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刚中状元时,江淮离回老家探亲,曾在郁府住过三个月,他和送他出来的郁府管事说了一声,就让郁府管事先行离开,他自己在这处庭院里游玩,玩够了再自行离府。 枝叶层层叠照,他拨开恼人的树杈,正折下枝头含苞待放的桃花,江淮离心有所,悠悠抬眼。 目光落在慕秋身上时,顺手折断那支桃花。 “咔嚓”一声引起慕秋的注意,她仰头望了过来:“谁在那里?” 暮西沉,广寒初上,有下人点燃长廊照明的灯笼。 灯火朦胧间,有人穿枝拂叶,握着桃花从树后面走了出来,一身华服蕴藉光,仿若脚踏云自云端来,是君子如玉的风姿。 “江公子?” 江淮离眼角眉梢都染上薄薄笑意:“真巧。” “你怎么——” 慕秋正开口,江淮离突然抬手,修长食指抵在峰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慕秋下意识顿住自己的话音,与他对视。 江淮离微笑着,踩着倾泻一地的月华走到她面前,弯下,将那支桃花珍之重之放到她身边,声音清润仿若微风拂面:“送给你。” 他靠近时,淡淡的沉香气息萦绕在慕秋鼻尖。 温凉如水,像极了江淮离这个人。 没等慕秋开口说什么,江淮离已重新直起身子,笑容越发温柔:“夜深霜重,早些回去歇息。” 说完这番话,江淮离离开了。 就像他方才的出现一样突兀。 若不是那支桃花还在慕秋身边,她几乎以为这是一场诡丽的梦。 慕秋垂眸握起桃花,放在指尖把玩着。 “发什么愣呢?”郁墨的话从身后传来。 慕秋回神:“没什么。” 郁墨的目光落在慕秋指尖:“这朵桃花开得真好。” “江淮离送我的。” 郁墨下意识看向慕秋:“他还对你说了什么?” 她和慕秋一同长大,两人当时不知事,还曾幻想过自己有朝一会嫁给怎样的郎君。 三年前江淮离住进郁府,教导她的庶兄策论,她在家里见到江淮离,去寻慕秋玩时还曾打趣慕秋,说这位状元郎完全符合她所描述的模样。 “什么都没说。” 郁墨打趣:“桃花这种花,可不是随便就能送的。” “你说得对。”慕秋弯,“这种花不能随便送,自然也不能随便收下。” 慕秋踮起脚,将手里这支含苞待放的桃花放到枝桠间,让它挂在枝头上。 若不细看,谁也看不出来这支桃花曾被折下来过。 “花很漂亮,但可惜了。” 不是每一朵潋滟到赏心悦目的花都一定要摘下,放下自己的花瓶里据为己有。 “有什么可惜的。”郁墨听不懂她话中隐喻,自地上腾跃而起,身姿轻盈摘下枝头最高的桃花,复又重新落回地面,递给慕秋,“我送的桃花可以随便收下。” 慕秋角倏地一弯,旋即,她再也忍不住,当场笑出声来。 第二清晨,卫如过来寻慕秋。 窗户敞开着,窗明几净,一只羊脂细口长玉瓶摆在窗台边,其上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慕秋站在窗内,指尖沾了水,慢慢浇洒到花苞上。 卫如握刀走过去,站在窗外。 慕秋等了半天,没见他吭声,纳闷抬眼,恰好撞进了卫如的视线里。她微微一愣,才问道:“这么早就去御笔斋吗,我还没用早膳。你用了吗?” 卫如淡淡道:“我也没用。” 身后的沈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扬州有家早点铺子很好吃,我以前在扬州生活时,隔三差五就要过去吃一趟。既然你也没用东西,要不要一起?” 卫如矜持颔首:“可以。” 这家卖早点的铺子生意很好,明明地理位置有些偏僻,一大清早,几张桌子依旧坐了人。 慕秋是客了,老板娘瞧见慕秋时,惊喜地和她打了招呼,瞧见跟在慕秋身后,一身黑劲装的卫如,老板娘先是有些诧异,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了然之,热情招待两人,又问两人要吃些什么。 慕秋几乎把早点铺子里有的东西都来了一份。 老板娘诧异道:“这会不会太多了?” 慕秋弯着眸子:“没事,我这朋友胃口好,他应该能吃得完。” 卫如盯着她。 慕秋问:“不是说没用早膳吗,等会儿多吃点?” 卫如角泛起一丝笑意,旋即又很快放平:“好。” 老板娘也是过来人了,她一样东西一样东西给两人上,瞧着卫如动筷子的速度慢下来,不再上菜。 卫如吃东西的速度并不慢,但仪态格外讲究,慕秋吃得差不多,放下汤匙。 瞧着卫如还在继续,她好笑道:“卫公子,我们走吧。” 卫如果断放下筷子。 天尚早,御笔斋里没什么客人,掌柜坐在柜台里算账。 慕秋和卫如走进来时,掌柜抬头瞧了一眼,招呼两人一声,让他们先随便看看。 慕秋也没打扰他,她从摆件里挑出一个竹编的笔架。 这个笔架的材质并不名贵,胜在刀工巧,能看出来雕刻得极为用心。 再仔细看,笔架上竟还刻着几句诗,出自《洛神赋》。 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掌柜终于把手里那笔账算清楚,放下挽起的袖子走到慕秋面前,和气道:“姑娘真是好眼光。这个笔架是前天刚送到店里的,构思巧,无论是自己用还是拿去送人,都颇为雅致。” 慕秋越看越喜,只觉得这笔架很合自己的眼缘:“帮我装起来吧。”又问,“店里可有墨纹笺卖?” 掌柜笑着指了一摞摆放得格外讲究的纸:“姑娘还真是问对地方了。这全扬州城啊,没几家书肆卖墨纹笺的,我们家就是其中之一。” 卫如就站在不远处,伸手取了一张纸,对着光照了照。 确实是墨纹笺无疑。 “这墨纹笺,铺子里卖多久了?” 掌柜随口道:“去年年底才开始卖的。” 慕秋了然。 去年年底正是堂兄前来扬州,她决定扩大扬州生意的时候。 “那找你买墨纹笺的人多吗?” 掌柜动作一顿,到这时察觉出不对来了:“二位……” 慕秋取了二两银子放到柜台上,手心里的令牌了出来。 “一百张墨纹笺要十两银子,哪怕在扬州城,买的人也不算很多。”掌柜神不变,“我们店里还有不少巧的玩意,全都在二楼,不知道二位贵客有没有兴趣上楼一观?” 慕秋:“烦请带路。” 一行人才上二楼,掌柜连忙回身行礼:“小姐,我这就派人去请周管事。” 掌柜先给慕秋、卫如和沈默沏茶,请他们坐下,又派人跑一趟去请来周管事,最后抱着记录有墨纹笺出售情况的账本跑回二楼,陪坐在一旁。 他把账本递到慕秋面前,毕恭毕敬。 慕秋从去年开始翻看,很快找到记录有墨纹笺的那一页,认真翻看了一遍,没看出什么问题,递给一旁的卫如。 在卫如翻看时,慕秋向掌柜询问起店铺的经营情况。 起初还好,后面的问题越问越刁钻。 掌柜冷汗涔涔,每个问题都要斟酌许久才开口回答,生怕自己有哪里说的不对。 “不错。” 听到慕秋这句评价,掌柜如蒙大赦,长长舒了口气。 掌柜刚想笑着说两句话,楼梯口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周管事出现在二楼。 周管事看起来瘦了一些,但面容显得更神了,眸中不时有光一闪而过。 在看见慕秋时,周管事眸中光尽敛,恭敬俯身抱拳:“小姐。” 慕秋平静地打量着周管事:“不用多礼,这些天辛苦你了,坐下吧。” 她当时想要在江南铺开生意,纯粹是为了帮到大伯父和堂兄,可是她布的手段还没来得及展示威力,周管事还没从京城抵达扬州,大伯父和堂兄就接连出事了。 不过她现在也来了江南,她之前布的手段正好能用上。 周管事搬来凳子坐下,解释道:“前些天就听说小姐到了扬州,但担心会暴小姐的安排,我没有主动去拜见小姐。” 不过他叮嘱过手下的掌柜,若是看到有人出示信物,一定要第一时间来告知他。 周管事还想再开口,但瞥了眼正在看账本的卫如和沈默,言又止。 慕秋轻声道:“无妨,你有话直说,这种事不用避着他。” 卫如翻页动作一顿。 随后,他格外利落翻过一页。 纸张发出脆响,听在耳里还有几分悦耳。 周管事这才安心,开口问道:“小姐的安排可曾告知过大少爷和大老爷?”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