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睫重了重,染上一股寒意,他缓缓睁开眼,视野被白模糊了些许,原是睫上挂了一片新落的雪花。 而原本被林痕撑在手中的伞,不知何时,已经滚落在脚边。 雪也不知何时大了起来,簌簌落下。 不消片刻,两人皆是白了头。 林痕终于恋恋不舍地把人松开,他看着颜喻头顶的雪花,眸光颤动,却笑得释怀,他说:“相识多年,总算与你同淋了一场雪。” 颜喻心一颤,垂下眼睫。 林痕很快又落寞下来,他弯把伞捡起来,撑在颜喻头顶,然后仔仔细细地帮他扫落发间未及消融的雪花。 他把伞柄到颜喻手中,道:“好了,回府吧,回去喝碗姜汤,泡会儿热水,好好睡一觉。” 颜喻没有点头,也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转身,往府中走去。 直到颜喻的身影被雪幕彻底掩盖,林痕才转身,他舍不得扫掉身上的雪,打算带它们一同回。 只是可惜,雪会化成水,终究留不住。 地上已经堆了不少雪,白茫茫一片,覆盖了深灰的地面,脚踩上去时,还会发出挤的声响。 其实那天从颜府离开,他就撤回了指派在颜府内外的暗卫,他迫自己不去想,还颜喻安宁。 今天碰上颜喻也是意外,他是得知舒览青的徒弟可能已经进城的消息,匆忙赶过去的,这样的事,他只相信自己。 可对方明显在躲他,他急于见面,追人追到了庙会上,把人跟丢了。 他恼极了,心想既然对方不见他,那他就加派人手,直接把人抓来吧。 可转眼,他就看到颜喻一个人茫然地站在人群中,眼中是浓重的悲痛。 那一刻,被他强硬下的思念如泻闸而出的洪水,把他垒砌的防线彻底冲垮。 他冲上去,把人抱住了。 他不知道颜喻是否需要那样一个拥抱,可是他需要,需要用能抓住的片刻真实来填充快要被噬一空的心。 林痕想得入神,所以有一悉的身影与他擦身而过时,他并没有多想。 可蓦然想到颜喻说过的话,他神一凛,冷声开口:“站住。” 对方身子一僵,随即拔腿就要跑。 林痕追上去,扳住对方的肩,对方猛地转身,一把如辣椒粉样的粉末撒了过来。 林痕呛得睁不开眼,只强撑着没松手。 对方挣扎半天无果,怒极,哭吼道:“你是个坏人,我讨厌你!” 第65章 “一个好法子” 面容陌生,声音却是悉的,林痕不确定地盯着眼前这个快要急哭的人,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对方一直试图把他的手扒下去,用抓的,用挠的,可被钳制得太紧,始终不能成功。 很快,对方就委屈地撇嘴,圆溜溜的眼睛蓄了泪,将掉不掉。 林痕越发怀疑这人是江因,他收紧力道,问:“你是江因是不是?回答我,..言.又.止.回答了我就带你去见舅舅。” 回答他的是一颗一颗滚下的晶莹泪珠。 泪水浸脸上的伪装,划出一条脏兮兮的水痕,这下不用对方回答,林痕也能确定了。 他知道目前最妥当的方法就是把江因带回去,细细盘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再其编撰新的话术,隐掉可能对自己不利的方面,最后再把人带到颜喻面前。 他可忍不住。 他着急让颜喻见到江因,哪怕江因把他推到无可挽回的局面也没关系,最起码颜喻能开心一些,多睡一场好觉。 “再哭就不带你去见你舅舅了。”林痕威胁道。 江因闻言立马绷紧嘴,惊恐地点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因为心中隐秘的心思,林痕没让颜府的人通报,而是带着江因径直来到颜喻的卧房。 他按住想往里冲的江因,先是轻敲了两下门,听到颜喻疲倦的回应声,才去推门。 暖黄的灯光随着慢慢打开的房门倾泻而来,伴随着的还有炭火的温暖。 此时颜喻正着寝衣站在房中,拿着巾擦头发。 颜喻显然是刚沐浴完,头发哒哒的,口处还有被洇的水痕,看过来的眼睛带着漉漉的气,面容还有被热气蒸腾出的暖红。 林痕开门的动作一僵,下意识后退一步,关门。 他不想让江因看见。 可是已经晚了,江因猛地把他撞开,推开房门往里冲。 “舅舅——” 林痕反应及时,抓住江因的后领推到水盆旁,冷声道:“先洗脸。” 随后他才转身,看向瞬间就红了眼眶的颜喻,他把门关紧,抱了件外衣帮颜喻披上。 颜喻的身体在抖,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一点点把脸上的伪装卸下的江因,轻轻唤了声:“稚儿?” 林痕紧了下怀抱,心疼地说:“是,他是,你的稚儿回来了。” 江因终于洗干净,出一张干净的脸,确定对方脸上没有伤痕,林痕这才松了口气。 江因冲过来,埋在颜喻怀里哭,翻来覆去说“舅舅,稚儿好想你啊”,眼泪鼻涕都抹到了颜喻衣裳上,还哭得直打嗝。 林痕站在颜喻身后,冷眼看着死命往颜喻怀里钻的江因,他抓了把隐隐作痛的手臂,一边黑了脸,一边温声道:“你在庙会上没看错,那个背影应该就是江因。” 颜喻没回答,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只是一下又一下,心疼地顺着江因的沾了雪水后糟糟的头发,安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稚儿不哭了。” 两次话都没能成功,林痕明白自己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他忍下把江因扯开的冲动,对颜喻闷声道:“你们先聊,我先回了。” 颜喻这才抬头,红的眼眶似乎有泪打着转。 林痕怕他一开口泪就掉下来,摇摇头,没让颜喻说话,推门走进冰雪里。 这边,江因在颜喻怀里哭了足有一刻钟,几乎把眼泪哭干,才有要止息的样子。 颜喻拍拍他的脑袋,把人慢慢拉出怀抱,问:“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江因脸哭得通红,摇了摇头,用哑了的嗓音问:“那个坏蛋欺负舅舅了,对不对?” 颜喻愣了下,才明白过来江因口中的坏蛋是林痕,他摇了摇头,问:“先不说别的,你先给舅舅讲讲,舅舅没有陪着稚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颜喻拉着江因坐下,让江因从他离开京城的时候讲起。 江因从一开始就不知道离京的实情,只以为颜喻终于答应不让他做皇帝了,允许他去最想要去的江南玩。 所以当时,他是喜喜离开的。 这是一场被美化的逃亡,所以江因眼里没有恐惧,只有游玩计划被破坏的愤怒。 他说:“稚儿和赵公公本来就快要到江南了,可是突然有人拦住了我们,他说舅舅改变主意了,要带稚儿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去,稚儿最听舅舅的话了,就跟他们上了马车。” 颜喻点头,猜想应该是林痕派去的人追上了护送江因的队伍,他们本可以直接绑人,但是没有,而是用一个谎言稳住了江因的情绪。 这应该是林痕特意吩咐的。 毕竟一开始,林痕并没打算要江因的命。 江因的回忆还在继续:“那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走了好久都还没有到,稚儿生气了,这时候有一个人偷偷找到稚儿,说他们要抓稚儿威胁舅舅,而且舅舅被坏人关到大牢里了。” 颜喻拧眉,严肃问:“是谁告诉你的?” 江因摇头:“不认识。” 颜喻想了想,又问:“那后来是不是也是那个人帮你逃出来的?” 江因眼睛亮了亮,很快点头:“是的,他是个好人,他把稚儿救出来,说只要一直往北走,就能见到舅舅了,可是我不知道哪边是北。” “赵公公他们呢?” “不知道。” 那应该是被灭口了,颜喻了江因的脑袋,认真道:“那舅舅再问稚儿一个问题,稚儿需要仔细回忆,不可以说谎。” 江因点头。 “在你被好人救走之前,那些人有没有欺负你?”颜喻问,同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起来,悬空着。 他不太敢知道答案。 江因没看出颜喻的彷徨,很认真地回忆了经历过的所有事,然后摇头。 “没有,他们没有欺负稚儿。” 梗在喉口的呼终于顺畅了,颜喻松了口气,他挽起嘴角温柔地笑,说:“好,舅舅知道了,那稚儿掉下悬崖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一提到悬崖,江因下意识哆嗦了下,很快又白着脸笑起来:“稚儿掉到水里了,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然后遇见了师父!” “师父?” 江因兴奋地点头:“是啊是啊,师父可好了,他不仅帮稚儿接上了腿,还收留稚儿养伤,然后让师兄陪稚儿来找舅舅。” 颜喻闻言,紧张地蹲下身,问:“是哪只腿受伤了,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江因想起断腿时受到的疼,又想哭了,可是他一哭舅舅就会心疼,他不想让舅舅心疼,于是学着颜喻从前拍自己的样子了颜喻的头发,说:“稚儿的伤已经被师父治好啦。” 彼时颜喻已经把江因的脚推了上去,两只腿上都有狰狞的疤痕,明显刚愈合不久,新长出的还是淡粉的。 “对不起,”颜喻闷声道,“是舅舅没保护好你。” 江因摇头,他又拍了拍颜喻的肩膀,说:“师父说稚儿的舅舅是天底下最好的舅舅,他还说稚儿是个幸运的孩子。” 颜喻终于注意到江因口中的师父,他问:“你说的师父是谁?他来京城了没,舅舅要亲自谢他。” 江因回答:“没有,师父说京城有让他不开心的回忆,他不想来京城。” 颜喻只好点头,他想了想道:“那稚儿给舅舅讲讲你的师父吧。” 江因皱眉,师父太好了,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讲哪些事,纠结着纠结着,突然灵光一闪,兴奋道:“师父教给了稚儿一个好法子!” “什么好法子?”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