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将军比夏之卿年长许多,和夏之卿的父亲,夏老将军走得比较近。但他心态年轻,喜和后生混在一起打道,跟年轻人相处也不显得疏远,从来不摆架子。 京城的这些岁数不大的武官都想和胡将军套近乎攀关系,这回胡将军为了给夏之卿庆功,也是邀来了诸多跟他年龄相仿的人士。这些人大多和夏之卿的关系还不错,酒桌上也算相谈甚。 元鹤死后,夏之卿就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同僚们恭维着他,给他敬酒,夸耀他的战功。夏之卿几杯酒下肚,有些醺醺然。伺候他的是一个叫红笑的舞姬,话不多,但很周到。她不像其他舞姬那样浓妆抹,脸上的粉黛淡淡,却掩不住自身的妍丽,连见惯了各美人的夏之卿都多看了她几眼。 宴席设在湖边的亭台,几人酒意正酣,胡将军眼皮一搭,瞥见不远处的长廊有个高挑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叫住那人。 “如故,你来。” 那人是胡将军刚提拔上来的参军,姓陈名如故。年纪轻轻,就得到胡将军的器重和赏识。其他的武官私下也都讨论过这陈如故的来头,但夏之卿是第一次见。 陈如故被将军叫住,脚步一滞。虽然他没有做出叹气或者别的动作,但夏之卿就是看出了他的一点无奈。 他大概是没有被邀请到宴席,来胡将军的府上,是找他有别的事。 陈如故应和着将军的话,从长廊走过来。石桥两边的灯笼把他的脸映得朦胧。 夏之卿端起酒盅,红笑很有眼力见,立刻把手边的铜酒壶执起,正准备为他斟酒。 然而她的酒斟到一半,夏之卿却忽而碰倒了酒盅,酒水洒到桌边,一滴滴落在红笑的纱裙。她镇定地取来手帕将它们擦干,这时夏之卿已经站起了身。 “你……是谁?” 胡将军的参军已经走到亭子外面,距离近了,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的脸。 在夏之卿眼中,这人长得和他那惨死的表兄元鹤一模一样。 陈如故站在晦暗的灯火中,对着震惊的夏之卿微微一笑。 一如当年元鹤在率兵远赴边关前,他们见到的最后一面。 第372章 酒宴 夏之卿的烈反应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坐在他左右的武官纷纷关切。 “之卿,怎么了?” “难道之卿和陈参军有过旧?” 胡将军审视的目光落在夏之卿身上,又盯着面不改的陈如故。他捋了捋短硬的胡须,心下思量,稍许,笑呵呵地对夏之卿开口。 “原来贤侄你和如故是旧识,这样倒免去我在这里浪费口舌介绍了。” 众人不解夏之卿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而夏之卿更是觉得他们不可理喻。 “将军,”夏之卿连呼声都变得急促,“难道你从未觉得这位陈参军的相貌有问题?” “有何问题?” 胡将军耐心询问,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而其他武官也都没有出异样神情。这场面让夏之卿的血冷下来。 在他面前的这些人,有不少是见过元鹤本人的。 这个陈如故和元鹤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如果这样,在场的人不可能表现得如此平淡。 那就说明……在他们的眼中的陈如故,和他看见的,并不是一种样貌。 也对。陈如故不可能顶着元鹤那张脸在京城横晃。 当年元家门抄斩一事闹得可是沸沸扬扬,就算陈如故真的是元鹤扮的,那么他也会改头换面。 但为何……偏偏叫他看清自己的真实面貌? 两人僵持中,周围人也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最后是陈如故先开口。 “想必是灯影晃得眼晕,夏小将军误将我认作他人了。我二人的确是初次见面。” 陈如故的态度平平,不卑不亢,仿佛真的只是面对初次相见的陌生人。 夏之卿也冷静下来。 对方的身份可以之后再探究,但现在不能继续失态。 他重新坐下来,红笑素手执杯,递到他手边。杯中已经盈琥珀的酒。 夏之卿嘴角扬起一抹笑,所有的震惊和不敢置信烟消云散,又恢复那副从容风的姿态。 “是我有些醉得识不清人了。陈参军与我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像。” 至于是哪位故人,他没有说。 一段曲过去,陈如故被胡将军留在了宴席间,他浅笑着举杯,自然融入了酒局之中。 夏之卿表面不显,实则暗暗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的酒意经这么一遭已经散去七八分,这会儿人足够清醒,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陈如故和元鹤,他们的五官、神态和那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本就是完全一致。 但其他人都没表现出异样。夏之卿现在已经不懂,到底是陈如故自己搞鬼,还是这一桌子的人,都在陪着他演戏。 那天夏之卿喝得很醉。他酒量很好,难得出现这种醉到扶墙的情状。 扶他离开的人是红笑。 陈如故在宴席散后,被胡将军单独留下。他们聊了一会儿正事,又不可避免地提到夏之卿。这回夏家又立了大功,再次成为天子面前的红人。胡将军很有危机。 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朋友,胡家和夏家表面和平,暗地里互相捅刀子。这次夏家大出风头,胡家自然不能甘心。 聊着聊着,胡将军便开始试探陈如故和夏之卿的关系。陈如故面淡淡,只说是夏小将军认错了人,他们从未见过面。 胡将军表面上当然对自家参军表示信任,但背地里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从胡府离开,天都要亮了。 陈如故步行出府,沿着少人的长街一路走。 走到中途,他就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他没有回头,镇定地向前走着。 当拐进一个巷口后,跟踪着陈如故的人惊异发现,眼前人忽而消失不见。 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无影无踪。 他们对视一眼,打了两个手势,又从巷子里退出去,到其他的地方找。 而陈如故则在他们离开后,从另外的巷口探出一步,目视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 随后,他的身形再次隐没于夜之中。等到下一次出现,就是在墨钓轩的门口。 陈如故从侧门进入,等进了院内,他周身有一层淡淡的烟气化开,出了本来的样貌。 元鹤起衣袖,袖口濡,都是他倒的酒。 他似乎有些受不住身酒气,准备沐浴更衣后再就寝,这时墨钓轩的一间房房门忽而开了。 “七筒,你回来了?” “陶眠师父,”元鹤正,转身行了一礼,“打扰您休息了。” 陶眠整晚睡得不沉。徒弟孤身赴宴,他心中挂念,这会儿平安回来,也算终于放下了心。 元鹤出门前,是陶眠用《天尽六变》,施加幻术,让除了夏之卿以外的人都看不见元鹤的真实容貌。 陈如故确有此人,他跟随胡将军行军打仗有三五年了,深得信任。 可惜这人嗜酒如命,不上战场的子,经常深夜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那夜他和三两朋友共饮,又喝得醉醺醺,从酒楼归家时,不小心跌入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溺水而死。 他的尸体是被元鹤发现的。那时元鹤正苦于没有突破口,让他以一个合理的身份出现在夏之卿的视线中,正好,这陈如故送上门来。 现在他的尸首还停在墨钓轩中,被陶眠用秘法定住,以免腐烂。 他还有用呢。 今有点晚了,陶眠让元鹤先去休息,有事天亮再说。 元鹤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睡了一个多时辰,就和往一样醒来。 墨钓轩还没开门,第一个中签的客人,要两个时辰后才能到。师徒二人吃了顿早饭,元鹤和陶眠简短地聊了昨天宴席上的事。 陶眠还有些乏困,打了个哈欠。他的腿上团着一只白兔,这是那天他从黑蛇口中救下来的食物。兔子有点傻,差点命丧蛇口,还不肯放弃嘴里那点干草,三瓣嘴动几下,半点不耽误吃。 仙人不随便出手,但这种傻得出奇的值得出手。他拍拍大蛇的身子,让它把兔子吐出来。黑蛇本来只是吓唬这兔子玩,并没有真的打算吃它。 于是陶眠就把兔子养下来了。或许是因为傻,它乖得离谱,怎么都不生气。 现在陶眠抱着兔子,听徒弟描述宴席间众人的反应。说起夏之卿时,他哂笑一声。 “夏之卿过了昨夜恐怕就要做噩梦了。” 元鹤的目光落在陶眠怀里那只白兔,看它动得飞快的嘴,草料眨眼间消失。 “不出七,‘我’就会死在夏之卿手中,人尽皆知。” 第373章 三支签 正如元鹤所言,那酒宴后的第五天,陈如故被夏之卿邀到酒楼喝酒,三巡酒后,他和包括夏之卿在内的几位道别,独自一人离开。 结果第二天,陈如故的尸首就在护城河边被人发现,他是中毒而死。 备受器重的参军死了,胡将军正好借题发挥,硬是要夏之卿给出说法。更糟的是,在他们那天喝酒的酒楼,那套用过的酒具之上,还被查出了残毒。 最后夏家出了一个侍卫顶罪。这侍卫和陈如故是同乡,自称嫉妒对方的好运气,年纪轻轻就做了参军。他知道陈如故有嗜酒的病,但酒量很差,所以在倒酒时故意抹了毒,将他杀死。 这事不能深究,否则就会引出更大的麻烦。衙门也就得过且过了。唯独胡将军三不五时还要拿这件事刺夏家一刀,意思是他知道真凶是夏之卿本人,那天他初见陈如故时的异样,所有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胡家和夏家本来就是表面关系,胡将军总是抓着此事不放,也叫夏之卿着实头疼。同僚之间的风言风语传得厉害,又说他好妒,又说他嗜杀,总而言之,没一句能听的好话。 但陈如故的死和夏之卿没有半点瓜葛,这事他是真被冤枉的。 他的确怀疑陈的真实身份,然而他还在调查中呢,这人却猝然没了。 夏之卿被杀个措手不及,陷入相当被动的局面之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杀了陈如故。 而且这件事还被捅到了天子那里。本来因为连襄公主的死,皇帝就对夏之卿心存芥蒂。只是碍于他立了功,夏家的权势又大,不好发作罢了。 这回他犯了错事,还叫人顶罪,闹得朝皆知,皇帝也有理由待他冷淡。朝堂之上,言辞间多有冷漠之意。 lt;div style=quot;text-align:cent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