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团抖了抖自己的耳朵,趴在台阶边缘往下探了探,兽眼里有点茫。 离音的回声散了又聚,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胖团的眼神一亮,伸着脖子巴巴地望着天上。 伴随着“啊啊啊……”的惨叫声,一团黑影以堪称迅疾的速度往下坠,离台阶处越来越近。胖团正担心离音是不是会被摔得稀巴烂,离音就仿佛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阻拦住了,下坠的速度在一秒之内忽然减为零,巨大的超重加速度得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嘴里的惨叫声也停了。 晕乎乎的离音被那股不知名的力托着,有如鸿一般,轻飘飘落到台阶上,动作十分轻盈。 离音缓过神来,趴在台阶上装死。 胖团笑嘻嘻的,“哎,阿音不要不好意思嘛!反正该听的我都听到了,传中说杀猪一般的叫声……” 离音抬头,表情恶狠狠的,“你刚才差点就要失去你的主子了!” “你这不是好好的嘛!放宽心,我都没嘲笑你!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你刚才不是从底下掉下去的吗?怎么又从天上飞下来了?” 离音站起来,活动活动自己的肩膀,将那股酸软的觉用灵力化解了,又治好了手腕上的伤,“可能整个空间就是一体的,像是一个圆一样,天上和地下其实是相连的吧!” 她看着依然无知无觉地走着的薛莹,语气有点凝重,“咱们往前走吧,谁知道站在原地又会出什么事呢?该来的躲不了。” 离音把胖团抱了起来,踏出了新的一步。 一步落,万象改。 仿佛有一阵清风拂来,带来一股鲜活的、清新的空气,让人忍不住神一震,就像刚从数百人的憋闷大教室里走出来一般,呼所及,都是通畅的氧。 一直静止的石阶忽然动了起来,灰的那层慢慢往下沉,渐渐消去,金的台阶底慢慢显出来。空间还是那个空间,一切都寂然无声,一级级泛着金光的台阶蜿蜒盘旋,消失在看不见的远方。沿着金台阶两侧,一盏盏闪着金光的灯次第亮起,照亮了远方的路。 灯火重重,仿佛正接着漂泊许久的归乡人。 心头无端怅然。 离音和胖团难得都有点沉默。 虚幻的空间里,灰台阶与金台阶层次分明,在离音脚下有了分叉,各自通向完全不同的远方。薛莹依然一无所知地沿着灰的台阶往前走,离尽头那道灰的石门越来越近。 如果那是薛莹既定的归途,那么,她自己的归途,可在脚下? 离音抿了抿,坚定地走了下去。 台阶的坡度并不大,但离音很快就大汗淋漓。 空气是通的,灵气充沛,但越往前走,力越强,让人的脊梁都微微发沉。 胖团早已从离音的怀里跳了下来,费劲巴拉地踮着四条腿,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上蹭,蹭一级吐几下舌头,像一只小狗。 灵气的浓度越发大了,空气像是一团粘滞的体,从四面八方包裹着离音,阻止她往前迈出去。走着走着,离音觉有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意从她骨血深处滋生,迅速占领她整个身体,将她的呼都染上灼人的温度。 热量带走的水汽通过孔到了她皮肤表面,凝成点滴往下落的汗珠,汗珠又顺着皮肤表层往外淌,所到之处,一片又麻又。 离音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觉自己身上似乎破了无数个,有空气从外往里穿堂而过,汗水刚淌出来,又有灵力自动补齐它原来的位置,生生不息,这种折磨仿佛也没有尽头。 不能停下,不能停…… 为什么不能停?这么累了,就休息一会儿? 听过关于汽车启动的理论吗?汽车启动的那一瞬间是最耗油的,人也一样。现在若是停下了,也许,就再也启动不了了。 那又怎么样?你不能停下来的吗?何必这么累? 如果只有我自己,当然可以。但是,我不是只有我自己!我有胖团,师父,阿尊,还有……还有那个人,我必须找到他们……再坚持一会儿,再过十级,只要十级…… 离音抬起的脚在半空中抖了许久,久久无法迈出去。 她无论如何都蓄不起半分力气了,连神都恍惚起来,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声音:往前,往前…… 半梦半醒之间,离音觉自己依然在往前走,一步一步,十分踏实。然而实际上,她半弯着的膝盖某一瞬间忽然一个趔趄,整个人就顺势扑倒在台阶上,只用了一秒,她就陷入了深度休眠。 随着离音陷入沉睡,胖团也很快失去意识,自发回到离音的丹田。 寂静的空间中,暗涌动。原本安静的灵气微微震颤过后,都沸腾了起来,争先恐后往离音身体内部钻去。 即便是睡着了,那股从骨血深处滋生的热依然生生不息。灵气入体,从离音的五脏六腑里自由穿行,一点一滴地击碎原本有的细胞结构,所到之处一片藉,一点一滴灰的暗从离音的孔里渗出来。 离音身体与台阶接触的地方,淌了一滩灰的水。 随着灰暗渗出,离音丹田里那团紫金的光又一次醒了过来,自发来到灵气与细胞的战场,浸润着藉的血脏腑,温和地修复着离音破碎的身躯。 脑海深处,山海无境诀又开始哗啦啦地无风自动,一道莹白中透着蓝的光从书中挣出来,汇进了紫金的光团里。 等到全身上下所有的脏腑都破碎又重建了一遍后,那团紫金光团缩小了一号,恹恹地回到蓝莲的中心趴着,与昏睡的胖团相依为伴。同时,那道莹白中透着蓝的光又从紫金光团中分离出来,往上钻入离音的眉心,重归于山海无境诀。 山海无境诀亮起一阵蒙蒙的光,翻出了新的一页。离音识海上空,那一向暗沉着的星空忽然星光大亮,大亮的星光与海面上的蓝莲发出的蓝光遥遥呼应,整片天地都是透亮的蓝。就在这天蓝的背景中,一行行荒文快速浮现在山海无境诀的新篇章上—— 渊南古族第九代王裔,渊南离音纪实录。本纪起止:渊南历第五百八十万三千六百二十五载,五月十八戌时。 戌时末,王自漂界,归来!身畔仅余道兽一,其名胖团;万行衣一,半新不旧。推测:王,穷愁潦倒。…… 六月二十一巳时,王拜师沉魁君字脉君无咎。评:王与沉魁,终究有缘!…… 八月二十六辰时,王启蒙入道,于红尘境中初见先王渊南沈谈,寻回其伴生蓝莲,初成纳气淬体境。注:王初见其母,泪不止。…… 九月初六午时,万象森林觉醒,山海无境诀活。注:场面略微低调,下次排场可更大些!…… 又一年,即二十六载。 …… 三月初六辰时,王以纳气淬骨境,初登红尘三千阶,行二百二十七步,突破至纳气淬腑境。评:上等优! 一行行记录,事无巨细,都是离音到这个世界后的足迹。 等到最后一笔写完以后,离音识海内那些蓝的光像是使完了能量似的,又一次归于暗淡。山海无境诀微微颤动了下,合上了书页,又静静漂浮在微暗的星空下。 …… 离音醒来以后,实力又有所进。她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心,抬头看了看远方。漫长的金石阶依然看不到头,天地悠悠,似乎亘古不变。时间在这里,仿佛没有了开端,也没有了尽头。 离音抿了抿,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株长相颇为奇特的草。这草本是枯萎的,一到空气中就一下子活了过来,伸出细长的叶,卷成一个个圈,一眼看过去,一株小小的草上挂了绿油油的圆圈,有点滑稽。这圆圈还不停地摇摆着,一来一回,频率十分固定。 时辰草,以灵气为食,一一枯荣,一枯荣,便是一。 胖团摇了摇脑袋,从离音的丹田里蹦出来,见到飘着的时辰草,惊得兽眼都睁大了,“这里的灵气浓度这么高了?都够时辰草自给自足了?” 离音又从乾坤袋里拿出张帛,递给胖团,“时辰草一次枯荣,你就用爪子在帛上刻一道,知道了吗?” “为何?” 离音沉默了下,“咱们总得知道在这里待上了多久吧?一成不变的空间里,我们需要有点时间的概念作为标尺,否则,人是很容易失其中的。” 胖团叼住了那张帛,三两下窜到离音的肩头趴着,“不怕,阿音,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岁月荒芜又如何,好歹有我呢!” 离音真切地笑了下,伸手了胖团的脑袋,“知道啦,管家婆!坐稳了,咱们出发!” 离音看着不见尽头的金石阶,眼底燃起了熊熊斗志。 适应了这里的气以后,离音的速度快了起来。远远看去,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快速从一级一级石阶上掠过,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