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秋点了点头:“江安大人说得极是,确实正常。” 江安身体微微前倾,他本就天生长着一张笑,哪怕心中思虑过重,面上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样子:“我倒是好奇,这些书信里写了什么内容。” 慕秋笑问:“江安大人难道不知道?” 江安支着下颚,眯起桃花眼:“我和妹婿通的书信,都是些家长里短。当然,我们偶尔也会聊些政事和兵事。” 他的语速极慢,说话时,视线一直在打量慕秋,妄图用言语来试探慕秋:“……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因,慕姑娘就觉得我有通敌叛国的嫌疑?” 对他的试探,慕秋表现得滴水不。她笑而不语。 倒是埋头看书信的刑部尚书,突然抬起头来扫了江安一眼:“什么政事和兵事,还涉及到私盐的易?” 江安蓦地瞪大眼睛。 落入卫如他们手里的,竟然是这些最能要他命的书信。 江安咬着牙关,下意识看向了端王。 端王轻轻摇了摇头。 江安勉强笑道:“不过是闲聊几句。” 刑部尚书淡淡反驳:“本官瞧着,不像只是闲聊几句。”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江时突然开口:“这些书信,可确定了真伪?大人在审问江安之前,总该先让江安瞧瞧这些信件。” “对对对。”江安恍然,“尚书大人,不知能否先让我看看这些信件?我与妹婿在信上说的都是些闲话,就算我记再好,过了那么久,也已经不记得自己写过什么了。” 刑部尚书保持着不偏不倚的态度:“可以。” 慕秋与卫如对视一眼,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这算是合理请求。 信件入手,江安一目十行,迅速将这几封信件都翻看完毕。 在这几封信里,江安拜托平城守将在深夜打开城门,拜托平城守将给一支商队行方便,还拜托平城守将把几车私盐送过山海关…… 就算没有“通敌叛国”,一个“勾结边关守将”的罪名是绝对跑不掉的。 完了。 真的完了。 这几封信绝对能要了他的命。 为今之计,只能咬死了这些信不是他写的。 “这些信……”江安腿都软了,面上依旧表现得极其镇定,“这些信不是我写的。” 可令江安恐惧的是,慕秋仿佛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 没有给江安任何息的机会,慕秋开口道:“那不如,我们再来看看第三份证据。” 第三份证据,是一本账册。 ——从大燕走私到北凉的私盐生意的账册。 账册记录人:江安。 *** “江安大人可认得它?”杀人诛心,慕秋特意将巴掌大的账册举起来,朝江安所在的方向晃动,生怕他看不清楚账册封皮。 江安看得清楚。 他看得实在是太清楚了。 所以那一瞬间,他丧失了所有争辩的力气,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 “看来江安大人认得,还很悉。”慕秋轻声说道,“这本账册,清楚记录了十年间,从大燕走私到北凉的私盐数目、易时间、易价格,以及每笔走私的负责人。” 此话一出,引发的效果几乎是爆炸的。 原本寂静的衙门接连响起窃窃私语声。 刑部尚书不得不加重力度拍响惊堂木:“肃静!” 嘈杂声小了许多,但依旧无法阻止围观官员继续头接耳。 刑部尚书也懒得管了,毕竟连他自己都还处于震惊状态:“慕姑娘,这本账册是从哪里来的?” 慕秋回道:“大人还记得大理寺的何寺丞说,简言之曾经在审问完北凉侍卫后,去西山找了卫如吗?” 刑部尚书记不差,下午时何寺丞刚面做了人证,他当然记得:“你是想说,当时简言之去西山找卫如,正是将这本账册给了卫如?” “不错。”慕秋肯定了刑部尚书的推测,“这本账册是简言之从北凉侍卫那飞翮那里找到的,而那飞翮是从沮浚那里偷来的。” 刑部尚书看向简言之。 简言之附和慕秋的说法:“事情确实如慕姑娘所言。那飞翮如今还被关在大理寺牢房里,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随时去提审那飞翮。” “那沮浚又是从何处得到这本账册的?”在端王的示意下,刑部右侍郎顶着刑部尚书不善的目光,硬着头皮问道。 卫如回道:“前年沮浚从江安手里买走过大批私盐,他能接触并偷走账册并不奇怪。” 刑部右侍郎站起身,想去拿慕秋手里的账本,刑部尚书抬手挥退了刑部右侍郎,他咽了咽口水,亲自走到慕秋身边,小心翼翼接过那本并不算厚的账册。 “大人,做这本账册的人为了保密,每笔账目都记得比较凌,我这有已经梳理好的账本可供大人翻阅。”慕秋适时将另一本整理过的账本也给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翻开账册第一页,看清第一笔易的时间,心情五味杂陈。 “本官记得,北凉那边没有大型盐场,所以北凉一直很缺盐用。以前为了供应足够的盐,北凉每年都会从大燕买盐……” “但从十年前开始,北凉似乎是找到了供应盐的办法,再也没有向大燕买过一斗盐……” 刑部尚书抬起头,看向角落里的户部尚书,声音苦涩:“你可记得具体是在哪一年哪一月?” 户部尚书懵了半晌:“……若没记错的话,是建元三十八年五月。” 这个时间点听着有些耳啊。 不少官员都这么想着。 很快,有反应过来的人狠狠一拍大腿。 可不是耳吗。 建元三十八年五月,正是扬州私盐运往全国各地的时间点。 “就在建元三十八年五月,北凉从江安手里——”刑部尚书撕开了老好人的面具,狠狠怒视江安,“以极低的价格购买了五百石的盐!” “有了价格如此低廉的扬州私盐买,北凉人又怎么可能来买价格昂贵的官盐!?” 原本还有些顾忌着端王,但现在,刑部尚书连端王的面子都不给了,他冷声道:“来人,把江安给本官拿下!” 几个衙役迅速上前制服江安。 江安身为端王的幕僚,就坐在端王的身后,衙役过来制服江安,江安挣扎时,不慎将端王面前的茶盏撞翻。 已经放凉的浅红茶水蔓得到处都是。 端王起身,拍拍被茶水溅的衣摆,目光看向江时,带着些询问。 江时皱着眉头,心情已不复最初的平静。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江安基本是保不住了,就连他和端王都有可能会受到牵连。 江时用了极短的时间分析清楚利弊,轻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端王用帕子擦了擦手,重新坐回椅子。 江安眼里的光熄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已经成为了一枚弃子。他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任由刑部衙役像拖死狗般,将他拖到大堂中央,趴跪在卫如身侧。 江淮离将江安的神情纳入眼底,两人关系一般,但眼下这幕,依旧让他有种兔死狐悲的哀戚—— 要知道,江安可是江时心培养的晚辈,该放弃的时候,江时却比任何人都要果决。 他这个养子,在江时心里的份量,还不如江安。 第九十三章 重提山海关旧事! 寒冷的风携月穿过夜空。 打更人敲响铜锣,嘹亮的声音从衙门外那条巷道传进来。 此时已是戌时,在场众人足足四个时辰滴水未沾,像慕秋、简言之这些年轻人还撑得住,那些上了年纪的官员,已经开始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让他们现在离开是绝对不可能的。 任谁都看得出来,江安虽已伏法,今晚这件事情还没完。 毕竟,卫如状告的,是江时与端王卫燃勾结北凉,江安充其量只是个马前卒。 衙役抬着几大箩筐的干粮匆匆跑进来,将干粮和水分发给每个人。 刑部的人当然不可能让建元帝和皇后吃这些食,但其他人可就顾不上了,要想吃好的就自己回家去吃,留在刑部只能吃这些干粮。哪怕是王爷也不例外。 卫如也分到了两块干粮,他没什么胃口,被关在北暗牢里这么长时间,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负担,不过慕秋就站在他身边,卫如不想让她看出异常,就着热水勉强用了些。 “再喝些水吧。” 慕秋将手里的竹筒递给他。 她只喝了几口,竹筒还剩了大半的水。 卫如接过,低声音问她:“累吗?” 慕秋仰着脸,用力摇头:“不累,我很兴奋。” 看着她这般模样,卫如眼眸微弯。 这段时间他被关在北暗牢里,一直是她在外面奔波,也是她替他完成了所有后手。 他不知道她做了多少,也不清楚她在这个过程中经历了什么,但卫如可以肯定,她比他预期的还要厉害。 这里不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卫如不紧不慢喝着水,余光瞥见神游天外的江安。 这些年里,江安助纣为,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纯属咎由自取。 以江安的能力,如果入朝为官,现在最起码也是正四品官员,可为了家族,他放弃了仕途,这么多年来一直待在端王身边。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