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她躺在上,眼神望向天蓝幔,眼底还残存着三分未消散的睡意。 外间好像有人在谈,声音被刻意低了,所以慕秋仔细听了半晌,也听不清他们在谈些什么。 她干脆掀开被子,用手指了凌的头发,穿好衣服走出去。 慕大老爷、慕大夫人和慕二老爷听到脚步声,纷纷偏头看去。 慕秋瞧见家中三位长辈居然都在,也愣了愣。她才睡了一小会儿,这个点肯定还没到下衙的点,结果她大伯父和父亲都特意从衙门赶了回来。 还没来得及行礼,慕秋已经被慕大夫人牵过去:“赶快过来坐下,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慕大老爷也投来关切的问询:“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适?” 慕秋老实回答:“喝下安神汤后已经好多了,今天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受什么伤,劳大伯父、大伯母和父亲挂心了。” “你坐着听我们说话吧,若是听累了,就出去走走,或再回去睡会儿。”慕二老爷板着一张脸,声音也没什么起伏,看上去颇为冷淡严肃。除了慕秋回府那天,这是父女两人第二次面对面开口说话。 正在喝茶的慕大老爷闻言忍不住笑起来,结果被茶水呛了下,连连咳了好几声。 慕二老爷转头看他。 慕大夫人不明所以,嗔他一眼:“多大的人了,喝水都能呛到。” 慕大老爷放下茶盏,哈哈笑道:“没事,夫人,我们继续聊正事。” 慕秋安静听着他们的谈,发现他们讨论的是明天早朝弹劾楚河一事,就连哪个御史会先跳出来投石问路,哪方势力可能会参与其中,陛下对此事可能会有的反应,慕大老爷和慕二老爷都有所推测。 讨论到后面,慕大老爷和慕二老爷的话语已经越来越晦涩,慕秋基本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但还是努力听着。 这些事情知道得多一些对她没坏处,身为慕家的嫡女,一定的政治素养还是要有的。这也是慕二老爷为什么主动开口,要慕秋坐在旁边听他们谈话的原因。 最后,慕大老爷下了结论:“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楚河就是罪魁祸首,但他有重大嫌疑。明早朝就算不能把楚河弹劾丢官,也要让他短时间内分身乏术,没办法做其他事情。” 已经听晕的慕秋闻言,重新神抖擞起来。 楚河是一把悬在她头顶、时刻威胁她命的凶刃,若是他能就此付出代价,也算是刺杀这件事所带给她的唯一好处。 要做出决断的事情都已经有了决断,今天的这场谈话差不多就结束了。 第二天,慕大老爷和慕二老爷前去上朝,均是成竹在。 然而朝中众臣左等右等,等了足足一个上午—— 这场大早朝,楚河都没有过面! 更奇怪的是,不仅楚河没有出现过,就连刑狱司其他官员也都缺席了这场大早朝。 第十五章 我姓卫,燕国国姓之卫。…… 这些年里,楚河虽然嚣张跋扈,常有出格行事,但是从来没有缺席过任何一场大早朝。 他今天不面,暂时避开了针对他的大弹劾,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楚河为官多年,按理来说应该很清楚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才是。 所以他为什么会突然缺席? 许多官员都无心上朝了,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慕府。 慕秋一大清早就过来东府陪慕大夫人用早膳。 刚吃完早膳,就有婢女进来通报,说是骆姨娘带着两位少爷和三小姐过来请安。 慕大夫人脸上笑容淡了些,但神情依旧是温和的,拨着腕间那个泽温润的玉镯,吩咐道:“请他们进来吧。” 片刻,半掩的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慕雨跟在骆姨娘身后走了进来。 她今穿着一身如水翠纱裙,上了淡妆,垂眸微笑时格外清新雅丽。 “大伯母,二姐姐。”慕雨盈盈行礼问安。 慕秋起身回礼。 等众人一一见过礼,慕大夫人让他们在自己下首坐下,问他们怎么突然过来请安了。 “是听说了二姐姐昨遇刺的事情,我们做弟弟妹妹的,知道了这件事,自然该来探望探望二姐姐,又听说二姐姐在大伯母这里,想着许久没给大伯母请过安,所以就厚着脸皮过来叨扰大伯母了。” 慕雨一直是拿自己当慕家二房的嫡女看,心气极高,在应答往来方面自是挑不出差错。 她眼观鼻鼻观口,回答得令人挑不出差错,对慕秋的关心情绪也表得恰到好处。 多一份则虚伪,少一分则冷漠。 慕大夫人脸上的笑容多了些,点头道:“你们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 慕雨一直在悄悄观察慕大夫人,自然没有错过这份变化。 她有些不甘地咬了咬,想起姨娘和她说的那些过往,心里又有些丧气。 她和姨娘再怎么争,又怎么可能争得过一个死人,慕秋的亲生母亲、她名义上的母亲留下过太多遗泽,现在全部都惠及到慕秋身上。 稳了稳心神,慕雨看向慕秋,轻声问起慕秋现在觉如何。 慕秋不失礼数地回了几句。 随后两人便冷场了。 众人这么坐着不说话也尴尬,慕秋陪着坐了会儿,实在不适应这样的场合,适时起身告辞:“大伯母,明镜院那边还有些事情,我先告辞了,等到晚上我再过来陪您用膳。” 慕大夫人轻声道:“好,你去吧。” 慕大夫人显然也不强求慕秋和慕雨他们打好关系。 只要不闹出什么兄弟阋墙之事,维持得住面子上的平和,做事不损害家族利益,其他都随他们去。一家人各有各的缘法,像是慕云来和慕秋关系好,那也是他们兄妹自己相处来的情分,而非慕大夫人她刻意去培养的。 慕秋朝两个弟弟笑了下,又朝慕雨和骆姨娘颔首示意一番,慢慢退了出去。 只是在出了东府后,慕秋并不急着回明镜院。 她坐在庭院里,晒着懒洋洋的太,顺便想着大早朝的事情。 “小姐在想些什么?”白霜提着食盒走到慕秋身边,脆声问慕秋。 方才慕秋觉得有些饿了,让她去厨房拿些糕点。 慕秋打开食盒盖子,里面摆着一盘泽漂亮、形状小巧致的栗粉糕。 一碟只有四块,份量并不多,只够拿来解解馋。 慕秋拿起一块,没有说大朝堂的事情,转而说道:“你之前说,每逢深秋时节,京城西郊的枫树林最是好看,如今事情差不多结束了,我在想,等到堂兄休沐了,拜托他带我去那看看。” 白霜眼眸微亮,兴奋道:“过几正是枫林最漂亮的时候,小姐若是去了,奴婢也能跟着沾沾光。” 慕秋闻言笑了笑,吃了两块栗粉糕就有些腻了。她将食盒推给白霜,自己用帕子仔仔细细擦拭手指。 擦到一半时,看着白皙的双手,不知怎么的,慕秋突然想起她反复做了二十多次的那场梦。 梦里也是这双手,握着刀,指里沾粘稠温热的心头血。 卫,如,。 慕秋在心里一字一顿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人会是楚河之后的下一任刑狱司吗? 思绪一闪而过,就在这一刻,梦中行人的谈声骤然在慕秋脑海里炸响。 -“卫如?我知道此人,但初来京城,不了解他具体做过什么。” -“血洗刑狱司,踩着前任刑狱司少卿的尸骨上位……” 下一刻,魏江那道清冷疏离的声音猛烈跃上心头。 -“在兰若庭时,你问我要玉扳指做什么,现在我回答你。” -“你要真相,而我,要来杀人……” 魏江要杀谁? 魏江拿到玉扳指后又能杀谁! 一联想到某种可能,窒息和恐惧深深淹没了慕秋,她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掐住了她的咽喉,让她连呼都险些骤停,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是的,惶恐, 这种惶恐情绪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却比这两次刺杀都要强烈。 “小姐,你怎么了?”白霜正在吃着糕点,余光注意到慕秋的异样,扭头看去,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她不明白,大白天的,小姐怎么会出这种见鬼了的神情。 慕秋勉强稳住心神,催促白霜:“我有些事要出趟门,去备马车!快去!” “啊……好,好……” 目送着白霜的背影,慕秋仰头眺望远空。 方才还是高照,不知什么时候,天边竟飘来了一团极大的乌云。 黑一片,朝整个长安城力下来,仄而吓人,随时都有可能下起暴雨的样子。 凝视得久了,慕秋的心莫名狂跳几下。 慕府马车时刻备着,以免府里主子突然要出门。 慕秋正准备登上马车,一阵狂风便呼啸而过。 风刮得极大,吹响马车檐角挂着的两盏灯。 她的衣摆被风吹得卷起,细碎的雨水打在素裙摆上,晕染开一片并不大的水渍。 竟是已经下起了雨。 不知为何,慕秋心底突然浮现起四个字—— 多事之秋。 在慕秋的催促下,马车行进速度极快,好在雨天路上也没什么行人,马车一路畅通无阻,没有耽误什么时间。 大概一刻钟后,马车穿过最繁华的朱雀街,拐进刑狱司所在的那条巷子。 雷霆震怒,裹挟着滔天的威势刺破苍穹,大雨磅礴,长安城被这场暴雨洗礼着。雨水疯狂拍打马车,慕秋掀开马车帘,只觉得外面的天更黑了。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