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淋漓, 汩汩而下,渲染红了半壁屏风沧海。 柳溪口吐血沫, 整个人瘫软在景岚身上,震惊无比地回过头来, 是你 大哥景岚又是震惊又是愧疚, 清楚地觉到剑锋在血中搅动, 好似要将她的手骨活生生地挑出来一样。 黑衣景铎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将出来, 平俊朗的脸庞因为悲怒扭成了一团,!夫!!妇!一声嘶吼, 他骤然出长剑, 一把掐住了柳溪的喉咙,长剑猝然抵上了景岚的喉口,我杀了你们! 柳溪死死地扳住他的手掌,大口地息着, 汲取着濒死前的每一口空气, 艰难地开口:我我已不是你的 景岚的身子猛地一震,她记得, 柳溪已经拿了红姨的放书。 黑衣景铎厉声嘶吼, 入了我景氏的门,你就是我一辈子的, 我没有说不要你,谁给你放书都算不得数! 凭凭什么?柳溪的指甲掐入了景铎的指,鲜血自指间滴落, 男子死了女人就要守一辈子活寡?凭什么女人死了男子立即续弦就天经地义?凭什么 黑衣景铎倏然收紧手指,柳溪几乎已发不出任何声音,纲常如此,天下人皆如此,你离经叛道,你就该死,该死千万次! 大哥错不在柳溪景岚骤然开口,刚刚一动。 剑锋瞬间刺入肩,黑衣景铎红着眼眶死死盯着她,女子与女子岂能相?就算你不知羞偏要走这种歪门道,天下那么多女人,你为何非要招惹你的嫂嫂? 大哥景岚声音沙哑,这句话比刺入肩的长剑还要让她窒息,硬生生地把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间。 咔咔 黑衣景铎的手掌继续收紧,柳溪半身已被鲜血染红,她在景铎掌中拼尽最后一口气挣扎着,像是一只被人剥去了皮的狐狸,透着一股凄凉的惨。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景岚含泪急呼,若是一定要有一个人死,这个人不该是柳溪! 景岚挣开了长剑,一掌拍在了景铎口,硬是将兄长一掌拍远。她顺势抱住了跌倒的柳溪,弓起身子将她紧紧地拢在怀中,看着她苍白的脸,只觉有什么东西血淋淋地要从心房中挖出来似的。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害怕柳溪就这样没了。 别怕柳溪看她的眸光一如既往地温柔,她抬起染血的手掌,覆上了景岚的脸颊,竟是在安抚她,阿岚余光瞥见黑衣景铎再次一剑刺来,柳溪骤然从景岚怀中挣扎出来,以身为盾,为景岚挡下了景铎的致命一剑。 剑锋穿而过,不留一点迟疑,继续往前穿刺。 柳溪绵软无力地拍出一掌,并不能像当初在魏谏白刀下救景岚一样,将景岚远远推出,她焦急惨呼,离开 景岚往后退了半步,似曾相识的一幕冲上心头。 她总是这样逞能,当初在幽幽楼下如此,在这幻境之中亦如此。 我只想你活剑锋并没有继续往前,猝然离了柳溪的膛。她带着温暖的笑意,哑声说完这句话,终是跪倒在了地上,缓缓垂下了头去,无力地瘫倒下去。 柳溪!景岚撕心裂肺地一声声呼唤,慌地把她冰冷的身子拢入双臂之间,眼泪决堤一样地涌出眼眶,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噌! 黑衣景铎的长剑再次来袭。 景岚剑指运起内息,上剑锋一弹,剑锋骤然在她指下碎成千片铁屑。 柳溪她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景岚脸泪痕,悲怒加,她拿了放书,她就可以喜她喜的人! 黑衣景铎愤怒依旧,不为夫守节,就是人! 同样是人,为何男儿就不必为亡守节?景岚凄声质问,女子二嫁就是不知羞,男儿三四妾就是齐人之福,凭什么? 黑衣景铎像是被怒的野兽,伸手便要来掐景岚的喉咙,自盘古开天至今,这就是天定的规矩,离经叛道者,活该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景岚反手格开,双眸通红,去它的劳什子规矩! 黑衣景铎咬牙切齿,你目无尊长,勾搭长嫂成,你也该死! 柳溪不是我嫂嫂!从她拿了放书的那天开始,她就不再是我嫂嫂!景岚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我心疼她,我只想给她一个家,我们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她嫁了我,她身上一辈子都有我景铎子的烙印!黑衣景铎冷声说罢,狠声提醒,你别忘记了你的身份,你如今是东海家主,你是想拿东海景氏的百年清誉去喜你的嫂嫂么? 景岚握紧了拳头。 黑衣景铎癫狂大笑,景岚,你说你们没有伤天害理,那我呢?你们两个没有伤害我么? 我拿命偿你!景岚哑声轻唤,大哥。 黑衣景铎忽然笑得更加癫狂,你倒是偿我啊! 景岚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不会再醒来的柳溪,哽咽地道:这次,我不听你的,还了大哥这条命,我便来陪你。 内息逆转,不断冲击着心脉,似是要将心脉撕得粉碎。 自断经脉,从此谁也不亏欠谁。 快死快死啊黑衣景铎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回响,有如鬼魅,每一声都在耳蜗中回旋又回旋。 小五 景岚隐约听见景铎声音中夹杂的一个微弱的轻唤,不同于眼前这个景铎的癫狂,是她想念了好几个月的温柔兄长的声音。 大哥对不起景岚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愧疚再一次排山倒海而来,对不起 我想给她一个家 嗯 家不该是牢笼 嗯 她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你们都不许拦着她 嗯 景铎温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近在耳侧。 景岚惶然侧脸,循声望去。 另一个白衣景铎在她身边缓缓蹲下,温润的笑意一如既往,他轻抚景岚的后脑,我家小五会对溪儿很好,对不对? 嗯景岚带着浓浓的鼻音回答,眼泪哗哗地着。 溪儿也会很喜,对不对?白衣景铎微笑问道。 景岚点头,沙哑开口,她若是不喜,我便哄她喜 呵白衣景铎笑而不语。 景岚抓住白衣景铎的手,急声道:大哥我 小五很好。白衣景铎笑容依旧,溪儿也很好他回味起当初与柳溪的初见画面,她值得被人疼惜说着,白衣景铎静静地看着她,小五,你知道家是什么? 景岚安心听着。 世事风雨难测,家是遮风避雨的地方。 大哥 若是东海景氏的檐头连个姑娘的风雨都遮不住,百年清誉不过一个笑话。白衣景铎捏起拳头打了一下景岚未伤的肩头,小五,这个家哥哥就给你了,别怕,做你认为对的事,把这个家的檐头好好撑起来。 我 我从未想过用景铎子四个字囚困溪儿一世。白衣景铎的虚影若隐若现,我也从未想过对自己的妹妹刀剑相向。 你别走 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家人,都是我的人 白衣景铎徐徐站起,拍了拍自己的肩头,长兄为父,我若还活着,定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人受半点委屈。说着,他失落地一叹,如今,我是做不到了。他扶住了景岚的双肩,小五,你可以帮哥哥把没做完的事做完么?语气恳切,句句真诚。 嗯!景岚重重点头。 天下人怎么说我们东海景氏不重要,我们一家人快快活活地活着才最重要。 嗯 这世间太多欺软怕硬之辈记住哥哥的话你活得越好便越少人敢骂你 白衣景铎的虚影渐渐消逝,连同他的声音也渐渐小去。 景岚想重新抓牢哥哥的手,却抓了个空。 怎么还不死?剩下的那个几乎魔化的黑衣景铎气急败坏地催促着,景岚!你勾搭长嫂,还有脸活着? 我的兄长,不会说这样的话。景岚干脆地一抹脸上的泪痕,逆行的内息逐渐缓下,她温柔地放下怀中的柳溪,对着景铎道:我答应了大哥,我要扛起整个东海景氏的檐头,所以,哪怕你幻成大哥的模样,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心魔不破,难出心境。 出不了心境,便不能护家人一世安好。 那在往生寺的夹墙之中,她终是窥破了心魔。 回到今夜,即便已经窥破心魔数,景岚需要重新掂量当下局势这个时候对柳溪剖白,大概柳溪只会觉得她是个孩子吧。 景岚深了好几口气,终于使惊动的心跳略微平静了些。 她重新拿起准备送给柳溪的刀子,另一手拿起磨刀石细细砥砺。 再等等。 等她打赢这一战,等她在东浮州站稳脚跟,等她真正能扛起这个家的檐头。 若是那会儿柳溪还是柳溪 她会虔诚而认真地问她一句,柳溪,可愿留在海城,当东海景氏的家主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大哥景铎就是最好的大哥~ 算是小五有了目标的一个转折章。 当然,肯定不会等嫂嫂守孝三年才在一起,大家别方~ 第119章 鱼钩 晨光从窗格间落入, 透过纱帐暖暖地照在柳溪的脸上。 她静静地枕着景岚的官服,身上盖着锦被,睡得正酣。沈将离重新给她掖好被角, 轻手轻脚地从房中走了出来。 景岚提剑站在庭中, 已经准备好出发去东临城。看见沈将离推门出来后,景岚了上去, 小声问道:她的伤今好些了么? 沈将离点点头,低声道:睡、着。 景岚微惊, 没醒?以柳溪的警惕, 怎会不察沈将离入室近身? 疲、惫。沈将离心疼地回答。 景岚轻叹, 刚说什么。 照、顾。沈将离指了指自己, 伸手拍拍景岚的肩头,放、心。 景岚微笑点头, 沈姐姐, 我走了,她就给你照顾了。 小、心。沈将离指指景岚,有些担心。 总要踏出这第一步的。景岚说完,深望了一眼半掩门扇, 柔声道:好好养伤。 看着景岚走, 沈将离忽然想到什么,官、服。 留着也好。景岚会心轻笑, 提剑大步离开了。 沈将离歪头看着景岚走远, 一脸懵懂。 她不懂,可柳溪懂了。 柳溪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睡太深, 沈将离靠近的时候,她便醒了。此时听见景岚那句话,她不嘴角一扬, 低喃一句,我等你回来。 亲手把官服送上,亲手为她捋平官服的褶皱,亲手为她正好玉冠,对她笑道:我家阿岚是真的长大了。 景岚去赴她的战场,那她也不能慢于她后。 半个时辰后,三途石峡的石城楼外,红姨娘带着景檀与景焕站在城下给景岚送行。 看着景岚略瘦的身形,红姨娘拍了拍景岚的肩头,很是不舍,小五长大了,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景岚心中温暖,温声道:红姨放心,我会的。 九叔,保护好小五。红姨娘哪里能完全放心,她忍不住嘱咐景九叔。 景九叔大笑道:夫人放心,少主已经不是孩子了,说不定还是少主保护我们!说完,他坚定地看了一眼景岚,这个少主是越来越让他心安了。 听见景九叔这句话,红姨娘放心不少。 景岚莞尔看向一旁的景檀与景焕,二哥,海城的城防就给你跟四哥了。 小五你可以放心。景檀点头,有辟在,修罗卫若是还敢再来,我来一个杀一个! 景岚微笑,嗯。 景焕神秘兮兮地把一个木盒子递给了景岚,凑近景岚低声道:四哥送你个解闷的,路上无聊可以看看。 景岚好奇,刚想打开。 景焕连忙按住了景岚的手,不让她在众人面前把木盒子打开,急声道:小五,你自己看就好了! 景岚只好作罢,那就晚上在驿站落脚时再看吧。 聂广与朝廷的一队人马在远处已经等候景岚多时,只见他策马驰近这边,催促道:都督,驸马还在东临城等着。LZ1915.cOM |