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云畔笑意更深,道:“姑娘真是酒中伯乐,不枉这几坛瑞酒。” 两人走到台上,入席定位,那宴席杯盘罗列,丰盛自不必说。承应乐人在珠帘后一行儿摆列奏乐,美貌的婢女素手执壶,往红玉莲花卮中注酒。 钟晚晴连吃了三杯,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望着山坡上的杏花,道:“酿制瑞酒,少不得烛夜花,烛夜花极难栽培,因此瑞酒也很难得。我只在洛水史主的书房里偷吃过一次,总算又尝到了。” 温行云手持红玉莲花卮,道:“洛水以机关术闻名,史主嗜酒如命,姑娘能偷到他珍藏的佳酿,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 钟晚晴说这话,就是存了炫耀自己身手不凡的心思,被他捕捉到,这么一夸,她更高兴了,笑容面道:“公子过奖了。” 温行云听出她很高兴,微笑道:“今后姑娘想吃酒,不妨来找我,总比偷别人的珍藏方便些。” 钟晚晴收了笑,注视着他异常黑沉的眼睛,道:“敢问公子可有家室?” 温行云一愣,道:“我并未成家。” 钟晚晴冷冷道:“我不喜让子伤心的男人,你最好莫要骗我,否则下场一定很惨。” 赫赫有名的澹云阁主,修为深不可测,子古怪,喜怒无常,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本人比他造出来的兵器更可怕。许久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了。 隐匿在暗处的侍卫都替这口出狂言的绝美人捏了把汗,温行云却笑了,道:“我也不想做一个让子伤心的男人,所以至今未娶。” 不让子伤心,最好的法子岂非就是不娶? “好极了!”钟晚晴抚掌大笑,容光四,漫山遍野的杏花都被了下去。 大财主看着她,眼中并没有她悉的恋,情。钟晚晴既意外又意,她虽然喜被男人讨好,却不喜男人讨好她时出来的望,这令他们看起来像畜生。 也许眼前的男人只是更擅长掩饰,但至少表面上,他与众不同。 她伸手在他肩头一拍,道:“那我今后便赖上你了,我可是个海量,你莫要后悔。” 温行云笑道:“三生有幸。”饮尽一杯酒,又道:“钟姑娘,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么?” 钟晚晴夹起一颗圆溜溜的鸽子蛋,道:“你既然戴着面具,便是不想让我知道,我又何必问呢?” 温行云道:“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她哪里是善解人意,她只是对他的身份不兴趣,酒朋友而已,知道的太多便玩不下去了。对此,温行云心知肚明。 乐人玉管朱弦助清,楼外杏花天上,闲云悠悠,云影落花在碧琉璃般的水面上徘徊。 弯弯的溪水环绕着瘦溪茶楼,桑重带着阿绣在茶楼里吃茶。阿绣心神不宁,唯恐钟晚晴中了别人的计。 桑重看看她,道:“钟姑娘只是去见霍教主,你为何忧心忡忡?” 阿绣道:“奴怕教主不答应你的条件。” 桑重笃定道:“他会答应的。” 红西坠,一人一妖回到晖楼,钟晚晴还未归,阿绣在房中坐立难安,时不时地走到窗边张望。 桑重口中不言,心想小祸害又撒谎,钟晚晴一定不是去见霍砂。 直到天昏黑,上午来接钟晚晴的轿子才出现在长街尽头,除了抬轿的四名白衣人,还多了两名白衣人在前面打着灯笼。 轿子停在晖楼门首,阿绣上去,接着一身酒香扑鼻的钟晚晴,看了看她,眉头皱成一团儿,嗔怪道:“怎么又吃这么多酒!” 钟晚晴脸红红的,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微一凝,笑着伸臂勾住她的脖颈,道:“美人儿,扶我回房!” 阿绣见她心情不错,想必没受欺负,松了口气,真个扶着她,道:“小心门槛。” 一个孕妇扶着一个醉鬼,踉踉跄跄地进门,桑重脸都变了,急忙上前道:“我来扶她。” 阿绣犹豫了一瞬,摇头不肯。 桑重只好提心吊胆地紧跟着她们,走到房门前,钟晚晴星眸慢转,糊糊地看他片刻,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拿出半卷《隐芝大经》,丢给他,道:“阿兄答应你的条件了,你先去找这半卷经书的另一半罢。” 阿绣笑道:“太好了,奴还担心教主为难桑郎呢。” 钟晚晴咕哝道:“桑郎桑郎,你现在心里只有他。” 桑重拿着经书,不着痕迹地审视钟晚晴,她真的醉了么?哪有人醉了还能演戏?只怕连醉酒也是装的。 阿绣道:“桑郎,你先回房罢,奴待会儿过去。” 桑重点点头,转身走了。 阿绣关上门,走到边放下钟晚晴,道:“你真去红尘岛了?” 钟晚晴面有些疑惑,道:“我也不确定那儿是红尘岛不是,太清静了,总觉不像。过几,我再去探个究竟。” “你还要去?”阿绣蹙着眉头,道:“那个大财主可有占你便宜?” 钟晚晴摇了摇头,笑道:“此人遮遮掩掩,一副清心寡的样子,定是想吊我胃口,我倒要看看他能装到几时。” 阿绣打发她睡下,推开隔壁房门,见桑重闭目坐在椅上,一只手按着经书,心知他在用六合天局查看这半卷经书的来历,便没有作声。 移时,桑重睁开眼,见她纤纤玉手托着头,坐在对面好奇地看着自己,桌上的红烛照着她一双晶莹璀璨的眸子,想说的话都写在眸子里。 桑重喜被她这样眼巴巴地望着,不扬起角,道:“掬月教里,谁棋艺最高?” 阿绣一愣,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桑重道:“因为另半卷经书在棋痴夏侯冰手中。” 第四十二章 情敌对面不相识 夏侯冰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住在图密山的府里,因其醉心棋艺,修为不俗,曾为了一张棋谱嫁给脸麻子的独眼道人阎充,人都叫她棋痴。 拿到棋谱后,夏侯冰便与阎充和离,阎充也没有纠,分了一半家私给她,其中便有半卷《隐芝大经》。 无论是谁有求于夏侯冰,都要陪她手谈一局,赢了万事好商量,输了她便端茶送客。 好之徒纷纷慕名而往,能赢她的人却寥寥无几。 阿绣道:“奴和月使都不擅长下棋,教主倒是个中高手,但比起桑郎还是差远了。” 这马拍得桑重心中熨帖,极力克制笑意,睇她一眼,道:“我哪里是他的对手,你就会花言巧语。” 阿绣起身走过去,贴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嗓音里掺了道:“千真万确,在奴眼里,他给你提鞋都不配。” 桑重再也忍不住,笑若风,将她抱在怀中亲了亲脸颊,温存一番,道:“明我回师门取一张古棋谱,你和钟姑娘待在这里,后我们再去找夏侯冰。倘若我不能赢她,便拿棋谱换经书,那经书对她而言应该没什么用。” 阿绣依偎着他,身子软得没骨头也似,道:“但凭郎君安排。” 次吃过早饭,桑重便离开了山市,阿绣将他的计划告诉钟晚晴,钟晚晴眉头微蹙,道:“既然知道另半卷经书在夏侯冰手中,我们去抢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烦。” 阿绣横她一眼,道:“你就知道抢,天泉山庄和蓬莱丢了经书,已经闹出不小的动静,你非要把他们招来不可么?” 钟晚晴垂眸不语,阿绣继续数落道:“你和教主都是一个路数,有些事明明不必闹大,你们不管不顾,偏要强取豪夺,显得自己忒有能耐还是怎么的?这样下去,迟早惹来大祸,所以依我说,多听桑郎的,他比你们思虑周全,小心在意,掬月教需要他。” 钟晚晴心知她说的在理,嘴上不服气道:“我比他聪明多了,我只是懒得动脑子罢了。” 阿绣数落过了,又笑眯眯道:“是是是,你聪明绝顶,真动起脑子,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道士哪里是你的对手?” 钟晚晴被她安抚住,答应后续行动都听桑重的,不到万不得已,不强取豪夺。 阿绣不放心霍砂,问道:“教主近来在做什么?” 钟晚晴道:“他在潍县学扎纸鸢。” “扎纸鸢?”阿绣瞪大眼睛,道:“学这个做什么?” 钟晚晴道:“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在堕和罗没见过,觉得好玩罢。” 张老汉在潍县扎了半辈子纸鸢,手艺湛,远近闻名。前不久,他收了一个叫霍砂的徒弟,这小伙不仅聪慧好学,模样还俊,一双手画什么像什么。 张老汉没儿子,收了十几个徒弟,加起来都不及他一半聪明,是以打心眼里喜他。 这上午,天气晴朗,霍砂穿着一身布衣裳,袖子卷至手肘,出瘦的小臂,在院子里看张老汉用葫芦,白果壳做哨子。这种哨子装在纸鸢上,飞至高处,罡风一吹,发音雄厚,方圆五里都能听见。 “哨子做得好,风不会左右晃,也有用竹芦贴簧……”正说着,敲门声响起,张老汉转头看时,一名浓眉凤目,面若皓雪的年轻人头戴方巾,穿着蓝布道袍,长身玉立于门外,冉冉有惊人之貌。 霍砂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 张老汉从小杌子上站起身,道:“公子有何贵干?” 桑重作了一揖,道:“老丈,我是霍公子的朋友,有事找他,打扰了。” 张老汉看向霍砂,霍砂点了点头,站起身道:“师父,您先忙,我们出去说。” 他走在前面,桑重走在后面,相隔五步之远,倘若他要出手,桑重还有机会躲避。 走到一株五人合抱的大枣树下,霍砂停住脚步,道:“阁下找我做什么?” 桑重打量着他的神,丝毫没有一个男人与给自己戴绿帽的男人碰面时,该有的恼羞,愤怒,怨恨。 这不对劲,就算阿绣不是他的小妾,他也该做做样子。 莫非找错人了? 桑重按下疑惑,深深一揖,道:“霍教主,阿绣的事,贫道罪该万死,承蒙海涵,不尽。” 霍砂万没想到桑重这个夫敢孤身来找自己,他连桑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因为觉得没必要知道,闻言诧异极了,瞪大眼睛看着他,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桑重抬眸看他一眼,心中怪道:他怎么好像不认识我? “清都派的弟子遍布天下,霍教主在铜钲馆一拳打败郎啸虎的事,如今人尽皆知,你又不曾刻意隐瞒行踪,想找你并不难。” 霍砂一时有些罔知所措,飞快地理了理思绪,心知自己应该像个被戴了绿帽的男人一样恼羞,愤怒,怨恨,于是沉了脸,冷声道:“你倒是胆大!” 他似乎才想起来被戴绿帽的事,难道用阿绣要挟我帮他们找经书,并不是他的主意?桑重心中疑窦丛生,隐隐觉得这趟来对了,看似坚不可摧的霍砂才是掬月教的突破口。 他不有些兴奋,面上讪讪道:“贫道自从知道阿绣的身份,昼夜不安,一直想当面向霍教主你赔个不是。” 霍砂别过脸,不作声,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晚晴和阿绣,这两个女人给他安排的角,完全不符合他的格。阿绣若真是他的小妾,桑重早就去见阎王了。 桑重看着他,道:“霍教主,小茹的伤势近来可有起?” 小茹?这又是谁?霍砂心下茫然,想了想,一定是钟晚晴和阿绣编出来的新幌子,含含糊糊道:“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起。” 桑重点了点头,心里有数了。他叫小茹,这样亲昵,霍砂若真有个叫霍茹的妹妹,定会到冒犯。这样细微的情是很难演的,霍砂并不像一个出的戏子。 “霍教主,贫道今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昨令妹拿出半卷《隐芝大经》,贫道查到另半卷在棋痴夏侯冰手中。你该知道棋痴的规矩,不管找她做什么,都要先陪她手谈一局。听阿绣说,你棋艺甚高,贫道便想和你下一局。赢了的人去找夏侯冰,这样也不至于误事。” 堕和罗的现任国君梵宗不仅修为高绝,亦是下棋的高手,霍砂深得他真传,棋枰上难逢敌手,心想桑重是六合天局的传人,棋力应该不弱,欣然应允。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