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卷拦住的只有元雪一个人,元雪大概会以为他在和别人说话。 第一代战争机器人元雪出了稍微有些茫的表情,然后很迅速的拒绝了。 “不需要。”他说。 他没有受伤。也不会死。 这句话简直冷漠抗拒到没什么转圜余地。卷的微微抿了一下,傲慢的神情略微僵住,不过他很快道:“……看在你是新人的份上,打个折给你也不是不行。” 元雪执行过无数次高危任务,一般只有损毁率超过九成以上时,才会有研究员为他检修。医疗药剂是他从来没有使用过的东西——他有自我修复能力,哪怕现在配件似乎被降级也是这样。 这种珍贵的军资补给品,一般是提供给脆弱的人类的。 所以元雪还是礼貌认真地拒绝道:“我不需要,你可以给其他人。” 重点是“其他人类”。 “……”卷磨了磨牙,“我第一次‘做生意’,不想吃闭门羹,要不然免费送……” 在卷艰难地和这位一不拔的主顾讨价还价并即将赔的裆掉的时候,兔子拍了他一下,往npc那使了个眼。 “先进来。”行队的声音也同时从宴客厅中传来。 那位让人记不住脸的管家先生,两只眼珠子盯着这两位磨蹭的客人都快掉下来了,神情也越来越郁,以至兔子都忍不住要催促他。 卷终于放下了自己拦路的腿,放元雪先进入了宴客厅。 别墅内部装饰虽颇为陈旧,但宴客厅却是其中最干净、宽阔的地方。穹顶上高悬着繁复华丽的吊灯,每个水晶截面中都散出暖黄光芒,映亮了整个大厅,却生不出半点温馨氛围。 宴客厅内部砌了整面的壁炉,其中火焰高高攀起,火舌舔舐着青石砖,被牢牢阻挡在银漆铁栏前。呼啸火焰下,热度却诡异的不见上升,别墅门窗外的风声呼号,宴客厅内也凄寒一片,如同冬季。 当最后一名玩家进入内部的时候,剧情似乎悄悄转动起来。 整个任务中唯一、也是最重要的主角,安德烈少爷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归来了。 他走的和玩家们前来的不是一条通道,那扇门似乎连接了别墅外部,打开时有一阵风雪刮来,带着冬凛冽的冷气。安德烈少爷穿着一身骑束装,棕灰布料严密包裹着全身,收束得极紧的袖口和领口都有一层茸茸的绒,背后搭着没摘下的箭囊,帽子半取下来,出他扎着几脏辫的金头发来。 在见到宴客厅中客人的时候,安德烈毫不意外,甚至堪称热情地道:“真好呀,又有这么多好朋友……来陪我了。” 那种高昂的热情,几乎显得有点怪异了。 玩家们默不作声。 元雪注视着安德烈——扫描失败。 又是奇怪的能量体。 安德烈并不介意他们的不捧场,他声情并茂地谢了来赴宴的挚友们,又让管家端来他的生蛋糕—— 那是很小的一块蛋糕,刚从后厨中被烘烤出来,还带着一点甜的芳香气息。它被端到了安德烈面前,小少爷利落地拿起银刀,切开了它柔软的内馅。夹在中心的覆盆子酱一下溢出来,让人产生了对“鲜红”无限不好的联想……有玩家的喉结不由得微微滚动了一下,出稍显警惕的神情来。 蛋糕被公平地分成了九人份,安德烈面前是最中心摆着糖霜草莓的那块,不过在场的玩家们都没注意到这种小事。他们面对着眼前银盘中的致点心,却很难对其产生食,毕竟蛋糕出自副本npc的手笔,而银盘两边装饰的猩红果酱,也足够玩家将它往任何糟糕的方向遐想。 元雪不包括在其中。他安静地垂眸盯着面前小小一方的油蛋糕。 ……他也有份? 因为长期处于战争前线,同伴又几乎全是机器人,元雪很少接触到人类食物,这种致甜的点心更只处于数据库的记载里,以至他对此非常好奇—— 但没有人动面前的点心,所以元雪也乖乖地等待着。 他对人类的社礼仪不太悉。 安德烈笑嘻嘻地取来白的蜡烛,进自己那份蛋糕的中央,挤出了细腻的沫。他突然说道:“你们怎么都不吃蛋糕呀,是不喜我……的蛋糕吗?” 玩家们:“……” 他们心里骂骂咧咧:你有点数就行。 安德烈碧绿的眼睛紧紧盯着玩家们,似乎等不到答复大家就僵持在这里,最后还是行队先做这个吃螃蟹的人。 “喜。”他简明扼要道。 谁也不知道这时候应npc的话,会不会触动某些特殊机制被boss锁定。 在副本里,宁愿少说少做,也不要多做多错。 但听完行队的话,安德烈并没有出任何异常,甚至神情稍有松动,边勾勒出一个相当愉悦的笑容来:“那大家开动吧。” 玩家们:“……” 出于谨慎考虑,大部分玩家都没有将npc递来的蛋糕进胃里,大家各显神通,有的“失手”将蛋糕落在裙下;有的在放进嘴里后迅速拿餐巾擦了一下嘴,捏在手心成团;还有人手边的茶杯里,已经融进了一大块吐出来的蛋糕油。 而元雪得到主人的准许后,从容不迫地将面具往上掀开了一些——这张面具虽然薄到极致,但下半部分却设计有特殊的收缩机制,可以出人中以下的部位,是为了服用能源准备的。 元雪认真拿起了银质刀叉,切开了很小的一口甜内馅,送进了齿当中。 细腻的油化在齿当中,松软蛋糕里也夹杂着覆盆子的甜香气,层次分明的蛋糕化在元雪的口中,哪怕是那稍显过甜的口味,在第一次品尝甜点的少年心中也属于绝对的加分点。 人类的食物是这样的。 即便起不到补充能源的作用,这甜的一小方块还是瞬间就将元雪捕获了。因为过于足,他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动作也延缓得很慢。 卷百无聊赖地假装碰了那块蛋糕后,目光又不经意地飘在那个新人身上。 对方将面具往上掀开了一些,出像他想象中一样皙白的下巴,还有泽稠艷的有些晃眼的。 那漂亮的形上沾了一点细腻油,又很快被舔掉,卷看着略微愣了一下,下一秒,有些脸热地挪开眼。 他脑海里还混着,半晌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个新人,不会真的吃进去了吧? 这种灵异npc给的东西是能吃的吗?? 现在在boss眼皮底下,后果又已经酿成,卷只能下心底的焦躁,恶狠狠地瞪着元雪。一时间,就算连专心准备应对boss的其他玩家都忍不住分神看了一眼这边,心想卷对新人一幅虎视眈眈的模样……虽然麻烦他去找了一趟人,倒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又是拦人不让进任务地点,又是眼神威胁的。 似乎是对众多玩家分心的不,安德烈角的笑微微抻平,他突然道:“过生,当然要许愿。” 管家在一旁鞠躬递上打火机,而安德烈则一边拨动火机,一边盯着跳跃出来的火光,兀自说道:“许愿的时候,要关灯对吧?” “是的,少爷。” 随着管家答复的话语落下,所有的光源顿时熄灭了。 人类本能地会对黑暗到抵触恐惧。 何况现在还是处于危机四伏的求生世界中,哪怕这群玩家们颇有经验,这会的身体也微微绷紧了。 没有人说话。 光源被死死封锁着,不出一丝隙。 打火机的光没有、蜡烛的光当然也没有……浓郁的黑暗像雾气一样遮掩在眼前。 有人不安地睁大眼,依旧看不见面前任何景象。虽然早有预备安德烈不会只是点蜡烛许愿这么无害,但这种漫长的黑暗、高度警惕的状态依旧太消磨人的神了。 行队面无表情。兔子收敛神,略微显得担忧起来。而卷,他下意识地往元雪的方向挪了一下位置—— 唯一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可能只有元雪。 光源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黑夜中视觉反而更加锐。 元雪很清晰地看到安德烈在暗下来的瞬间将火机扔到了一边,角牵引着出了一个极大的笑容,手摸在了刚刚切蛋糕的银刀上,站了起来。 他在玩家们身后走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只沉默的鬼魂。那些浑身紧绷的玩家们丝毫没有发觉他们和boss就隔着一张椅背的距离。而安德烈似乎只在扔掉了蛋糕的玩家身后徘徊——因为能取样的对象太少,这个结论也不一定准确。 总之到最后,他似乎挑定了人选,站立在了裙子的背后。 一无所知的白裙子女孩还紧绷着坐在椅子上,白的裙边在之前不慎沾上了一点覆盆子酱,弥散出甜的芳香来。 安德烈站在她身后,温柔地拿手臂围绕住了她,看上去像是即将把女孩揽在怀中一样亲昵煽情。然而那把锋利的银刀就悬在她眼前,对准她脆弱的、睁大的眼球。 安德烈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刀锋在她眉心比划了一下,就以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将利器刺下——似乎一瞬间,那柄刀能从她的眉心划破到膛,剥开皮囊出那颗鲜红的心脏。 只是在安德烈的笑容浓郁起来前,刀刃却不能再往前挪动半分了。 安德烈少爷的微笑略微僵了僵。 他的刀被牢牢地控制住了。 而握住他刀刃的元雪,也正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手修长漂亮,似乎适合做一切风雅的事,却唯独让人想象不出它握着刀的模样。指腹搭在刃口,抵住锋利的一线,轻松得仿佛那柄戾器是从他手中长出来的。 安德烈试图将它出来,但刀如陷进泥海,纹丝不动。 安德烈:“……” 于短暂的对峙和安德烈的错愕下,宴客厅的灯光重新亮起来,元雪简直称得上是慢地收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玩家们注意到安德烈居然来到了长桌另一边,手上拿着切蛋糕的银刀。 这一幕其实是很容易让人联想的,却偏偏什么都没发生。 而玩家们思索时,他们听见安德烈不大高兴的声音:“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他质问的人是元雪。 “?”元雪抬头看他,迟疑控诉,“……油沾到我手上了。” 安德烈:“。” 其他玩家们顿时被带偏想法,指责地看向安德烈和他那把沾油的刀。你装神鬼半天,就为了把油擦到别人身上吗? 好无聊的npc,就算是“仇恨标记”,都显得太幼稚了。 元雪在盯着手上的油很久之后,终于犹豫地选择拿纸认真擦干净,而不是再收集一下数据。 虚惊一场,但兔子总觉得有些怪异之处。她打开队内的特殊语音系统:“卷,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 “他……” 卷开口了,兔子严阵以待。 卷说:“好像有点可。” 行队:“嗯。” 兔子:“?” 第3章 整蛊游戏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