移开了手臂,袖子不挨她。 玉纤阿沉默地看着他。 她缓缓开口:“你在躲我?” 范翕立即:“何出此言?” 他反应这么快,玉纤阿盯着他,便轻轻笑了笑。她再开口说话时,声音便冷淡很多了:“何必与我装模作样呢,公子?你觉得我是麻烦,想远离我,直说便是。这样不痕迹地刻意与我越走越远,换一女郎,不得患得患失,被你态度所伤么?我倒是无所谓些。你直说你我就这样断了,你知我心冷,我并不会纠你的。” 她兀自笑了笑:“我本就不会与你有什么,你怕什么?难道你以为你有一未婚,我心中毫无芥蒂么?其实这样断了也好,你不必与你父王争我,我不必与一陌生女子争你。我生平,最厌的也不过如此了。” 范翕抬了眼,看向她。他声音沙哑:“玉儿……” 他眸子黑漆漆的,盯着她的目光跳跃。他身子轻轻向前一倾,但又在半途上顿住,不敢上前。 玉纤阿轻嗤:“你不过如此。” 她起身拿了药碗便走,范翕伸手想拦她,却又怔忡。他看她长衫飞扬,雪白发带与粉裙裾织一处,背影婀娜,她走入月光中。清清渺渺,如梦似幻……他怔怔地望着她背影,为她背影所,却又不敢起身去追。 心里且有些委屈,有些愤怒。 想到底是谁将二人关系变成这样的? 如果不是她欺骗他,她早就被自己带出吴了,哪有如今种种? 他真是恨她! —— 车马不行,因公子翕要在此处候吴世子。果真待了三,吴世子带了大批兵马追上了他们,完成范翕之前与奚礼的约定。白范翕忙着此事,晚上办宴时,范翕便推身体不适,让曾先生等人陪着奚礼。 只范翕独坐室内,心中兀自思量。待他独坐了两个时辰,泉安进来说筵席已经结束,诸人散了。范翕点了点头,神莫测。 忽然,范翕坐起,问泉安:“玉纤阿在哪儿?” 泉安怔了一下:“想是歇着了?” 范翕抬眼看他。 泉安只好出去让人打听,一会儿,泉安脸怪异地回来,轻声:“玉女与吴世子私会,二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范翕砰地扔了手中卷轴,怒道:“我就知道如此!” 他就知道玉纤阿和奚礼之间不干净! 范翕当即起身换衣,怒气冲冲地掀开门帘向外走。他心都是惊怒,想他才与她分开,她转头就勾搭上吴世子!她怎如此! 竟一点都不难过! 竟如此迫不及待! 她心里一点都没有他过么! —— 奚礼与玉纤阿牵着马,在白桦树林间散步。踩着一地枝叶,奚礼心情沉重,淡声:“孤才回了吴,才知道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阿九逃婚,竟让你代替了去。孤若是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当便不会离。若是孤在,若是孤在……” 他父王又怎会把玉纤阿到这一步? 玉纤阿摇头道:“没什么,这是奴婢的命。” 她问:“九公主可还好?” 奚礼疲惫道:“不知,孤只听说父王派兵去捉拿她。孤这次回去,恐也要处理此事……若是阿九回来了,你、你……” 玉纤阿打断他迟疑的话:“殿下,如今已经诸事难补,殿下不要再生妄念了。” 奚礼盯着她,目忍痛。他伸出手,突得握住了玉纤阿的手。玉纤阿惊一跳,后退一步,想将手从他手中挣开。但他紧握着不放,他紧紧盯着她,道:“范飞卿不是喜你么?怎么会到这一步?若是知道他不能好好对你,孤当就不会放手。” “若是一开始、一开始……” 他低喃着。 又忽而抬眼望她,奚礼轻声:“我总是左右摇摆,优柔寡断,才将你一次次错失。若是这一次我下定决心,要带你走,你可愿意?” 玉纤阿怔住。 她说:“殿下,我已经走不掉了。” 奚礼低声:“你只说愿不愿意——” “她不愿意——!”另一道冰寒的男声从二人身后传来,玉纤阿回头,见范翕迈步而来,他眼睛盯着她与奚礼相握的手,怒意让他脸上向来温和的表情都维持不下去。 玉纤阿睫轻轻跳了一下。 在范翕怒而行来,伸手就要握住她的手将她往身后拽时,玉纤阿向奚礼的方向多走了一步。当范翕的手伸出时,他没有握到她,却被奚礼护住玉纤阿的手臂挡了一下。 范翕面一下子惨白。 他出受伤一样难过的表情,眼尾染红,抿着,不可置信地看向躲到了奚礼身后的玉纤阿。他伸出的手轻颤,他上前一步,奚礼带着玉纤阿向后退了一步。 玉纤阿从奚礼身后出半边身,彬彬有礼地对范翕说:“公子,我与吴世子说一些旧事,你就不要足了吧?” 范翕盯着她,目光若有实质,他眼中的冰火就要灼杀她了。他道:“我自不是要足,而是监视你二人。你如此狡黠,我怕你就此逃走,丢下摊子给我。” 玉纤阿不客气地道:“那就请公子退避三舍,在桦树林外等着吧。我素心慕吴世子,如今便是要断了,公子也该给我时间吧?” 奚礼握她的手一紧:什么,玉纤阿心慕过他? 而范翕想撕了他们这对狗男女的心都有了。 他忍着极大的怒火,与玉纤阿对视。玉纤阿一步也不退,还若有若无地对他挑衅笑了笑。二人之间的气氛僵冷,连奚礼都注意到了。奚礼疑虑重重地看向被玉纤阿气成这样的范翕,想自己可从未见过范翕生气的样子。 而范翕与玉纤阿对视许久,忍辱负重、说不过她一般,他屈辱地转身向桦树林外走去,高声:“只给你们一刻钟,一刻钟你们若还不出来,那孤也没办法了。” 玉纤阿轻轻地啧一声:气到开始说“孤”了? 她笑一笑,心想:范飞卿,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你不是不我了么?后这种罪,可多着呢。你且慢慢忍着吧。 我并不是离了你,就谋不了生路了。 第59章 公子翕负气去了白桦林外相候, 月照林间, 风簌簌晃着叶子。吴世子本握着玉纤阿的手,心。但范翕的身影才走出他们视线, 他手中便一空, 玉纤阿不着痕迹地远离了他, 将手从他手中走。奚礼望去, 玉纤阿着自己的手腕,轻轻用袖子擦了下。 她这个动作……奚礼皱了眉。 玉纤阿向他看来, 伏身行了一礼,礼貌而温声道:“殿下见谅,我素来是不喜男子近我身的。” 奚礼:……所以他并没有误会,玉纤阿确实是嫌恶他的碰触? 他沉声:“你以前并未如此。” 话刚落,他忽想到,不, 其实也是有痕迹的。每次他靠近她, 她都会不明显地僵一下, 再不明显地退后,借着说话远离他。她确实从未与男子站得近过。 只除了范翕。 范翕! 奚礼目中发冷,厉顿起。 玉纤阿淡淡笑了下:“以前身不由己, 不得不应付。今我既已成为吴王后收养的义女, 怎么说也有了公主王女的身份。虽代献周天子非我所愿, 但王女是女君,这样的身份让我可以做许多事,拒绝许多不喜的事。我还蛮喜现今身份的。” 玉纤阿柔声一笑:“是以殿下问我愿不愿意随殿下走, 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 “我不愿意放弃我已拥有的权势地位。除非更好,我是不愿再走回头路的。” 奚礼惊愕地看着她,他像是不认识她一般看她。她在寒月树下玉立,面容玉净,肢纤细,身量窈窕。她是静女舜华那般的美丽女郎,衣裾与衣带在夜里凉风中轻轻波动,她如月下仙子般遥远又亲近……但奚礼始觉自己才第一次认识玉纤阿。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