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听话,”孟岸远轻拍拍她的手,“签了吧。” 孟回鼻尖酸涩,退了汹涌的泪,握着笔在协议书上签了名字。 孟岸远如释重负。 王助理收到他的眼神,带着律师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俩,孟回喂他喝了小半杯温水,扶着他躺好:“爸爸,你想和她……见一面吗?” 两人都清楚,没点明的“她”是谁。 命运人,错过了大半生,孟回不想他们之间再有遗憾了。 孟岸远疲倦地闭上了眼,过往画面走马灯似的过,那个酒吧里背着吉他低浅唱的女孩子,忽然抬头朝他嫣然一笑,全世界都跟着亮了,再回首,记忆仍鲜活美好,那就让它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吧。 他不愿意让她,看到如今衰败的模样。 但有一句话,他终于可以留给她,但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小叶子,我做到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都在你。我了你,这一生一世。 许久许久后,孟岸远云淡风轻地说:“不了吧。” “回回,你知道吗?”他轻笑着,“有时候,遇到一个人是人生所幸,没有遇到,其实也是一种幸运。” 第六十八章 出于复杂又纯粹的心理, 孟岸远不想和故人相见,但有个人是他临走前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见一见的:“回回,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沈寂来见我?” 听到那个悉的名字, 孟回低垂眼眸,默然片刻,她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沈寂来青塘镇找她的第二天, 由于电话屡次被拒接,他给她发了信息, 说是临时有急事要赶回纽约,要她等他回来。 孟回没回复, 删除了信息,将他的号码拉入黑名单。 几天后收到一则国际经济新闻推送,大意是他被卷进了前段时间美元被集体做空的风波,已回到纽约配合调查,她不小心点开了视频,是蹲守的记者在机场拍的,他一身黑衣, 面容清冷,气场强大到无法忽略, 面对铺天盖地的采访镜头,他沉稳淡定,应对得游刃有余。 她相信以他的能力和手段, 全身而退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就没有过多地关注。 孟回没办法在这种时候跟爸爸说,她和沈寂分手了, 只含糊道:“他、他现在不在国内。” “这样啊。”孟岸远语气难掩失望, 有限的体力消耗太多, 他被深重的倦意拖进了睡梦中,呼仍然很轻,口起伏的幅度也很小,孟回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心口像了团棉花,正水膨大,侵占所有息的余地。 随着孟岸远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孟回面上不显,可一颗心越发焦灼难安,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睡着了也是噩梦不断,整个人眼可见地消瘦,连王助理都看不下去,多次提醒她注意身体。 孟回知道爸爸心心念念想见沈寂,从黑名单里放出他的号码,拨了过去,可他一直是关机状态,估计是调查还没结束。 她握着手机,在病房外站了很久。 黄昏的夕余晖一层层地漫上来,橘红浅金的晚霞涂抹在天边,仿佛构建了一场不真实的梦境。如果真的是梦就好了,依稀间,孟回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回过头一看,竟然是江献。 上次见面在月巷巷口,江献没认出她,只当成是遇,以问路为由跟她搭讪,白白地错失了好机会,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是有备而来的,不仅摸清了她的身份,连她父亲的病情也一清二楚。 人果然要经历事情才会真正成长,面前的男人已褪去了纨绔子弟的轻浮之,变得成稳重起来,似乎不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有了某种说不出的危险。 来者不善,孟回下意识地竖起戒备,冷淡地问:“你来做什么?” 江献双手环,倚着栏杆,好整以暇地打量她,不得不承认,这张明动人的脸确实很引人,一朵带刺的玫瑰,征服起来才更有快,而他势在必得。 江献眯起眼睛,笑道:“别整得跟仇人见面一样,我好歹还是你的未婚夫。” “这桩婚约的实情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孟回面无表情地撇清关系,“从头到尾我都没答应过,何况孟家已经提出退婚,我们只是陌生人的关系。” “如果我就是非你不可呢?”江献不自觉地加深笑意,联姻是最好的方式,一来她勾起了他的兴趣,二来是为了挽回颜面,三来要争取江氏企业的掌控权,必然少不了孟家的支持。 话不投机半句多,孟回不想浪费时间,转身就要回病房。 “你爸爸的病并非不治之症!”江献急忙抛出最后的筹码,“江家旗下生物制药实验室研发出的抗癌药,目前已经通过临试验,治愈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孟回猛地顿住脚步,渐消沉的心脏枯木逢般,被重新注入了生机,咚咚地跳动,疯狂撞击着腔。这款抗癌药她以前大致听冯雪意提起过,但当时没怎么放在心上,江献的话无疑给了她一丝希望,就像长久行走在黑暗的人,突然遇见了一缕曙光。 孟回按捺住汹涌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是真是假她暂时无从分辨,即使是真的,以江献的子,他绝对不可能会这么好心。 “你有什么条件。”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江献单手进兜,挑起眉峰,出毫不掩饰的得意之:“我只有一个条件。” “很简单,你和我结婚,作为女婿的我,怎么会见死不救,抗癌药马上就能为岳父安排。” 商业联姻,不过是各取所需,他丝毫不认为这是乘人之危,反而把姿态摆得高高在上,居高临下地施恩,然后等着她涕零。 抓住软肋,一击即中,她不可能不答应的。 落燃尽,浓墨重彩得像一幅油画的晚霞也淡了,月亮出半圆的轮廓,晚风轻吹动发丝,裙摆微微摇曳,孟回不动声地敛着眸,覆住了眼底全部的情绪:“我考虑一下。” “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江献已然胜券在握,别有深意地说,“不要让我等太久,毕竟,我等得起……” 他语气稍作停顿,瞥向病房里面,笑容加深:“岳父大人可等不起,希望你早点给我个意的答复。” 孟回虚拢的手指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她轻咬着牙,下了逐客令:“慢走,不送。” 江献目的达到,大摇大摆地走了。 孟回心事重重地回到病房,坐在边守着陷入昏睡的爸爸,等医生们过来查完房,她走进洗手间,捧了把清水洗脸,双手撑着冰凉的大理石洗手台,看着里面的人,无声地问: “你真的要把婚姻当做易吗?违背本心,屈服现实,嫁给一个本不喜的男人?” 心里又有一道声音质问她:“结婚而已,有你爸爸的命重要吗?!人死如灯灭,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都不可能再见面了,以后,你就没有爸爸了。” 孟回心口阵阵揪疼,克制着低咳了两声,了两张棉柔巾,擦掉脸上的水珠,自己不准哭。 有了新的希望,是一件好事,哪怕需要她付出代价。 两天时间匆匆而过,孟岸远病情时好时坏,孟回一边照顾她,一边托丁菱和冯雪意去查江家研发的抗癌药的真实,由于还在保密阶段,得费一番工夫调查。 倒是孟昔月忍不住了,她把孟回拉到外面的角落:“我听江姗说了抗癌药的事,她还说,只要你和她哥哥结婚,他们家就愿意救爸爸,这是真的吗?” 孟回默认了。 孟昔月立时大喜过望:“那你还犹豫什么?赶紧答应他啊!” 见孟回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孟昔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突然生出被毒蛇盘上脚腕的颤栗,她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倒一口冷气:“你别告诉我,你不打算答应。” “孟回,”她情绪有些失控,低吼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如果换做是我,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那是我们的爸爸啊,从小到大他那么疼你宠你,要星星就不会摘月亮,予取予求,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 浓稠的悲伤堵住喉咙,孟昔月张着嘴巴,说不下去了。 孟回这边还没表态,她即将和江献联姻的消息却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在因低血糖晕倒一次后,王助理拿出长辈的威严让她回家休息。 孟回坐车回到休闲山庄的别墅,在门口被消失了近半个月的男人拦住—— “回回,你真的要和江献结婚?” 第六十九章 夜已深, 整座山庄徜徉在一片盛夏的静谧中,依稀听得远处的水拍岸声,与草木间的蛐蛐声相和, 墨蓝夜空之上,繁星如织,月亮仅是一团朦胧的柔光, 将周围的薄云浅浅染了金,像缥缈的空中殿。 凉风吹拂, 不知是谁家院子里的柠檬在悄悄开花。 清新的香气扑面,孟回勉强打起了点神, 透过昏黄的路灯,看向眼前的男人,他一身黑衣,萤火般的灯光,映照出他线条分明的轮廓,神情憔悴,面上倦意难掩, 眼睑处覆着暗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不过是半个多月没见,她神思涣散,忽然生出恍如隔世之, 又觉得仿佛在一场梦中。 如果他们没有分手, 此刻她一定会上前抱住他,投入温暖, 充安全的避风港湾, 只要有他在, 什么都不用想…… 孟回立即掐断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垂落视线,盯着地面,不再看他。 她现在只有自己了。 沈寂也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复杂晦涩,她本来就瘦,如今更是又清减了许多,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下,他的心口揪疼着,声线极哑,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要和江献结婚?” 配合调查结束后,他第一时间赶回霏市,刚落地机场,就收到她要和江献联姻的消息,他一开始以为是先前的谣言,但听说江孟两家都开始挑成婚的黄道吉了,可见并非空来风。 他太清楚,婚姻对她而言有着重要而特殊的意义,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怎么可能态度骤变,委屈求全地答应嫁给江献? “回回,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孟回往后退,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抬起眼,眸无波无澜,表情冷若冰霜,如同在看着一个陌生人,语气听起来也冷淡极了:“关你什么事?” 说完,她转身推开矮木门,走进去。 她丝毫没察觉,在她身后,一层一层的夜漫上来,男人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眼神一点点地黯淡。 保姆知道她要回来住,特地等在客厅,看她面苍白,走路发飘,不免担忧地问:“要吃点东西吗?” 孟回摇摇头,上楼去了。 放入浴缸的水自动停止,热意裹上来,涤着皮肤,她却觉一颗心置于荒野,冰天雪地,像是停止了跳动,这些天来,她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过真实情绪,一直着,着,怎么都找不到发口,在某个临界点,反反复复,神经绷紧,直崩溃边缘。 孟回把脸埋进水里,体会让人清醒的窒息。 怎么办,她好像……快撑不住了。 洗完澡,孟回躺在上,蒲嘉念发来视频邀请,她不想让妹妹发现异样,改成了语音通话。 蒲东了解的消息有限,只跟母女俩说孟岸远已经离了生命危险,所以她们还蒙在鼓里,蒲嘉念问了她爸爸的情况,孟回模棱两可地回应。 大多数时候都是蒲嘉念在说,孟回安静地听,姐妹两人聊到半夜才挂断。 明明身体不堪重负,累到了极点,孟回并没有睡意,眼睛干涩,含了细沙似的,一闭上就疼,按亮手机,凌晨三点半了,她只好吃了粒褪黑素。 窗户没关,风一涌一涌地吹进来,孟回赤着脚走到窗前,意外地发现楼下,影影绰绰的树影中仍立着一道拔的身影,几乎与夜融为一体,看起来清寂又落寞。 她以为是幻觉,再细看,确实是他。 他还没走吗? 都这样子了,还有什么意义呢?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孟回抿紧线,关好窗,重新躺回上。 窗帘后的身影一闪而逝,沈寂没有收回目光,定定地凝视着她所在的房间,眸底覆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像火烧后残余的灰烬,夜风路过,卷起地面青绿的叶片,飘远。 手机“嗡嗡”震动,沈寂接通后,那边立即说:“沈先生,据我查到的消息,孟先生目前是病危状态,江献以江家实验室新研发的抗癌药为由头,迫孟家二小姐和他结婚。” 沈寂敛眉,深眸如月下的海面,暗汹涌,下颌线淬了寒光般凌厉,他语调淡淡,听起来分明没有半点温度:“我知道了。” 通话结束,向来习惯藏山藏水的他罕见地出怒,握紧了手机,手背的青筋清晰显。 夜空上,悄然划过一颗星。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