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遍吹行路难。 周元宁就算有十足的准备,真到了北疆,还是觉得寒冷难耐。行军帐篷里已经点了好几个火盆,手里的火炉也加了十足十的炭火,周元宁还是觉得身上发寒。 云来想尽办法让帐篷里暖和些,可是,周元宁毕竟身子弱,才几天功夫,就染上了风寒。 跟着军队的太医也开了几贴药,可是,越往北疆走,天气越寒冷,那些药本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好不容易到了驻地,周元宁都瘦了一大圈,脸上的气也不好,整个人看起来都病怏怏的,十分没有神。 吴成一大早就等在那里,一看见周元宁,忍不住埋怨,“好好的,你来这里干什么?云来也真是的,瞧瞧你这样子,还不知道要在北疆多久呢。” 周元宁咳嗽了两声,“怪他干什么,北疆寒冷,受点风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殿下。” 一开始,周元宁还不敢相信,直到这一声“殿下”,周元宁才敢确信,“景略。” 王景略从吴成后头走出来,肤黝黑,偏又穿着白衣,衬得皮肤更黑了。一笑,就出了八颗雪白的牙齿,看起来,憨憨的。可是周元宁知道,那些人若是只看王景略的外表,就认为他就是这样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周元宁与王景略就这样注视着对方,两个人都许久未见过对方了。 王景略的脸上带着久违的笑意,“两年了,好久不见。” 周元宁也上前,“是啊,没想到,你都长得这么高了,现在我们三个之中,孤是最矮的。” 吴成笑着说,“让你以前老是欺负我,看吧,老天爷都看在眼里,这是为我出气呢。” 北疆的风霜,在王景略的脸上留下痕迹,“站在外头干什么,走,咱们进去聊。” 一走进帐篷,一股热浪袭来,熏得周元宁的脚趾头都有些热了。 吴成很是得意,带着炫耀的语气,“这外头用好几层羊皮围着,一点风都透不进来,怎么样,暖和吧?” 周元宁环顾四周,“好的,你们有心了。” 好久不见,周元宁有许多事情想问王景略,可是,事情那么多,那么杂,都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吴成是个话唠子,怎么耐得住,“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怎么,就两年没见,你俩就都不认识了?” 周元宁道,“怎么会呢?孤只是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吴成不在乎,“那就边吃边讲,你不知道,这北疆啊,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吃得倒不错,咱们今天好好喝一杯,怎么样?” 周元宁婉拒了,“酒就算了吧,别误了大事,随意吃些东西就好了。” 吴成不同意,“不喝酒就不喝酒,东西怎么能随便了呢?不行,我这就去吩咐他们做些好吃的。” 吴成离开了帐篷,帐篷里只剩下周元宁和王景略。 王景略只觉得越坐越热,不过,当他看到周元宁仍然披着斗篷,忍不住说,“殿下,你的身子......” 王景略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周元宁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没事,老样子了,吃几贴药就好了。” 听到这话,王景略虽然还有些怀疑,心却稍稍安定下来,“那就好,这里实在比不上京城,环境恶劣,要是真觉得冷,你说,我再让人去烧些炭盆来。” 周元宁道,“无妨,这里只是议事厅,得太过了,也不好,算了,孤只是来监军的,一切从简。” 王景略道,“那我派人把你睡觉的帐篷再多围几层,不过,殿下可别忘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能捂得太紧,帐篷要留点空隙。” 周元宁笑着说,“没想到,几年没有见到你,你都能独当一面了。” 虽然周元宁夸奖了自己,王景略仍旧出了苦笑,“独当一面能有什么用?还不是打了败仗。” 周元宁道,“孤也正想问呢,你的才能,不应该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王景略反问,“殿下在京中得到的消息是什么?” 周元宁道,“兵马不足,节节败退。” 王景略怒极,“胡说八道!这些文官,做得都是什么蠢事!什么兵马不足,明明是他们,贪生怕死!还拉着那么多人都丧了命!” 周元宁眉头紧锁,“孤也能猜到那些人瞒了一些东西,难不成,比孤想象的还要严重?” 王景略略微定了定,“什么时候,大周连失过十城?” 王景略缓缓道出,触目惊心。 京中得到消息已经是过了年之后,其实,在过年以前,北狄就发起过进攻。 王景略率领的军队驻扎在最前线,北狄趁着大雪,派出十倍于他的兵力围攻,王景略一时不敌,只得退后。 这一退,就退到了林定县。林定县的县令是个胆小怕事的,一见到军队来临,恨不得立刻就逃走。 好不容易入了城,王景略本就有着一肚子气,再加上县令的不作为,迟迟不肯向上级报信,深怕担上责任。 要不是王景略摆出身份,还不知道要延误到什么时候。可是,等到救兵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连的战争,消耗了林定县大多数的物资,王景略没有法子,只得放弃这个边陲小城。 北狄人如野兽,冲进了羔羊一样的人群。鲜血,发了野兽的本能,白雪,掩盖了一切的罪恶。 撤退的匆忙,王景略只能带上尽可能多的百姓。可是,他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再多,也还是有人留在了林定县,那个时候,他们还在奢望着救兵。 林定的失守,只是个开始。短短数,北狄发起猛烈的进攻,北疆沿线数十座城池都落入北狄人的手中。 周元宁道,“景略,北疆的统领不是你们王家人吗?怎么,他敢让你这个世子陷入危机之中?” 王景略低了声音,“我一开始也奇怪,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我从边境撤退的前一天,他就暴毙了。” 周元宁不敢相信,“暴毙?所以后来发号施令的是谁?” 王景略道,“原来的副手,李家的人,李思海。” 李家,废后的娘家。李家人,大都是文职,这个李思江,一反常态,当了武职,周元宁也对他多有关注。没想到,现在竟然掌握了实权。 周元宁道,“孤在京中,怎么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王景略道,“李思海瞒得好,要不是我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也不会对我放松警惕,在我面前出了马脚。” 周元宁道,“李思海想瞒到什么时候?难道,他还以为能一直瞒下去?” 王景略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李家人因为废后的事,与其他勋贵有了隔阂,我也不好上前套近乎。不过,沈大人来了,他手里的兵权也要放一放了。” 周元宁道,“没那么简单,李家人的心思,不好猜啊。” 说话间,外头传来了异动,原来是李思江听到了风声,忙赶来接见周元宁。 李思海出生李家,与旁的武将相比,多出了几分文人气息,颇有些儒将的觉。只是,眼白浑浊,眼神躲闪,畏畏缩缩的,那点子文人气息,都变了味。 “下官有失远,还请太子殿下恕罪。”李思海把自己的姿势摆得极低,一点都看不出世家的清高气度。 周元宁面上带着冷冷的笑意,“李将军说笑了,这等非常时期,还是应该以将军为主。” 李思海的弯得更低了,“殿下这是折煞下官了,如今,军中一切事物都到沈大人的手里,现在,军中都是以沈大人为首。” 周元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听说,王将军呢?他怎么不来?他作为统帅,怎么让你这个副手来,他人呢?” 李思海有些发抖,双膝触碰到地面,“下官,下官,实在是情况紧急,下官也是迫不得已,王将军突然离世,下官只好,还请殿下恕罪。” 周元宁佯装大怒,“荒谬!主将离世,为何不禀报朝廷!你是几品官?也敢管这二十万大军!” 李思海冷汗直,“下官实在没有法子,王将军去的快,北狄来势汹汹,下官怕军心大,这才做主瞒了下来。” 周元宁稍稍平复,“既然如此,也算说得过去,后来呢?王将军的死讯怎么不跟着战讯一起送回京中?” 王景略也忍不住话,“是啊,若不是殿下提起,我都快忘了有王将军这号人物了,我也好奇呢,怎么这几天,连我这个本家人都不见?” 李思海的嘴有些发白,“殿下,下官无能啊,下官以前从未领过这么多的兵,下面的兵都是些硬茬子,下官是怕,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军中出了子,下官这才自作主张。” 周元宁若有所思,“这么说,若是父皇不派孤过来,李将军是想瞒一辈子不成?” “下官不敢。”李思海环顾四周,见帐篷内只有周元宁和王景略两人,低了声音,说,“王将军的身体向来康健,怎么会突然逝世?再加上,每年过年,北狄那帮人都要攻打一次。以前都是小打小闹,这次,却有那么大规模的军队,只盯着边疆的漏攻打。” 王景略道,“王将军的身体我可以作证,大冬天都能赤身,什么病能让他走得这样快啊?肯定有问题。” 周元宁道,“李将军的意思,莫不是军中有细?王将军的死也与他有关?” 李思海偷偷抹了抹脸上的冷汗,“边疆的兵力分布,只有少数将领才知道,下官怀疑,这里面有人受了北狄的惑,私下里把兵力分布告诉了北狄。要不然,这么巧,北狄一打一个准,势如破竹,接连打下数十座城池。这大周立朝以来,是从未有过的事啊。” 王景略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说那个如罗奕真的有那么厉害?原来如此啊。李将军,你瞒得可真紧啊,连我都瞒着?” 李思海脸上出尴尬的笑容,“王世子,不是下官不信任,那种情况下,下官只好都瞒着。” 周元宁起身,亲自扶起李思海,“李将军谨慎,怪不得,北疆失了十城之后,就没有再败过,这也是李将军的功劳啊。” 李思海一脸涕零的模样,“下官惭愧,等到发现的时候都晚了,只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 周元宁赞许道,“李将军这是谦虚了,孤听说,北狄的大将可是如罗奕,那是一员猛将啊,李将军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在大周,那可是前几名了,景略,你说是不是啊?” 景略点点头,“殿下说得极是,这些年来,与那个如罗奕手能守住的,也就李将军一个了。” “殿下世子的话,下官愧不敢当。”李思海的神情有些落寞,“只是,下官实在是愧对王将军,下官密不发丧,王将军的尸体,下官只好用冰保存起来,一直没有下葬。” 周元宁也是一脸的叹息,“王将军的离世,也是大周的遗憾,孤会让人把他运回京城,让他入土为安的。” 李思海起身行礼,“殿下体恤将士,是大周之福。” 王景略叹息道,“我五叔戎马一生,没想到,竟会被人所害,要不是李将军,他一世的名声,都要毁于一旦了。” 王景略又说,“不知李将军可有怀疑的人选?也能说给我们听听。” 李思海叹了口气,“这些天来,下官也小心查过那些将领,只可惜,那人藏得实在是深,竟没有出半点马脚,是下官无能,不能揪出人。” 周元宁道,“孤既然知道了,就不会放过作的小人!李将军放心,此事若被人捅到父皇面前,孤一定会帮将军进言的。” 李思海再次起身行礼谢恩,“多谢殿下。下官做这事之前,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能得殿下这番话,下官就算此刻殉国,也是无憾了。” 周元宁道,“李将军心系大周,乃是忠臣,此番战役过后,孤一定会上报父皇,不会让李将军再在他人之下的。” 周元宁这话带着惑,话中暗指李思海的官职要再升一升,以后,北疆这二十万兵马,就真正得归他管辖。 此话一出,李思海哪里不明白,忙俯首叩头,“下官愿为殿下,为大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