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陈旭此话一出口,不光秦始皇愣了,就连李斯都差点儿把滚烫的茶水灌鼻子里面去了,然后三个人一起看着陈旭。 “我大秦扫灭诸侯,上承商周,下继未来,正是处于于承上启下的一个崭新时代,车同轨、书同文、废井田、置郡县,如若再征服岭南和西北匈胡,必将囊括四海八荒,则古往今来我华夏从未有如此辽阔之疆域,因此我大秦治国,则不能完全照搬周制,需要摸索到一条让我大秦繁荣昌盛传续万代的不同道路,墨家理念太过固拗,诸侯都无法接受,我大秦更不能适用,黄老之法太过散漫,无为而治会大大虚弱朝堂的控制力度,在如今天下刚定六国余孽还蠢蠢动之时,万不可适用,至于儒家,又太过尊崇古礼讲求尊卑,不利于求贤取士,从我大秦百年崛起来看,光有仁德礼义并不能让国家安稳,因此我认为,治国之道要法礼并举,儒道并用。先贤总结了如此多的治国理念,难道传承至我大秦,我们竟然找不到一条能够让我大秦传续万世的治国良策,岂不是说我等后人不贤不孝,而如今李相竟然还要焚烧先贤理论,试图独法而尊,妄图用一家之理灭百家之理,就犹如明明身处一片美味果园,却偏偏只取一种食用,岂非迂腐?” “旭之所以说推崇荀况的治国理念,就是因为荀况继承了儒家学问,又发扬了太公望的法术思想,集老子、孔子、管仲、李悝(kui)等诸多名家先贤理论融为一体,提出了法礼治国的方略,明分使群,隆法重礼,李相追随荀况学习,难道不是因为觉得荀况的治国理念可以让你有朝一能够辅佐一位君王开创辉煌大业,而且能够位居公卿之位么?而如今李相你已经做到了,但身居高位的李相却忘记了你师尊荀的一句话……” 陈旭说完看着李斯。 最近半个月要办报纸,陈旭因此也天天泡在报馆,而报馆收集的各种书籍堆积成山,百家语录和先贤诸子的典籍可以说无所不包,因此陈旭也就恶补了半个月的先贤学问,加上身边还有陈平丘乘付安等一大批方家名士,各自也都是读诗书典籍之辈,不懂就问,问了再问,因此这半个月下来,陈旭觉自己终于算是入门了,也总算是把后世传承两千年的老祖宗文化学到了一点儿皮。 太深奥的理论不敢说,但起码后世传的一些名人的书籍还是读了不少,不然今天也就说不出来这么多的东西。 俗话说入乡随俗。 陈旭既然来到了这个两千年的时代,平耳濡目染的也记了不少,加上这半个月填鸭式的记忆,总算没有掉链子。 李斯脸皮轻轻地抖了几下说:“还请清河侯名言,斯忘记了师尊的哪一句话?”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陈旭微笑着说。 李斯沉默许久,呆呆的看着手中的茶杯冒出的袅袅热气,然后颓然的叹口气低声说:“不错,师尊当初写下劝学篇,以物喻理,教导我等弟子礼法先贤,学会思考,尊德守礼,随机应变,才能让自己更加出类拔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参省乎已,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这篇劝学李斯当年一定记在心,但自从离开师尊之后应该就再未放在心上,就如同后世的中学生一样,年轻时学到了无数的知识,但参加工作后便抛之脑后,年复一年如一再无求学之时的初心,此时陈旭提起,他竟然慢慢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一字一句开始低声诵读师尊的劝学名篇。 房间里很寂静,陈旭脸平淡,秦始皇默然不语,冯去疾无悲无喜,就只能听见李斯的声音在房间里回。 劝学篇洋洋洒洒两千言,李斯竟然一字不落的全部背完,而背完之后,李斯颓废的脸上竟然出一丝轻松的神情,看到房间里三人都看着他,这才醒悟过来,赶紧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对着秦始皇行礼:“陛下恕罪,臣失礼了!” “无妨!”秦始皇摆摆手,脸上也出微微的笑容说:“这劝学篇朕未读过,但听李相诵读,朕也觉获益匪浅,荀况真不愧为大贤,比之儒道先贤之理更加可通透明晰,足以和孔、老并列,尊为荀子丝毫都不为过也!” 秦始皇的这个评价可非常高,不光李斯动,就连一脸平静的冯去疾都有些动容。 “荀况之言,融汇儒、道、法、名诸家于一体,取长补短,去取,独创法礼治国的理论,其实才是最为顺应时代的治国方略,我大秦能有今之气象,李相功不可没,但李相进焚书之策,实乃毁我华夏之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辈必须融汇百家,学用古今,将荀况的理论更加发扬光大,才能开创我大秦万世辉煌基业,我华夏才能万万年长存,这些绝非一家之言能够做到……李相觉得我清河酒楼的饭菜好吃吗?” 陈旭说着说着突然一个大拐弯,秦始皇和李斯冯去疾本来听的认真,突然差点儿都翻车了,一个个脸皮轻轻抖动,李斯更是目瞪口呆半晌才点头说:“清河大酒店的食物堪称绝世美味,斯吃过两次,至今仍旧余味难忘!” “清河酒店的菜肴之所以美味,不外乎有好的食材,好的佐料,好的厨工,好的烹制方法,但这些食材自古有之,非是我独创,只不过我将其花心思心烹制,这才有桌的美味佳肴,诸子百家的理论就好比食材,百家门徒就好比油盐酱醋,而两位丞相就是厨工,这些食材做出来的菜最后好不好吃,全在二位掌控之中,我们做菜总不能只放盐对吧,必须据食材的不同调和五味,才能最终做出一桌丰盛的筵席,治国一如其理,先贤曾言:治大国,如烹小鲜。李相以为旭说的如何?” 李斯默然不语。 李斯如今已经年过六旬,年龄比王翦还大,但因为保养的比较好,平也非常注重仪容,因此看起来就和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差不多,在当今朝堂之上,是属于年龄和资历最老的人。 但人老必然就会慢慢昏聩,因此在陈旭看来,李斯现在因为位高权重加上年龄太大,很多事情已经开始糊涂,已经不适合继续呆在左相的位置上,而大秦眼下却正是如中天蓬发展之时,绝对不能依靠这匹老马拉着往前走,俗话说老马识途,但这匹老马明显已经老糊涂了,而且眼瞎,如果任其继续拉着大秦这辆车继续跑,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带沟里去。 “我大秦眼下犹如一辆马车,陛下就是驾乘的车夫,如果想要这辆车平稳奔驰,则须以德为轴,以礼为辕,以仁义为轮,以黄老之术为辔,以法为缰,以百家门徒为马,以万民为道,合天下之力,我大秦才能勇往无前,如若废百家,就是废车马,空有缰绳在手这车也跑不起来,李相如若还不醒悟,我大秦必然毁于你手,而你李斯……也必将成为万夫所指的千古罪人……” 陈旭丝毫不给李斯面子,当着皇帝的面直呼其名而且大声怒斥。 对于李斯,后世的历史毁誉参半。 前期辅佐秦始皇一统天下,置郡县同车轨文字的确功劳非常巨大,但从焚书开始,李斯便开始把大秦这辆马车带歪了。 后世人都说是因为那个时代的局限所致,但这个说法陈旭一点儿都不认同,因为中华文明其实在秦朝以后基本上就没怎么进步过,一直还是在吃秋战国时期百家诸子留下来的老本,荀况都能够融汇各家成就自成一体的治国理论,李斯这个高徒不应该不知道,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老糊涂了才出的焚书这个昏招。 陈旭虽然如今官职并不高,但他却丝毫都不惧怕李斯用权势来他,何况今陈旭进入皇就用太乙神雷明目张胆的吓唬了一下,仙家弟子这个身份足够让李斯惊恐害怕,何况陈旭眼下还是秦始皇非常器重甚至是敬重的人。 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听着他的呵斥,李斯脸苍白。 “就算清河侯所言有理,但所谓知易行难,百家门徒每汹汹喧闹,你又如何化解,如若不能,长此以往也必然生,到那时悔之晚矣!”沉默许久之后李斯声音沙哑低沉的说。 “不错,如若清河侯没有好的方法,某也觉得焚书并非像你说的如此严重,但如今陛下为你所请,已经亲口安抚诸生不会焚书,这个结你必须解开,不然陛下将威信扫地!”一直旁观不语的冯去疾开口说。 “天行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则凶。”陈旭站起来对着李斯拱手,“李相,这句话你应该听说过吧?” “此乃我师尊所说!”李斯脸难看的点头。 秦始皇和冯去疾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震惊。 两人都不清楚陈旭为何对李斯的老师荀况的话怎么会这么清楚,要知道荀况去世差不多才二十年左右,之所以出名还是因为教出了两个名声巨大的人物,一个是韩非,一个是李斯,但要说荀况的理论在眼下的大秦并不算出名,许多言论也传的并不广,再就是诸子百家理论眼下异常蓬兴盛,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就算是在方家名士中名声很大的渭河学院的院长安鱼粱,平教课都不太教授荀子的理论,而是更加侧重于诗书这些纯文学的知识,因此陈旭方才说到的一些话冯去疾和皇帝都不知道。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陈旭身边还有一个荀况的徒弟,那就是科学院的副院长张苍。 而且为了置办大秦都市报,陈旭自然要把后世学者高度推崇的荀子也找到,何况荀况还是李斯的老师,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在朝堂对付李斯,必须用李斯学过的知识来对付李斯才是最为有效的,因此陈旭专门让张苍收集整理了一些荀子的著作和言论,不过张苍似乎对于荀子的一套理论也不怎么冒,干脆跑到城外的渭河学院,找师兄安鱼粱要来一套手稿丢给陈旭就算完事,而这套手稿还是南学院的副院长封子安编写的。LZ191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