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为行事乖张,喜怒无常,每隔一段时间现于人前都会搅起一阵腥风血雨,偏偏每次都能让他成功逃。 “妄海宗的难书尊者已经陨落一年多,妄海宗弟子一直跟崇正盟要说法……” “他们要什么说法?当初崇正盟商讨去围剿宁不为的时候,难书尊者可是主动要去的!如果真要论,谁来还我我徒儿褚礼公道!?” 一名须发皆白的长老愤愤不平道:“妄海宗没了难书,早就跌出了十大宗门,本不足为惧!” “褚勿长老,话不能这么说。”褚白拱手道:“当初是我们无时宗和妄海宗带头决定围剿宁不为,难书尊者身为妄海宗宗主身先士卒,和宁不为同归于尽,还了十七州一片太平,不管怎么说难书尊者都是有功之臣。” “呵。”褚勿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倒是好听,死得又不是你徒弟。” “行了。”坐在主位上的褚临渊开口道:“崇正盟一百二十宗门,咱们无时宗居首位,不管宁不为现在是死是活,我们都要给妄海宗一个代。” “还请掌门三思。”褚勿不赞同道:“崇正盟一百二十宗门派去的人无人生还,此先河一开,其他各门各派必然会纷纷效仿,来找无时宗讨要公道!” “咱们无时宗是在崇正盟领头不假,可当初加入时便说好各宗门不分先后,断没有咱们无时宗要给他们代这一说。” “当初确实如此没错,可现在一百二十宗门唯无时宗马首是瞻,若不是无时宗带头,他们本不会去星落崖!”褚白皱眉道:“于情于理,此时我们不能撒手不管!” 自打一年多前星落崖一战之后,这种争论在无时宗内已经出现了无数次,因为掌门一直不明确表态,此事总是不了了之。 譬如现在,褚临渊开了个话头,长老们又一次因为这件事吵得天翻地覆,而褚临渊反倒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喝茶。 “景和太尊不便出关,不妨让太尊来决断。”有人大声提议道。 争吵声顿了顿,陷入了寂静。 “不可。”褚白道:“景和太尊不理世事多年,喜好清净,用凡俗事务来打搅他老人家,恐怕会惹得他老人家不悦。” 这位师叔祖闭关多年,与宗内之人甚少有联系,众人也摸不清他的脾,年纪大些的太上长老们更是听说过他一些不怎么好的传闻,多是畏惧大于尊敬的。 不理凡俗事务的师叔祖此时正在焦头烂额地帮儿子换布。 宁修蹬着小腿,脸上的泪还没干,噎噎地看着他的白白娘亲,“啊!” 对方专门叮嘱过最好不用清洁术,褚峻便只能尝试着给孩子用温水洗洗。 “啊~”宁修在他怀里并不老实,动来动去,将水溅得到处都是,褚峻的袖子了一大片。 因为他修为受限,控那红衣躯壳去无尽坊买米糊耗费了大半灵力,这会儿还正在恢复之中,便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只是他儿子不怎么配合。 天气渐寒,宁修身上什么都没有穿,躺在摇篮里接连打了几个小嚏。 褚峻从上拿了件襁褓将小孩包了起来,不小心将他的小鸭子衣裳带到了地上,又弯去捡,半的袖子将桌上的米糊扫倒,半的袖子变成了全,还散发着一阵米糊的香气。 他正想施展个清洁术,躺在摇篮里的宁修不知为何突然大声哭了起来,他只能先伸手将孩子抱起来,结果襁褓里传出了微妙的味道。 褚峻:“?” 半刻钟后,那新换上的襁褓被扔到了地上,褚峻终于知道孩子的另一位爹为什么要准备这么多襁褓和布。 偌大宽敞的山里,临时增了一个灶和几口锅,旁边新增的木架子上摆放了好几只大红大绿的小碗和小瓷勺…… 而另一边堆放着不少新捡来的干柴,散落一地,中间被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架上挂着几件小衣裳,正在被灵力球烘干着。 原本空无一物的石桌上放着几袋米糊和七零八碎的小东西,摆得当当,边上的石上铺了几层柔软厚实的被褥,棉被掀了一半,下面的褥子上还有一块可疑的水渍—— 而做好的小摇篮上挂了小衣裳小子,还有几件用来换洗的襁褓,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而原本仙气飘飘清姿卓绝的美人袖子挽到了手肘,正蹲在小木盆旁边给怀里的小娃娃洗澡,身上无暇的白衣被溅了一大片—— 宁不为一进山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奇景。 而此时,距离他将儿子送到对方手里,堪堪过了三天。 焦头烂额的师叔祖在看到宁不为的一瞬间,这修背后恍惚自带渡世金光。 让高高在上不沾凡尘俗世的师叔祖跌落人间只要一步——让他带两天孩子。 宁不为看着模样大变的山和判若两人的褚峻,玩味地挑了挑眉。 而后走到木盆前挽起袖子蹲下来,从他手里接过不怎么老实的宁修,开口道:“我来吧。” “啊!”宁修看到宁不为眼睛顿时一亮,兴奋地手脚扑腾。 爹爹! 想了好久好久不见的爹爹突然出现,宁修异常动,水花四溅。 宁不为抬起袖子挡在了褚峻面前。 褚峻转头看向他。 宁不为一边给宁修洗澡一边道:“多谢你和你弟弟出手相助。” 既是褚山又是褚丘的褚峻:“……不客气。” 宁不为疑惑道:“怎么不见你弟弟?” “下山游历去了。”褚峻不动声地将储物空间里的红衣躯壳藏得更严实了一些。 “在下身体抱恙,恐怕要在一见峰叨扰道友一些时。”宁不为面不改道。 “无妨。”褚峻道。 比起让那个不怎么聪明的躯壳跟随试探,显然将人放到眼皮子底下更方便。 宁不为接过褚峻递来的干布巾,将明显兴奋过头的儿子擦干,看向摇篮上颜鲜的的小衣裳。 他之前倒是给宁修买过两身,但是穿起来太麻烦,索就直接一个襁褓裹起来了事,或穿那件绣了鸭子的宽松小袍子,导致即使这小袍子破了宁修还不肯让他扔。 倒是这姓褚的心细,还给他儿子买了这么多小衣裳。 宁不为心道,就是这粉白浅蓝淡紫……着实过于可了些。 他儿子好歹是个金丹修士,这些颜穿上一点都不霸气。 宁不为一边嫌弃一边揪下来身淡紫小衣裳给他儿子穿上,还顺手捏了捏宁修的小脚丫,便听旁边的褚峻问: “山下那两个孩子可是你亲子?” 第48章 无时(十五) “不是, 路上捡的。”宁不为木着一张脸道。 江一正和冯子章一个十八一个二十四,在他眼里充其量和以后学会说话走路的宁修差不多大年纪,虽然被强行认爹, 但他们之间的因果也已经纠了不少。 褚峻道:“江姑娘经脉奇宽, 冯小友气运绝佳。” 一个力气大, 一个狗屎运。宁不为半点不客气地点评, 道:“多谢夸奖。” 褚峻微微颔首, 闻言看向他。 正巧宁不为似笑非笑, 懒洋洋地起眼皮来, 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汇在一起。 褚峻情淡漠,不管看谁都带着天然的疏离,这种无法忽视的冷漠通常会住他那过分的美貌, 让人第一眼见他便会下意识地不敢靠近。高岭之花, 不可亵渎。 但现在这高岭之花挽着袖子着胳膊, 嘴角还沾了点疑似米糊的东西。 宁不为每次喂儿子喝米糊也会替他尝一下温度, 表示十分理解,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犬齿,伸手在自己的嘴角上点了点,示意对方把米糊渣给擦了。 褚峻觉得这动作异常眼。 之前他去无尽坊,便看到名男修对身边的女修做了这个动作, 而后那女修便……亲了上去。 师叔祖的神情瞬间有些微妙,目光愈发冷淡。 这修怕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宁不为见他愣在那里,啧了一声,伸手用拇指替他将嘴角的米糊渣子给抹了去。 大魔头给人家抹完嘴角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离谱的事情,神情一僵。 褚峻只觉得嘴角微微一凉, 本能地伸手扣住对方手腕处的命门, 紧接着就看见了那点残渣, 又飞快地、若无其事地松了手。 两人汇的目光倏然分开。 宁修穿着软乎乎的小衣裳,发现他爹爹和白白娘亲都低头看他,顿时咧嘴笑开,“啊~啊~” 爹爹~娘亲~ 三天没见,宁不为还是有那么一点想他儿子的。 他轻咳了一声,抓住宁修的小衣裳单手将他拎起来晃了晃。 褚峻怕孩子被束缚得不舒服,特意买得大了一点,宁不为这么一晃,看着像是要把孩子给甩出来。 褚峻伸手将孩子抱住,淡淡地看了宁不为一眼。 宁不为:“…………” 要是让孩子他“娘”知道儿子刚出生的时候险些被他给淋死,他倒提溜着儿子威胁要沉河之类的事情……宁不为觉得这褚的要跟他打起来。 娇气。 男子汉大丈夫,得养得糙一点。 但是他盯着对方冷淡的目光,不仅没有反驳,甚至还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他刚才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才手给人家抹渣子。 “呀~啊~”宁修在褚峻怀里扭来扭去,冲宁不为伸小胳膊要抱抱。 爹爹呀~抱抱~ 宁不为这回老老实实伸手将儿子抱过来,冲他做了个鬼脸。 “咿呀~”宁修被他逗得直乐。 这会儿褚峻终于有时间捏个清洁术,将身上的水渍米糊全都清洗干净,连头发丝都变得干净清。 宁不为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方才大概是见起意。 他活了五百多年,自认见过不少绝美人,但这般清姿卓绝恍若谪仙的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是替人家擦擦嘴角,很正常—— 正常个。 宁不为使劲舔了舔犬齿,将儿子进对方怀里,面无表情道:“我还有事,先告辞。” 不等对方开口,他便大步星走出了山。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